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赤枫哪有胆子给你下药。”
　　他神情放松柔和，仿佛刚才的话一点没留下痕迹。
　　但郁荼却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接着乖顺地端起碗尝了一口。
　　极其鲜美的汤汁从喉间流下，确实很让人舒服。
　　赤枫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之前跟你说过因为家里面养不起那么多小孩，所以生出来的都会扔掉很大一部分。这部分孩子也就成了鬼界的散修来源。
　　但是，
　　闵家没有多余的孩子。”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顾渊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赤枫抬了抬下巴，“我是做着这种生意的，你以为这些孩子都是哪来的？
　　我在鬼界待的这些年里，从来就没有买到闵家扔出来的孩子。同时，他们家每次多的，一般也只有二三十个。
　　如果这样算，按鬼界的出生数目，闵森得扔至少一百到三百个小的，但没有，从来没有人见到他们。也没有散修说自己是闵家出来的。”
　　顾渊一边喝汤一边在脑中补逻辑链。
　　这样一切都可以说通了。
　　在其他家族需要更多力量支撑的时候，以前被扔出去的散修，虽然很多都心有愤懑，但仍有一部分会回到家族。
　　毕竟多少待遇还是比外面的好一些。
　　但闵家没有。
　　因为闵森生下的所有孩子，都已经在后院里养着了。
　　所以他和郁荼才会被闵瑜千方百计的收买。
　　所以闵森将自己的能力交给谁还用说吗？
　　顾渊心情有点不好，他心情一不好眼底就会带出点东西来。
　　手指被人碰了一下。
　　顾渊侧眸，正是郁荼。
　　……
　　赤枫拍拍衣裙起身，“我先走，你们聊。”
　　她首先不想看到郁荼，其次不想看到黏黏糊糊趴在郁荼怀里撒娇的顾渊。
　　腻歪。
　　赤枫打了个哆嗦，推开门走了。
　　合上门时，指尖却在门上顿了下。
　　手下木头坚硬冰冷的质地让她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
　　当时两人混在前去观礼的魔族中间，她死死抓住顾渊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下绷起的肌肉线条。
　　另一边，大殿前的台阶上，郁荼头上的冠冕极高，朱红色和黑色的珠子织成帘子垂下，从她这边，只能看见郁荼形状凉薄却优美的唇形。
　　这样的典礼和人界皇帝登基没什么区别，没怎么见过的魔族却一个个眼带经验。
　　只有她满脸惊慌紧张，而身边的人，神色冰冷。
　　“你别去，郁荼大乘，身边一群化神的长老，你要怎么把人带走？”赤枫压着声音问道。
　　明明很小，但远处的郁荼却看了过来。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没什么表情，只一眼而已。
　　赤枫看见他旁边有人俯身问了句什么。
　　类似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情道大成的新任魔尊没说话，拾级而上。
　　“你看我说的吧。”赤枫都要绝望了，“他要是和你有道侣印记，现在就该跑过来把你抱起来带在身边，然后向这群傻子宣布你是他的皇后什么的。”
　　赤枫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么说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凝滞。
　　毕竟那个时候，顾渊第一次如此像是天剑阁万年风霜下磨出来的剑修。
　　大殿前新立了一尊十米多高的石塑，五爪金龙凌空俯视，但不知道是不是赤枫的错觉，那龙的样子总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郁荼走到它下面，看上去身形有些渺小，脊背消瘦挺立，红黑相间的法袍让唯一露在外面的手指白得惊人。
　　他转身，无机质的目光扫过其下众人。
　　顾渊的手臂终于松了下来，赤枫不敢放松，还是盯着他。
　　两人目光似乎在空中交接，又似乎没有。
　　仿佛这十几年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伪装成鸢如的顾渊，没有跪在万魔界边境的郁荼。长留阁不曾有另外一位主人，魔宫中的七殿下也从未离开。
　　命运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达成了认定的结果。
　　半晌，上面的仪式似乎进行到了什么地方，赤枫看见顾渊突然转身朝外走去。
　　“你！做什么啊！都在看你。”
　　顾渊淡淡：“没事，都是没有神志的人偶。”
　　他脚下不停，高台上，郁荼朝这边看了眼。
　　万人朝拜的洪流中，有两人离开了。


第52章
　　顾渊走在一条走廊上, 悠长而昏暗的走廊，两边的没有阳光照进来，万魔界的天空向来都是这样。
　　他应该是站在窗前停了一会。
　　顾渊看不太真切下面的东西, 不过应该不太重要, 否则入梦应该会让他看清。
　　半晌后他转身准备朝前走, 然后，他眼中就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郁荼。
