两人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一声雪色长袍的郁荼一步踏出，站在了顾渊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赤枫就是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世间无二的大美人已经将头发散了下来，大概是这两天弄得习惯了，这次他自己在唇上点了些胭脂。
　　郁荼垂眸在赤枫面上一扫，似乎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却还是纡尊降贵地接过顾渊手上的盒子
　　雪白的齿列咬住魂珠，接着啪一声将盒子扔回赤枫怀里。
　　晶石碎裂一样的咀嚼声在三人中间响起，片刻后，郁荼开口，“在魔宫做侍女确实是辱没了你。”
　　赤枫：……
　　我感觉这人在骂我。
　　倒是一旁的顾渊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
　　“哎，赤枫。你家岱起了没？”
　　赤枫下意识想回，那得问他的客人，然后余光陡然扫见了面上如常的郁荼。
　　……
　　“啊。”她慢吞吞地发出一个单音表示惊讶，“应该醒了吧，我去看看。那你们两个慢走，我就不送了。”
　　从此以后，如非必要，她会远离顾渊这个祸害。
　　赤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郁荼的衣摆被人懒懒地拨了拨，“怎么还要吃这个醋啊。”
　　当然是因为你以前身边的人太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个“知己”“旧友”。
　　郁荼抽回衣摆，面上还是清清冷冷的仙尊气魄，理直气壮的装傻，“她确实很适合现在的生活，怎么了。”
　　反正就是不承认自己刚才小心眼了。
　　其实他也知道顾渊的性子，但大概独占欲是已经刻在他骨血里的劣根性，拔除不了，也并不想拔除。
　　鬼界晨光熹微，顾渊只觉郁荼特别可爱。
　　“这个点，待会应该会在路上遇到卖元宵的，听说鬼界喜欢将青果和着蜂蜜做成果酱，包进汤圆里，待会尝尝吧。”
　　两人当中，郁荼才是口味更偏甜的那个。
　　但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说就更不可能了。只是顾渊在投喂中，发现他家大美人在吃小甜点的时候会专注一点，就是你坐在这人身边，能感受到他在认认真真地咀嚼。
　　说不出的柔软。
　　这次也一样，蜂蜜和果酱两个字一出口，顾渊就察觉到郁荼的脚下稍微顿了顿。
　　“好。”
　　顾渊没忍住侧开脸笑了。
　　长街此时无人，仿佛两人能沿着这条街道一直走到时间尽头一般。
　　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
　　“……你俩停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两人都不用回头，出声的人已经东倒西歪地挡在了郁荼面前。
　　“长得还挺好，闵家的种啊，怎么当初没留下来？”
　　旁边就是一家和瑶苑类似的酒楼，这人才从里面出来，正巧撞上超前走的顾渊二人。
　　她身上还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眼底也有些青黑，法袍拉拉扯扯的挂在身上，要不是材质还行，她这样子倒像是哪来的疯子。
　　顾渊没说话，拉住郁荼就要朝旁边走。
　　“跑什么跑？回头大比上还得撞着，早死晚死都得死。”女子抬脚一踉跄，右手隔空指着两人的鼻尖，“今儿碰上算你倒霉。”
　　顾渊：倒霉是肯定的，却不知道是谁更倒霉些。
　　“旁边有人在看着。”身边的郁荼突然传音入密。
　　顾渊一愣。
　　楼上确实坐着两人。
　　如果有认识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号称闵家管事的闵瑜正和盛家家主坐在一起。
　　而下面那个闹事的女子，正是盛家的支系之一。
　　“你非得让我盛家出人一个一个试探过去吗？”盛景林面上虽然不显，但语气中非常不满意。
　　“闵森现在已经收了上千散修，你当我盛家是开武馆的，天天什么事不干，光在路上一个一个给你试这些人的修为？”
　　闵瑜抿了口清水，嗓音要低一点，她比盛景林小一些，气势上却不怎么弱，“要是这其中出了任何一个意外，大比上你们打算拿什么吃下流云城”
　　“一群被扔掉的废物能有什么意外。”盛景林对此表示不屑，“你不是已经给闵森下了咒吗？”
　　她说的咒是什么东西两人都心知肚明。
　　闵森的脾气从一开始就算不上好，而在大家族里生存的男宠，也从来都吃苦习惯了。
　　闵瑜根本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东西，就能让容为她所用。
