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瑜:“什么男人?”
闵瑜脑子清楚,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哪个家族的人?是养在外面的还是别人送来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这个节骨眼还来人,难道是闵森察觉到不对,和哪个家族联手了?这个新送来的男子就是那个家族示好的礼物?
手底下的人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小,“属下也不知,只是刚才城门口有辆没入境文书的队伍,说是闵家闵森请来的。”
闵瑜:“现在关在哪里?”
“……没关住。”手底下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的人没拦住他,三死十六伤,现在已经进城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
手下一见闵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忙打补丁,“属下已经派人在城里寻找了,估计用不了多久……”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要是那人来自白家或者余家怎么办?”闵瑜阴沉地问道。
手下不敢多言,垂头盯着地面。
闵瑜沉思片刻,“既然已经闹大到了,索性也不必掩盖。你跟着去见一趟闵森。”
手下人正要应是,闵瑜的话就从头顶上传来,“只有这一次。”
冷汗涔涔地将后颈衣领浸湿一片,属下忙跟上她的脚步。
闵瑜的住处没和闵森的差多远,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
和平时一样,闵瑜没有行礼,径直朝大门走去,眼看就要推开门,一股无形却暴躁的鬼气猛地将她撞开。
“……有事?”闵森没开门,但声音却从里面传来。
这是怎么了?
闵瑜心下更是沉,难道她的那些设想都是对的?她和盛家的谋划已经被发现了?闵森现在是要将她彻底隔离出去?
但这时候,面上却是不能露出半分,“底下的人刚才说城门口拦到了一队人,说是您的人,但没有出行文书。”
“是我的,放进来就行。”
……
闵瑜缓缓收紧手指,“恕属下无礼,那人在刚才的拦截中,打伤不少人,现在已经跑了。是要去找,还是……”
闵森没有一点耐心,仿佛根本不关注逃跑男子的动向和生命安全。
“跑了就跑了,他又不是没有腿,自己能找过来。”
如果闵瑜现在没有这么心神不能,就会发现事实上,闵森的声音里还带着些急切和慌张。
“……是。”闵森起身,朝紧紧闭合的门看了一眼,强压着火气转身离开。
闵森……她的计划绝不能出错。都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再让这个女人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
……
“……你身上的药,不会是她下得吧。”幽暗的房间中,突然想起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闵森眼中有些空茫,仰面躺在床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鬼族的孕期状况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
闵森从确认怀孕到现在,不过一天多的时间,肚子就已经有凡间女子五月之大。
这是鬼界女子孕期的正常现象,毕竟几百个胚胎。但闵森这个似乎还有些不同,如果仔细看去,被撑得雪白的肚皮明显是有起伏地上下顶动。
……就好像里面的东西不停地增加减少一样。
“什么药?”闵森往旁边看了眼。
全身被黑色纱布裹住的男人鬼魂一样站在床边,下身拖得极长。
如果顾渊在这里,就会立刻认出此人的身份,正是郁明世。
只不过郁明世的样子和他在入梦里见到的有些不同。
那时的魔尊也全身裹着黑纱,但他仍能行走。
而现在,他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和郁荼一样的蛇尾。
……或者是其他东西,毕竟蛇尾是又粗转细的,像是郁荼的尾巴尖尖,就和顾渊的手指差不多粗细,捏在掌中说不出来的可爱。
但郁明世的下半身却与腰同宽,仿佛是硬生生将他的腰拉长了一般。房间里的光线本身就暗,如此看起来,仿佛闵森的床边立着一条巨大的黑色蠕虫。
可怖可畏。
但闵森却不这么觉得,她微微侧身,伸手去碰郁明世的手指,“我等了你好久,怎么现在才来?”
