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楼上完全安静下来,周亭开了条门缝看外面灯都关了,轻轻带上门。时间正好,双手结印,接收器将他传送到一个湖边别墅,他的虚相是一个俊朗的年轻人,一身黑色西服,优雅贵气,他沿着桥廊往别墅走,碰见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女人。
看到他,女人的眼里满是欣喜,散发出少女的神采,小跑着过来拥抱他,“你来接我啦。”雀跃而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就像她老公还活着的时候,每天都会去接她下班一样,只是这句话好多年都没有再说出口的机会。
周亭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她,“走吧。”无须多说,绝对信任,只要你说,我就会跟你走……
睡着后,身上出了层细汗,吴越的手掌又开始刺痛,还有些发痒,烦躁让他从睡梦中醒来,好想去抓,自己对着创口吹了下,还是不行,再上点消毒水吧,疼总比痒舒服,不知道周亭睡了没有。光着脚轻步下楼,路过餐厅到了房门口,屋里灯还亮着,还好,笃笃笃……
“睡了吗?”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也许他正躺在床上看书?“我进了?”依然没人答话,会不会睡着了忘了关灯,不再等待,胳膊肘压着把手推开门,房间里没人,包还在凳子上放着,出去了吗?
这么晚去哪儿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怕跑丢,嘴里碎碎念着,来到门厅,奇怪,周亭的鞋还在,穿拖鞋出的门?应该不会走很远,也许是出去打电话或者门口小店买点东西。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12点10分,手掌的不适已经被强烈的困意麻痹,身子格外沉重,干脆仰身躺下睡了。
周亭带着湖边的女人到了冥界,走完该走的程序,送走了她,已经是凌晨1点,离去上班还有7个小时,反正他也不需要睡觉,干脆去找陈双同步下进展。
回到办公室,陈双看见她,连忙起身迎过来,“怎么样?顺利吗?”
“嗯,住到他家里了,目前看没什么异常,再观察个三五天,没什么事我就撤了。”周亭打开接收器,今天的任务更新,这次有两条,凌晨4点和晚上9点半。
听见住到他家里,陈双搓着双手,“哪天我去看看你?嘿嘿。”脑子里又浮现出电脑里那张好看的脸。
周亭想起吴越随口说的一句喜欢仙女,突然想捉弄他一下,“行啊,又又姐,正好,他喜欢仙女。”
陈双:“哈哈哈!你小子净拿我开玩笑,”
“你本来就是仙女,我又不瞎说,对了,姐,我一会4点还有任务,要不你帮我收拾点衣服什么的,我一会任务结束直接带过去。”周亭看着自己脚上还穿着居家拖鞋,想起来要带些换洗衣物。
陈双:“行,放心吧。”
周亭结印回来时,凌晨6点,还早,打开了行李箱开始往衣柜里挂衣服。整理好一切,出了房门。吴越还躺在沙发上睡着,无处安放的手摊在两侧,楼上传来微弱的闹铃,手机蒙枕头下,几乎听不到,周亭走过去拖了单人沙发,坐在吴越旁边。
吴越呼吸均匀睡的很熟,眼球转动睫毛微颤,应该在做梦,面对着干净好看的脸,周亭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他的睫毛,吴越惊醒,皱着眉艰难的睁开眼睛,昨晚伤口难受的醒过来,又做了一夜的梦,脑袋有点疼。
看着周亭坐在旁边微笑看着他,吓得立马坐起来,缓了好久的神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室友,昨晚要找他来着,“昨晚去哪了?”