　　闵森或许会对自己所用的东西小心万分，但男宠身上出现的无伤大雅的小变化也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这么长时间，她的神志一点一点变得暴躁不安，沉溺情|色，思维迟缓直接，若是如此继续下去，闵瑜很容易将闵森掌控在手里。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闵森怀孕了。”手上的茶杯被闵瑜放在桌上。
　　盛景林：“什么？”
　　“我说她怀孕了，这段时间，闵森不会再和男宠欢爱。”闵瑜的语气也有些焦躁，“从怀孕开始，孩子就会吸收一些咒力，她反而会越来越清醒。”
　　这是两人之前都没有想到的。
　　盛景林皱眉。
　　闵瑜冷冷地和她对视，“所以大比上闵森一定会出手，如果散修中有意外……”
　　正说着，底下挑事的人就被郁荼隔空按在了墙上。
　　“妻主，”女子身边的顾渊弱弱劝解，“他似乎是盛家的人，要是我们在路上就……会不会被盛家追杀啊？”
　　郁荼：……
　　窃取声音的阵法就在两人身周，顾渊按住她的手腕，说出来的话是小心翼翼的，眼底却全是笑意。
　　郁荼嘴角有些向上，但手下似乎是不情不愿地收了回来。
　　闵瑜脸色有些不好。
　　虽然排除隐患是她足够警惕下做的决定，但却没想到担心成了现实。
　　底下那个盛家支系是半步化神的修为，只是看上去废，其实已经摸到了长老的位置。
　　盛景林当时就有些着急，试探归试探，不能真折一人在这里。
　　“她没打算下死手，别像个母鸡一样。”闵瑜讽刺。
　　盛景林反唇相讥，“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人至少是化神朝上，和你我的实力大概差不了多少。”
　　“有了她，闵家想要惨败怕是没那么容易。
　　或者你把对付闵森那套用在这人身上，倒也不是不行。”
　　顾渊：……
　　闵瑜似乎是看了他一眼，“带着面具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但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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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顾渊是怎么也没想到, 他只是个郁荼在街上走了一趟，居然又把他家大美人给惹生气了。
　　他多冤，他怎么能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这么能想到, 自己从头到尾都包得像是颗粽子, 还能被闵瑜盯上。
　　“阿荼, 你和那两个傻子生什么气。”顾渊都要笑死了，“她还真能硬上我不成。”
　　郁荼脚下一顿, 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顾渊强敛笑意, “好, 我不说话了。”
　　郁荼突然就想念起了在云剑宗的日子, 虽然有顾笙和程颖两个不长眼睛的, 但在那里的时候，顾渊就差在身上写着郁荼的名字了。
　　而现在，路边哪条野狗都敢冲上来对着他的顾渊叫两声。
　　而这个人还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
　　郁荼默默咬牙，转身就朝前走, 决定不和这个人多说，反正顾渊从来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顾渊紧走两步去拉他的手腕, 郁荼往回抽不给他碰。
　　反正自家养着的阿荼隔一段时间就得别扭一次，顾渊处理起来已经和熟练了, 反正就跟着纠纠缠缠地撒娇。
　　他倒是没什么，但此时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天边由灰蓝转向微亮, 已经有摊子支了出来。
　　顾渊：“阿荼，我腿酸, 你抱抱我。”
　　郁荼手上有些迟疑，在“这人是装的，不要心软”和“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之间犹豫。
　　顾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像是只乖巧等抱的狗子。
　　正在此时身边就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街头的巷子在收哥儿，我看你不如把他送去那。”
　　两人都是一顿，顾渊朝开口那人处看去，是个年纪挺大的男子，白面无须，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不舒服。
　　见两人都看过来，男的咧嘴一笑，“看小姐家这个应该是犯了事，不如送去那里买了换一个，或者找人调教两天再接回……”
　　顾渊还没说什么，郁荼就将人扇在了墙上。
　　即使此时街上的人算不得多，这一片动静也引来了大量目光。
　　郁荼的眼睛是凉的，对于这种人，他连说话都懒得，细小的风声搅在指尖，眼看就要朝男子冲过去，顾渊忙伸手拦了一下。