郁明世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屈伸将自己放到床上,低头看着闵森。
她的肚子不会比现在还大了。
当年郁明世在鬼界边境救了身受重伤的闵家家主,没有什么意外,他当时还是天道下的“主角”,闵森只是他后宫的一员。
而现在,闵森分给他的,属于鬼族的强悍生育能力,却成了他制造军队的唯一指望。而闵森手上掌握的人间二十多座城池,也成了军队的必须来源。
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郁明世一想起这件事情,身周的魔气就止不住地躁动。
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岚的儿子和一个天剑阁的杂种居然能将他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大比什么时候开始?”郁明世问道。
闵森迟疑地算了下,“几天后吧。”
“明天就开始。”郁明世不容置喙,“我只能在万魔界外行动三天。”
闵森根本懒得管这些事情,摆了摆手,“都行,反正那些家族也急得很。”
……
郁明世阴鸷的目光在闵森的脸上扫过,这女人被天道选中作为他后宫的一员,容貌自然不差。
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即使有闵瑜的咒术日夜侵蚀,也只是在那张美艳的脸庞上添了点戾气,倒是不折损。
但自己呢?
郁明世的手指缓缓掐住手心,指腹清晰地感觉到了其下的菱形硬物。他现在全身都是这样,像一头畸形的蜥蜴,或者因为灰鳞病而掉光了头发的恶心病人。
为什么他们都能好好的……
……
顾渊……
郁荼……
不,他突然反应过来。
要忍。
这天下迟早是我的。
要忍……
郁明世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闵森隆起的腹部。
九婴原本是妖,和人族结合以后勉强能算是人妖混血。但九婴镇守西北三千小世界,属于天道那里挂了命的上古凶兽。
所以他制造出的蛇怪居然硬生生被隔绝在六界正统之外。
要不是郁明世还有闵森这条路子,那些蛇怪就是最低等的爬虫。
所以闵森不能出事。
怨气的来源不能断……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人和他作对!为什么这些人不能死绝!
“……闵森,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郁明世说道。
闵森:“刚才说从城门跑走的那个?”
“是他……”
是他,是他最得意也是最憎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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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顾渊捻着一颗糖渍青果送到了郁荼唇边。
大美人表情是疏离冷淡的,他这样长期处于上位的人,总会带上些让人心生畏惧的冰寒。但这些,在现在的郁荼身上都当然无存。
他的目光在那枚青果上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乖顺地凑上去用前齿叼住,咬进嘴里。
然后被酸的一激灵。
顾渊手指一顿,“这么酸?”
郁荼脸侧微微鼓起来了一点,按照他平时的作风,现在就该一摇头,或者冷淡地说一句“没事”将此事带过去。
但他停了一下,然后点了一下头,慢吞吞的开口,“酸。”
说完以后,他抬眼看顾渊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就,莫名乖巧可爱。
顾渊知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从他醒来开始,郁荼心里就一直压着不安,这份不安无非来自他当年做过的破事。
但今天,他们两人似乎都默认了那些都是假的。
虽然顾渊这边是有理有据的怀疑,还没下定论。但郁荼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
仿佛是被扔掉的猫猫压着绝望怨恨回家,凶狠地冲主人哈气。不愿意离开,却也不甘心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独占、疯狂、不讨人喜欢。
但有一天,猫猫突然发现主人从来都没有想要扔掉它,只是无意中遗失而已。
然后猫猫就会变本加厉的软软撒娇,想要将以前那段时间错过的宠爱都补上。
郁荼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他一下子就放下了很多。
那种变化是足够清晰的,如果现在没有事情必须要去办,顾渊怀疑他家大美人甚至会找个没人的洞府,就这么抱着他蹭蹭贴贴一整天。
顾渊手指在他柔软的唇上碰了一下,学着郁荼的语气,“那怎么办呀?”
他面前的渡劫大佬鼓着一边的脸颊,顾渊笑着戳了一下,“喂你吃糖好不好。”
郁荼不喜欢吃酸的,闻言想要点头,但又有些别扭地觉得这样太幼稚。
但很快,他就不用选了。
顾渊就俯身给他“喂了糖”。
“阿荼娇气死了。”顾渊笑眯眯地按着人。
郁荼的舌尖在小粒的糖上卷了一下,侧眸,满意了。
“所以,程颖说了什么?”郁荼纡尊降贵地问道。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并非盛家,而是靠近城门。
顾渊垂眸笑了一下,把手中一纸袋的糖展开,等着郁荼含完嘴里的就继续往里面塞。
“他啊……”
果不其然,郁荼悄悄地把耳朵竖起来了。
顾渊就不说,脚下向前了两步。
“顾渊。”郁荼微微眯起眼睛。
郁大宗主还是郁大宗主,终究和以前乖乖软软的阿荼不一样了,顾渊小小地逗了下人,总算是正经起来。
“他说鬼界进了蛇怪。”
……
郁荼蹙眉,“什么叫进了蛇怪?从哪里来?怎么发现的?”
