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士兵手里还端着枪,文森特立刻警觉起来。此时面具男连忙摊开双手:“请不要这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面具男越是这么说,文森特就越觉得不安——要知道,面具这东西可是反派的经典装备。面具男走到文森特身边,抓了个折叠椅来坐下:“你好,文森特。”
“……你知道我的名字……”
“何止是你?安德鲁夫镇全员我都认识。”面具男说着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尖锐奇特的笑声,“哦哦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在监视谁,只是熟悉教区民众是教职人员的职责。”文森特知道面具男在撒谎,安德鲁夫镇教会的人他认识,教会里根本没有面具男这么一号人,更不可能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文森特想到这些人一定和之前绑架自己的那帮人是同一伙的,于是便懒得继续弯弯绕:“你们对菲索斯做了什么?”被如此开门见山地询问,面具男先是一愣,接着又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我们对邪神做了什么,而不是邪神对我们做了什么?”
“菲索斯变成那个样子,难道不是你们搞的鬼!” 文森特因为激动无意识扯动了伤口,冷汗从他额头上流下来。文森特的质问只换来了面具男的语气轻巧的否定:“不不不,我们并没有搞什么鬼……《拉斯尼亚神话》中所描述的邪神本就是那副样子,我们只是撤掉了他虚伪的乔装,让他现出原型而已。”“……不,那不是菲索斯……”文森特攥起拳,“那不是我认识的菲索斯……”面具男摇摇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怜悯:“孩子,菲索斯天性邪恶,善于伪装,哄骗你这种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他说着用手撑起下巴,“让我猜猜他都对你说过什么——他忠诚于你?他只认你为唯一的主人,还是,他爱你?”当面具男说出“爱”这个字的时候,文森特无法自已地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怒视着面具男。“哈——看来被我猜对了。”面具男掐着嗓子笑起来,“文森特啊文森特,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忘了他是什么了吗?他不是人,他是一个魔法思念体,一个邪恶怨念的集合……你知道他曾经宣称爱过多少人吗?你知道那些他所谓的‘爱人’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吗?”文森特攥起拳头:“你们把菲索斯变成那个样子……你们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别对我们这么大的敌意。别忘了可是我们把你救下来,为你包扎,替你的叔叔善后——”面具男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顿了一下,“哦对了,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你,马克重伤不治,已经去世了。”文森特想起了刚才马克被怪物吃掉心脏时的样子,又是一阵反胃。面具男看着文森特脸色不好,于是倒了杯水递到文森特面前:“来,孩子,喝点水。”
文森特盯着面具男手中的水,依旧面露抗拒的神色。面具男叹了口气,将水放下:“孩子,相信我,我是真的想要帮你的。”
“帮我……为什么……”“因为你是人类,就算你被邪恶迷惑也依旧是神明的孩子。神爱世人,而我们教会的目的就是指引迷途的羔羊,重回神明的怀抱……”面具男说着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你难道不相信神明吗?”文森特侧开视线:“我不信教。”
“啊,那可真是令人惋惜。”面具男道,“但就你不信教,在菲索斯这件事上也得信任我们。毕竟你对魔法世界一无所知,你不知道自己无意中闯了多大的祸,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你的家人带来多大的危险。”听面具男提到家人,文森特心里立刻点起了一把火:“你们难道对我妈妈和姐姐……”
“别激动,请不要激动。”面具男往后仰了仰,“她们也是神明的孩子,教会是不会伤害她们的。”
他说着指了指窗外,“不信,你自己去看。”文森特忧心家人,顾不上思考太多,顺着面具男指的方向朝车窗外望去。窗外的广场被火光照亮。广场中央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人,文森特眯起眼,很快看出那些人都是安德鲁夫镇的镇民。汉娜和维拉也在其中,她们看上去没有受伤,只是与平时不大一样——她们直挺挺地站在人群中,半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也没有聚焦,仿佛是睁着眼睡着了一般,又像是两具被支架撑着站立的人偶……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自己的亲人变成这副样子,文森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裂了。