“有点事,你闹钟响了。”周亭指指楼上,吴越才反应过来上班要迟到了,起身三两步跨上楼梯,按了闹钟去洗漱,周亭自觉跟上,等在外面。
“那个,……”没等吴越开口,周亭推门进来。
“来了。”熟练的拿起毛巾,搓了两把给吴越洗脸。
这种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浑身都在别扭,甩甩脑袋尽量放平心态,理智一点,现在自己是个残废,生活不能自理。洗漱完后,周亭先下了楼,留他自己在房间里慢慢的折腾衣服。
几分钟后,楼下响起了锅灶的声音,“你在做饭?”昨晚难道是去买菜了?那个点超市都关门了吧……
“嗯,煮点面条,一起吃吧。”锅里的水开了,周亭抽了两把面条扔进去,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几根小葱,洗净后放在一边,面条七成熟,敲了鸡蛋放进去。
吴越站在旁边理所当然的围观,看着面条捞好,每个碗中一只荷包蛋,蛋青薄透,是糖心的,三两粒翠绿的葱花,勾起了他的食欲。看看手掌,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还是红色的,不过好在家里有叉子,吃面倒是问题不大。
两人面对面坐下各自吃着,吴越心中生出一种复杂的感觉,抬眼看看周亭,低头认真吃面,脸上稚气未褪但又格外成熟稳重,小男生干干净净,还会做饭,不用吃泡面了,真好,咬着叉子出了神。
一碗面不过三两口,周亭吃完抬头发现吴越正看着自己,视线落在对方嘴唇上,因为面条的高温烫的越发鲜红,有些无措闪躲了眼神,“看着我干什么,要迟到了。”
“哦,”也许是天热,吴越涨红了脸,闷头吃完了一碗面,这碗面什么味道,好不好吃,一点都没品出来。
周亭洗好碗筷,替吴越装好电脑,二人出门打了车去博物馆。
☆、我看不见
9点,博物馆会议室,张文新端着保温杯进来,“各位,汇报工作之前呢,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的新同事,周亭,北大高材生,大家欢迎!”应着掌声,周亭起身鞠躬,“周亭呢,主要是配合咱们小吴的工作,一起做文物和尸骨鉴定,来周亭,说两句吧。”
“各位好,我叫周亭,主要研究方向是尸骨鉴别,今后请各位老师多多指导。”
张文新想起住宿的事情,“一会,找行政要个申请表,宿舍大概一两周能批下来,小吴你多关照点。”
吴越尴尬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望着邻座的周亭苦笑,到底谁关照谁。周亭想着要跟紧吴越,再过几天没事就走了,也不会常呆,“不用,张教授,我就住吴越那儿吧,挺好的,还有个照应。”
张文新想起来昨晚女儿回来怪了他一嘴,说这俩人一见如故,好得不得了,她根本无从插手,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关系不错,同事之间融洽,还能响应党要节约,不浪费的号召,给馆里省一笔支出,“也行,小吴你呢?”
没想到周亭会这么说,虽然没有经过吴越的同意,但他心里并不抗拒,“我ok。”
一切都好商量,张文新心情舒畅,“那行,下班咱们聚餐,我请客,欢迎咱们小周。现在开始汇报工作吧,小周你先跟着听,下周再一起交流。春鹏你先来。”
顾春鹏是古建筑专家,队里负责墓葬地质分析和建筑研究,“关于4月5日发掘的A市的墓区,根据墓室的走向和构造和各墓室的排布,范围确定在宋代,具体年限需要更多支撑材料确认。”
郑娇娇是文物库房保管员,除了文物分类和存放,还需要做一些基础的拓片和文物修复,“墓内有白瓷、罐、黒釉粗瓷瓶、铜钱等文物,出土的已经修复和存档了20件,”吴越的电脑投屏到幕布上,郑娇娇挨张翻看介绍。
接下来是吴越,他怀着歉意看着周亭,周亭心领神会,拿过鼠标,双击打开昨晚一起完成的报告,“我再补充一下服饰特点,对开大袖衣袍得体适身,腰部、大摆绣以牡丹、山茶等,年代经久,色彩需要技术手段还原,除了仙纹绫、越绫、白绫……”声音嘎然而止。
在座见他停了,都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吴越双眼无神直视前方,周亭小声询问,“怎么了?”
吴越下意识捏拳,双手刺痛他轻嘶了一声,“我看不见。”声音很轻,听得出有些害怕和慌张。
和昨天跌倒一样,毫无征兆眼前一黑,只不过昨天十秒左右就恢复了,今天距离失明开始已经过去一分钟。
小型工作汇报会场很安静,他的话虽然轻,大家也都听到了,张梦洁昨天也知道他的情况,这时格外上心,她起身绕到吴越旁边,“和昨天一样吗?现在赶紧去医院吧。”
眼前一片漆黑,听觉格外敏感,周亭特意拉凳子靠近他,手掌覆在他手腕上,他安定了许多。其他同事也围过来关心他有没有其他哪里不舒服。
张梦洁告诉她爸,“昨天接周亭的路上他眼睛也失明了一会儿,还是叫个车去医院看看吧。”
博物馆里的每一位对张文新来说,都不仅是同事,更是朋友,亲人,“春鹏,你和周亭带他去医院,梦洁你赶紧叫车,今天的汇报你们发我邮箱吧,我回头再看。”
张文新到吴越旁边驱走其他同事,让他们正常该干什么干什么,“小吴,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除了看不见,没有其他不舒服,张队别担心,也许是最近用眼过度或是低血糖?”