　　准确的说是现任魔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 正看着顾渊。
　　……
　　那目光仿佛一只盘踞在石柱上的巨大蛇类正垂下头盯着偶然闯入领地的人类, 没有感情, 只是按照它那一套独有的思维方式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这人。
　　顾渊的目光在郁荼脚下扫了眼, 这一幕在旁人的眼里，就是顾渊被魔尊的威慑所震，不敢与人对视。
　　但顾渊自己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他在想郁荼是不是穿了增高鞋垫。不然怎么平时都能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大美人一下子高了这么多。
　　“……叫什么？”面前的人突然问道。
　　顾渊抬眼和他对上，丹田中的道侣印没有一点反应, 这么近的距离，要么面前的人根本不是郁荼, 要么——
　　郁荼那半已经碎了。
　　但如果作为根基的心法都被替换，一个附在丹田上的道侣印没了也正常。
　　顾渊翘了下嘴角, “顾渊。”
　　下巴被人碰了下，郁荼黑瞳沉沉, 目光仔细在顾渊的脸上停留，最后停在那一双眼睛处。
　　顾渊另外一只手按在腰间, 那是他储物袋所在的位置，丹田中十四因为感受到威胁嗡鸣不断。
　　郁荼明显是知道这一切，但半步渡劫之下, 任何战斗之前的准备都是徒劳，他根本不在意顾渊做了什么想做什么。
　　片刻后，冰冷的手掌向上移了一点，拇指轻轻按在顾渊眼下。
　　“……眼睛很漂亮。”
　　顾渊挑了下眉。
　　郁荼收回手，“哪个宗门的？”
　　顾渊：“散修而已。”
　　魔尊下颌微微点了一下，“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
　　他没等顾渊的回答，毕竟这不是一个提议，他只是给顾渊下了个必须要执行的命令而已。
　　玄色绣金线的法袍下摆在地上卷成一片，再展开。
　　郁荼缓缓朝远处走去，两步之后他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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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渊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郁荼沉睡的侧颜近在咫尺，他居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开口叫出的居然是一声“尊上……”
　　两人当中也只有顾渊喜欢用睡眠代替修炼，上辈子带来的习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改不掉。
　　但郁荼很乐意陪着顾渊躺在一张床上，看着他在自己身边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或者分析两人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再一点一点毫不设防地睡着。
　　因而顾渊刚醒的瞬间，郁荼就察觉到了。正打算接受顾渊如往常一样的亲昵时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那一瞬间郁荼是茫然的，他看着顾渊，嗓音有些沙哑，“为什么叫我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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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片刻，已经够顾渊重新回到清明，他伸手招来床头上的入梦，在手中握了一下，略微有些发热。
　　刚才梦中的场景还真是这东西起的作用。
　　顾渊有一种预感，就这段时间，他和郁荼间最隐秘幽深的那段回忆就会被想起来。
　　一定要说的话，入梦每次触发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
　　他在长留阁的时候，想起了当初带郁荼回宗门后的温软片段。
　　经历过三清门秘境后，想起万魔界郁明世对郁荼做的一切。
　　现在鬼界又有什么成为了触发点呢？
　　顾渊在想其他事情，眼神就有些空茫。
　　不知道为什么，郁荼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等顾渊察觉到的时候，郁荼以及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攥进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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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渊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笑了，“怎么了，阿荼。”
　　“……我不喜欢你那样叫我。”
　　顾渊知道他是在说刚才的尊上两字。