“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他怒吼着回身去抓面具男,虽然他右手被拴在担架上,但愤怒让他忘记了伤痛。他拼命探身,手指几乎碰到面具男,但仍旧是差了那么一厘。面具男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额角:“教会没对她们作什么。要说她们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概是因为目睹了邪神杀戮的样子受了惊吧?”“你瞎说!她们才不是那么容易受到惊吓的人!”手铐蹭着担架,发出一阵令人刺耳的噪音。他再一次朝面具男扑,可却再一次被手铐拉回到床上,“有什么事冲我来!对她们出手算什么本事!!”面具男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文森特啊,你是没看到刚才邪神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那怪物烧毁了旅馆,还杀了好赶去救火的村民。我们教会去晚了一步,虽然组织起所有人进行还击,但还是晚了一步——哦,如果你觉得你的家人有点奇怪,那是因为她们接受了神明的召唤,现在正处在一心听从神明差遣的状态。”
“召唤……你催眠了她们……”
“不不不,虽然看上去很像,但催眠是邪门法术,而教会使用的都是正规的精神魔法。”面具男风轻云淡地解释道,“教会的魔法不会对信徒造成身体伤害——当然,如果施术者受到威胁,情况也有可能变化,呵呵呵。”面具男的冷笑让文森特意识到这家伙是在威胁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他心里虽然愤恨,但更担心家人安危,于是只好收回手:“你们到底要怎样……就别卖关子了!”面具男哼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罗嗦了……我知道,召唤出邪神并非你的主观愿望,只是一个不幸的机缘巧合。而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他清了请嗓子,从身后士兵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在文森特面前打开。文件夹里躺着一张银灰色的A4纸,上面用血红色的墨水写着几行古拉斯尼亚语。“这是一份具有魔法效益的文书。只要你在上面签上字就可以切断与邪神的契约关系。”
面具男说着指了指文件底端,递过来一根笔,“就在这里。”文森特的视线在文书上迅速移动着:“不,不对……这不是一份解除契约的文书,而是,而是一份转让文书!你要我把菲索斯交给你们?!”面具男耸耸肩:“我认为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只要你签字,就可以摆脱菲索斯以及魔法世界给你带来的所有麻烦,而我们也可以尽快地封印邪神,以免他继续造孽。”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文森特说着将笔丢向面具男,“我是不会背叛菲索斯的!”羽毛笔的墨水甩到了面具男脸上,他蹭了蹭嘴角:“文森特,作为一个人类,你在召唤邪神的一刻就已经背叛了你的族群、背叛了神明……我只是在给你提供一个亡羊补牢、重获神明眷顾的方法而已。”文森特咬着牙,眼圈有些泛红:“菲索斯曾经也是人类……你的神明为什么不眷顾他!”
“神明的抉择我等凡人怎能探知?”面具男轻描淡写地回答。文森特怒目圆整,脸色苍白:“你听着,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背叛菲索斯……绝对不会!”面具男与文森特对视了一会儿,忽地长叹出一口气:“文森特,我以为你会聪明一点……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你的家人,想想安德鲁夫镇的人们。”他说着看了看表,“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会率领村民们进山与菲索斯作战。打仗嘛,死人是难免的……也许我该把汉娜和维拉安排在队伍最前面——你刚才也看到邪神是怎么杀掉马克的,你想她们也遭受同样的痛苦,成为怪物的盘中餐吗?”这威胁毫无疑问地刺在了文森特的软肋上——他已经眼睁睁看着马克死在面前,要是汉娜和维拉也出了事,还是被菲索斯所杀,他要如何面对祖父,又有什么颜面继续活下去?可要他为了家人放弃菲索斯……他又怎么能办得到?文森特攥紧拳头,几乎把牙关咬碎。他怒视着面具男,却说不出一句话,也想不出任何办法。面具男洋洋自得地笑了起来:“文森特啊文森特……何必如此自我折磨呢?”他说着将文件夹推到文森特手边,“只要你签了字,一切就都结束了。你的家人不会受伤,我们也不会再来骚扰你。”文森特盯着手边的文件夹颤抖起来。
“文森特?”