“胡说,低血糖低到你这种程度?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没事也回去休息几天,电脑带回去,假不要请了,算你在家办公。”
张梦洁电话响了,向他们摇摇手,“别聊了,车来了。”周亭和顾春鹏扶着吴越,张梦洁跟着一起,女孩子仔细,医院里办手续的时候可以跑跑腿,张文新送他们上了车,才回办公室看大家发来的报告。
两个男人把吴越挤在车后座中间,周亭身上不热,吴越本能的向他贴近,周亭一直拽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吴越除了心安还有一点说不出的窃喜。
约莫五六分钟,眼睛能捕捉到一些亮光,慢慢变得刺眼,目所能及的模糊不清,眯着眼左右转动眼珠,画面逐渐清晰,“我能看见了。”
车上在座,包括司机都转过来看他,顾春鹏劝说,“您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司机:“好嘞。”
大约半小时后,市中心医院,张梦洁找到服务台做了协商,让吴越走了急诊通道,人少很多,能尽快接受检查。
叫到了号,只让进一个陪护,张梦洁和顾春鹏等在外面,后者又高兴又害羞,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张梦洁完全没有观察到身边这个男人的小幸福,只担心着吴越的眼睛怎么样了?
站在候诊区来回踱步,隔壁诊室也叫了号,“78号,张云雷,请到3号诊室。”张云雷女儿扶着他绕开拥挤人群,从张梦洁身边走过,“不好意思,麻烦让下。”张云雷摸索着往前走,看着两人进了诊室,张梦洁才回过神,看不见真可怜…希望吴越没事。
“眼睛怎么看不舒服?”眼科医生用光笔照着吴越的眼底和眼角正在检查。
“倒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昨天路上突然一下眼睛黑了,看不见东西,一会就好了,今早又不行了。”吴越答着。
“来眼睛跟着我的笔尖走,有没有其他不适呢?头晕恶心之类的?”医生说着左右晃动这笔尖。
“没有,没有其他不舒服,就是那几秒钟,眼前黑了。”
“你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低血糖,但你没有头晕或别的不舒服,又不像……”医生放下光笔,在电脑前边输入检查情况边和他说“没什么问题,你先观察吧,也就不给你开药了。也可能是其他情况引起的,再发生的话建议你到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说完把病例还给吴越,“回去吧,多休息,少熬夜。”
虽然没看出个所以然,但是吴越想,行吧,花钱买心安。
三人把他送回家,商讨一番,张文新反正批了他假在家办公,以防他眼睛再出意外,周亭在家照顾他,“回所里我给你发点资料,你在家看好了,我给我爸说一声,你也在家办公。我们先回去上班了,我下班再过来。”
“我也来,嘿嘿。”顾春鹏暗恋张梦洁许久,过度的闷骚让当事人完全感觉不到。
两人走后,只剩了吴越和周亭,马上接近中午,进了家门,周亭检查了吴越手上得伤口,恢复的很好,“你休息会吧,我去做饭。”
☆、我不是那个意思
洗好米按了电饭煲的煮饭键,冰箱里拿了两个西红柿,水烧开浇上去皮,吴越光着脚走过去陪着,两人没有说话,他打开手机广播app,选了自己最喜欢听的一个台。
“主持人:11点30分,欢迎大家准时收听今天的<匿名我爱你>,我是你们的小彭,让我们一起接通电话,看看今天想要悄悄说爱的人,是谁呢……
听众:喂?
主持人:喂,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听众:主持人好,我姓夏。
主持人:您好,夏小姐,您声音很温柔啊,请问今天是想给谁表达您的爱意呢?”
听众:嗯……是想给我的爸爸,小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我和他关系一直不好,几乎不怎么说话,但他为我默默付出了很多,我心里其实是知道的。我毕业后在外地工作,他病了也没告诉我,直到上个月他肺癌去世,……我没来得及,哪怕对他说一句‘爸爸我爱你’。
主持人:咱们夏小姐声音有些哽咽,请您平复一下心情。相信您的父亲在在天堂也能感受到您的爱。祝您今后的日子都幸福愉快,感谢您的来电。
感谢各位听众,有些爱,也许来不及说,有些感情,或许不能表达,有些喜欢,一直藏在心里,时间久了,或成为牵绊或成为负担,在这尘世间无所适从。
您可以拨打咱们<匿名我爱你>来表达您的爱,给无所安放的感情一个温暖的归宿。接下来我们一起欣赏一首新歌,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