　　“算了，罪不至死。”
　　郁荼没动，只是维持着抬手的样子，“够。”
　　他这点固执在那已经被吓破胆的男人眼中大概叫残忍，但在顾渊眼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动人。
　　“好了。”顾渊笑着将人胳膊按下，带着郁荼朝远处走去。
　　待他们走出几十米，身后才传来杂乱的搀扶声。
　　“……那两个好好的，你参合什么？”
　　“多管闲事……”
　　又走了一会以后，郁荼站在原地不愿意再超前。
　　前方已经出现了闵府的轮廓，算算时间，如果闵瑜出来只是为了试探郁荼，那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府中了。
　　顾渊发现有的时候，郁荼简直就和小动物一模一样，也不说话，就用实际行动表明喜恶。
　　现在站在原地不愿意动的样子特别像是用屁股对着草的大兔子。
　　顾渊脑中有点不怎么正经的想法，没忍住笑了一声。
　　郁荼那眼里明显就是——你居然还敢笑。
　　“阿荼，我其实挺好奇一件事情的。”顾渊拉着人往前走，侧身避入旁边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小巷，他垂眼看郁荼，“我家阿荼总觉得街上随便一个人都能看上我喜欢我，然后把我撬走。是不是？”
　　顾渊总觉得，郁荼没什么安全感。这很奇怪，郁荼光是渡劫大佬这一点，就能将他死死地留在身边。
　　但似乎只要是个对他有点想法的人，都会让郁荼警惕起来。
　　仿佛在他心里，自己从来都没有能够留下顾渊的砝码一样。
　　……
　　“……我不知道。”郁荼说这话时都有些发涩，他刚才下意识就想说顾渊曾经做过的一切。
　　但这些天他其实也一直在回想曾经发生的事情。
　　那些就差摆在郁荼面前的错漏，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的记忆是有偏差的。
　　将顾渊重伤那段时间的记忆一点一点扒开，郁荼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云剑宗的。
　　当时的时间线从顾渊将他封在某处秘境开始，丹田被强行打开的感觉并不那么清晰，郁荼猜测顾渊应该是给他用了什么药。
　　当本命法器被剥离的那一刻，他的神志就有些恍惚。
　　郁荼只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昆仑镜被用在了某处结界之上。
　　等他再次清醒时，顾渊重伤，修真界百废待兴，无数魑魅魍魉魔界鬼怪混在正道百宗当中搅混水，天剑阁云霄派不得不联手整治。
　　当时纵观修真界，有能力镇场子的居然只有郁荼一人。剩下的渡劫不是陨落便是闭关修整，只有他无伤无事，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时程颖就曾提出过疑问，若是顾渊真将昆仑镜，郁荼的本命法器从他丹田中剥离，为何郁荼还能如此活蹦乱跳地来找顾渊算账。
　　但当时一是修真界需要一个标志震慑六界，郁荼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被众人调查。
　　其次，顾渊是最后和郁明世对上的人，从那战中活下来的修士仍记当初场景。
　　天道在区分六界时，用得是无形的过度带，其中充斥着狂乱的能量流。而当时，郁明世似乎是想打破边境隔离，让能量流直接冲击修士。
　　他差一点点就做到了，如果没有顾渊的话。
　　而修真界能用于这种修复的无非几件触碰到仙级的法器，当时顾渊手上能用的，除了他自己的十四，就是郁荼的昆仑镜了。
　　因而此事虽然没有具体结果，但知情人都默认了郁荼的说法。
　　毕竟顾渊已经重伤，谁还能真和郁荼大一架分出个高下来呢。
　　郁荼说顾渊害他废无情道改修心法，但其实他自己根本没有修炼无情道的记忆。
　　甚至于修真界当中，都没有确切的无情道心法存在。
　　有些东西只是在他脑中有个大致的概念，而顾渊昏迷的那三个月里，郁荼一直恍恍惚惚，每天只是看着这人发呆。
　　而身边无论的程颖顾笙，还是云剑宗众人乃至天下修士，都不敢反驳他。
　　郁荼当初顾渊醒来时，他甚至是呆愣的。
　　当那声询问响起的时候，郁荼才察觉到心中的狂喜，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在后来那样绝望乃至暴戾。
　　心神大动之下，再明显的错漏都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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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荼靠在墙上，目光有些涣散，“顾渊……我有点害怕。”
　　顾渊愣了下，他以为自己最多会听见郁荼小小的控诉，类似于他成天没个正形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