“滚开!”文森特将文件夹砸向面具男,猛烈挣扎起来。刚刚止血的伤口处晕开一片血红,担架几乎被文森特掀翻。
面具男见状站起身,向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上前,一把抓住文森特。他的手指扣进了文森特的伤口,剧痛瞬间夺走了文森特身上反抗的力气。士兵将文森特按回到床上,将手铐又紧了紧。面具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似无奈地摇摇头:“哎……真是个傻孩子。”此时救护车的门开了,另一个神父打扮的人探身进来,在面具男耳边说了两句。听着属下的汇报,面具男一直上扬的嘴角掉了下去。他转过头,扫了一眼文森特:“真抱歉,我这边还有别的事,暂时不能陪你了……不过,也许你现在正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想想我说的话,想想到底该怎么选。”
第三十八章 may the ** be with you
面具男走了,士兵被命令留下来看着文森特。高个子男人将倒了的椅子扶起来坐下,将步枪抱在怀里,一言不发。文森特盯着手边的文件夹,眼神可怕得仿佛要凭空把文件夹盯出两个洞来。他脸色很差,身上的伤口处又渗出了血,看上去既无助又绝望。
士兵打量了文森特一会儿,终于还是叹出一口气:“你还是签了吧,签了所有麻烦就都结束了。”士兵的话换来的是文森特敌意满满的眼刀:“我是不会背叛菲索斯的。”士兵撇撇嘴:“你的忠诚令人印象深刻,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说着瞅了瞅窗外,“误闯进战场的平民很难有好下场……如果我是你,就会趁着自己四肢都还在急流勇退。”这士兵的语气与刚才的面具男十分不同。面具男的每句话都圆滑狡诈得让文森特气不打一处来,但这士兵语气却中肯很多,仿佛是真心在替文森特找想。文森特皱起眉:“你不强迫我吗?”士兵耸耸肩:“我只是个佣兵,雇主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让我看着你,又没让我审问你。”“佣兵……我还以为你也是会魔法的……”士兵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一般哼笑了一声,抬了抬手中枪:“这就是我的魔法。”看来这家伙果然跟刚才的面具男不是一路的。既然如此也许有办法说服他……文森特刚想到此处,心思却不知怎的被士兵猜中了:“你最好别打我的主意。我们佣兵虽然是拿钱办事,但最忌讳中途毁约。而且我也不认为你出得起雇我的钱。”文森特还没想好怎样劝说就直接被怼,心里又气又焦急但又想不出办法,干脆侧开头去装起哑巴。此时救护车忽然发出一阵噪音,缓缓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要去哪儿?”文森特说着拉开窗帘朝外面望,只见黑暗中几辆车在前面开道,被催眠的村民则跟在车队后面,一群人浩浩荡荡,步伐整齐,远远看去真如军队一般。“大概是他们找到了那怪物的藏身地点了吧——”士兵说到这里忽然感到一阵恶寒,转头看到文森特一副要把他吃了的表情,“哦抱歉,我不是对那个叫菲索斯的家伙有偏见哈,只是从外形看,他的确不像人类。”
文森特现在顾不得别人怎么称呼菲索斯,如果眼前这佣兵说的是真的,那么留给他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他将脸贴在窗户上,试图分辨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但外面天色很黑,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他只能勉强确定车子正行驶在山道上,却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他们走到了哪里。得像个办法逃走……文森特动了动被铐住的左手,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胀痛。刚才的反抗导致他磨破了手腕上的皮,如果再挣扎恐怕会吃更多的苦。“我劝你别想着逃跑。”士兵说着将枪口朝文森特转了转。文森特咬着下唇不说话,他既没办法打开手铐,也不觉得自己能跑过子弹。但他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就在他一筹莫展时,救护车忽地颠簸了一下。车顶的冷光灯熄灭了一毫秒又很快亮了起来,而从刚才起就一直不知去向的幽灵也同时出现在了士兵身后。见到幽灵,文森特一个没忍住叫出声来,幽灵一脸紧张地做出“嘘”的手势,但还是晚了一步。士兵听到文森特的叫声,莫名地回过头,但却什么也没看到:“怎么了?”文森特连忙找了个借口:“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嗯,伤口有点疼。”士兵扫了一眼文森特往外渗血的肩头:“你刚才要是老实点就不会遭这么多罪了。”
他说着打开身旁放着的药箱翻了翻,找出一管颜色可疑的药剂来,“这儿有止痛剂,需要来一针吗?”文森特拧着眉头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幽灵所在的方向飘。幽灵此时来到了文森特身边,抬手指了指车厢角落。文森特朝幽灵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他在和马克对峙时用来防身的那把黑色的权杖正安静地靠在角落没有照到光的黑暗处。文森特确定这权杖刚才不在这里,很显然这是幽灵的把戏。幽灵的意思也很清楚,要他拿这权杖来防身或是逃跑。“喂,你到底在看什么?”听到士兵的质问,文森特连忙把视线收回来:“那个,我,我想小解!”“哈?”士兵啧啧嘴,“就不能憋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