顾渊目光在两人周围过了一遍,“你还记不记得我从三清门带回去的两条幼蛇?”
当时顾渊肋骨差点插进脏器,却把一个小荷包护得严严实实。
三清门那个秘境本身就摇摇欲坠,更别说郁荼在察觉到顾渊的离开后,第一反应一定是剁了郁光风。然后足够暴躁的灵力就会摧毁里面的所有东西。
要不是顾渊反应及时,幼蛇的真面目到现在还没人知道。
“就和之前追踪其他妖兽一样,程颖已经让人做出了法器。就在刚才,有蛇怪从人间破开鬼界结界,进来了。”
郁荼抿唇,“它们确实不应该算活物。”
使用怨气的,向来鬼界也该接纳。
郁荼拉住顾渊手腕,语气带上了点责备,“那你还敢出来?”
顾渊理直气壮,“我身边带着修真界第一大佬,有什么不敢的。”
“你明知我……”
顾渊目光澄澈,而接下来的话却是郁荼一直不想面对的。
沉默两秒以后,郁荼咬牙说出了剩下的话。
“顾渊,他们身上的怨气能让我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你不该将自己置于险境。”
“三清门那么重的怨气也没见你伤我。”
郁荼攥住他手腕的力气逐渐加大,“要是万一呢?”
“没有万一。”
“顾渊!”
郁荼感觉自己眼眶又有些涨,有些东西端着的时候还好,一旦放下来,他整个人就开始软弱。
郁荼狠狠闭了闭眼睛,“我记忆或许有问题……身体上……也有不清楚的隐秘。顾渊,你别拿自己赌好吗?”
……
顾渊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郁荼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他的事情就容易上纲上线。
其实真的没有必要。
顾渊向来是相信自己和郁荼的,自家大美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对他顾渊动手。
这哥天剑阁上下都清楚的常识,也就郁荼自己不知道了。
“那怎么办啊,”顾渊笑着放软声音,“咱们现在是在鬼界,出也出不去,要是阿荼你不带着我,被妻主扔掉的可怜男宠就要露宿街头了。”
“……赤枫那里,可以去。”
!
顾渊震惊了。
之前他就和赤枫相视一笑,就能把郁荼气到。现在好了,大美人主动要把他送青楼去了。
真有你的啊郁荼。
“行,你送。你今天送,明天我就三尺白绫挂瑶苑门口,血书三千写下你郁荼是怎么始乱终弃的。等着六界扬名吧,渣男!”
郁荼呼吸不稳,“顾渊,现在是你插科打诨的时候吗?”
“现在不是,什么时候是?”顾渊欺身上前看着他的眼睛,“程颖既然是在如此近的地方发现,就代表怨气浓度并不重。说到底甚至有可能是郁明世手底下漏出来了一条跑丢的。
你干嘛这么害怕呢,阿荼?”
“你不能因为担心我,就要把我丢掉啊。”
……
郁荼呆呆地看着他,刚才顾渊只是提了下蛇怪,他下意识就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却忘了现在情况并不分明这点。
眼睫轻轻一颤,郁荼突然感觉眼前有些迷蒙。还没等他意识到什么,眼角就被人温柔地碰了下。
“又哭。”顾渊蹭蹭他,“阿荼乖啊。”
此时,刚才的恐惧和下意识的逃避才慢慢被品出来。郁荼伸手去抱顾渊,被人接住按在怀里。
“娇气。”顾渊得意地批评自家大美人,“做错事情就知道哭唧唧。”
心下又有些酸软心疼,这些天郁荼在他面前的样子都太过疏离冷淡,连顾渊自己都以为是当初在入梦中见到的那个和现在间隔太久,郁荼早就不是曾经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