　　他现在确定郁荼和他一样没有那段记忆，但明显当时发生的事情并不那么让人愉快，即使被外力影响着忘记，肌肉还是留下了本能。
　　这个房间是赤枫特意安排给两人的，从来没用过，床上的东西也都是崭新的。被拍得极蓬松的褥子人躺上去甚至会有些不稳。
　　这样睡了一夜，衬着格外庞大的床，这一片有些像是两人的小窝。
　　顾渊伸手一推，就将郁荼推倒在了被子里，他没反抗，就这么仰躺着看人。
　　此时窗外才蒙蒙亮，街上有专门被雇佣来的人清理一晚留下的痕迹。细微的窸窣声传进两人耳朵，倒是衬着四周更为幽静。
　　顾渊一只手还被郁荼握在掌心，他家大美人一直都是这样，不重要的事情，顾渊打个哈哈就算过了。
　　但重要的事情下，郁荼就会变得尤为执着。即使现在的他，根本不清楚这份执着源于何处。
　　“好了，我知道了。”顾渊笑着捏他的脸，俯身亲昵地蹭了蹭郁荼的鼻尖。
　　大美人任由他动作，只是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阿荼，”顾渊让自己压在郁荼身上，刚刚醒，身体还有点懒，连带着他现在只想干点不是人的事情。
　　手指在郁荼掌心扣了两下，然后带着郁荼的一起向上摸索。
　　单薄的里衣下腰线绷了下，不管过了多久，郁荼还是会在这种带着点调戏意味的触碰下紧张。
　　反正魔宫里能出这么个羞耻心比世家公子还要高的宝贝，顾渊一直很惊讶。
　　所以他侧了侧头，“有没有难受？”
　　郁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顾渊笑眯眯地与他食指紧扣，然后让郁荼用自己的手背隔着衣服在胸前蹭了蹭。
　　接着，猛地使力按住身体弹起的郁荼。
　　“是不是挺好摸的？”顾渊恶劣地支在郁荼上方，“啊，忘了。阿荼昨天应该是摸了好久。”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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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荼气闷，又羞又恼地侧头避过，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昨天刚刚发现的时候，顾渊根本不是这样，他特别一本正经地问郁荼身上的变化。仿佛这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一件暧昧的事情，而是需要寻医问药的顽疾一般。
　　被那样认真的眼神看着，郁荼逐渐也放下了防备，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顾渊。
　　他那时要是知道这玩意会这样……
　　“阿荼放松一点啊，”顾渊带笑的声音直往他耳道里钻，小爪子一样到处抓，“赤枫不是说这两天量会大一点嘛。”
　　“要是你太紧张，它会不会自己出来啊？”
　　“顾渊！”郁荼耳廓赤红一片。
　　下一句话却逐渐气弱，“你，你知不知道羞耻？”
　　啊，好好玩。
　　很明显大狐狸并没有羞耻心这玩意，他连脸都没有。
　　“怎么是我没有羞耻心呢？阿荼，这里可是要每天清理的，不然会很难受。你既然不让我碰，那是打算每天都自己……”
　　郁荼捂住了他的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
　　顾渊弯着眼睛从手上看他，本来也没什么。
　　但之前发生的一切，让郁荼莫名就想起自己是怎么“清理” 的。
　　等赤枫过来敲门时，顾渊已经在门前站着了。
　　赤枫：……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顾渊，确定这人没有缺胳膊少腿以后才松了口气。
　　赤枫朝里面抬了抬下巴，无声地用口型问道，“殿下呢？”
　　顾渊笑着垂眸，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赤枫：？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冲我笑个鬼啊。
　　顾渊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朝楼下示意，“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瑶苑里外安安静静，无论是卖身在这里的男子，还是昨晚前来寻欢作乐的恩客都藏在房间里。
　　赤枫“嘁”了一声，“大概要等到中午，他们没有生育的烦恼，玩得东西你都想象不到。而且很多细化用药。”
　　赤枫指了下神识所在的眉心，“鬼族可以随着时间的增长提升修为，也不是很在意根基的稳固。所以你们趁着这个时候走，是最安全的。”
　　鬼界这样的特色还真是多。
　　顾渊收回目光。
　　“对了，这个给你。”赤枫从袖口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顾渊，“你和郁荼的身上都放了魂珠是吧，那东西是出了鬼界以后，修真界的人应该不知道怎么保存，效力差了不少。
　　你把这个给郁荼用上，以后他只要将自己的修为压在大乘，和别人斗法时就不会暴露。”
　　顾渊打开盒子，看见一颗乌黑发亮的小珠子，确实和他之前使用的魂珠颜色不同。
　　“多谢。”
　　“和我就不用说谢了。”赤枫展开羽毛扇在面前半真半假地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