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不想死。”蓝烟说,“我想见一个人,就算离开,我也希望能好好跟他告别。”
他还在下坠,可眼前又浮现了妥瑞朵的模样,我是真的要死了吧,为什么他们都出现在我的眼前。
“蓝烟,在这儿等我。”金色卷发的吸血鬼这样说道,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苍白的皮肤上,四处都是未痊愈的鞭伤。
蓝烟又哭了起来。“不要去,不要去,妥瑞朵!”他喊道。
坠下悬崖的那一瞬间,温斯特像神祗一样再一次出现,把他拥入了怀中。
多想再一次拥抱他啊,蓝烟想着,手指细细地描绘他的容颜。
即便,即便……
“你想成为血族吗?”神圣的教宗宫前,温斯特这样问他,他给他想要的自由,给他足够他自由的庇护。
“你要为我永远停留在这个世界吗?”他指尖描绘出的黑发吸血鬼这样问道。
我……我……
我不知道,蓝烟哽咽着……
漂浮或者下坠,蓝烟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外头风雪狂舞,天黑地就像是要塌下来,朔风发怒一般嘶吼着,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声响。
庄园的宅邸后院,萨利穿着厚厚的黑羊绒棉衣,抱着一堆干木材从柴房出来了,佝偻着高大的身体以躲避风雪,亚麻色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地贴在脸上,他一瘸一拐地快速而又小心地穿过结冰的院落,进入挂满厚厚白雪的房子里。
约翰·斯科特拿着一方手帕捂着嘴咳嗽着,雪花飘进了屋里,他替他关上了厚重的木门,风雪嘶吼的声音顿时被隔绝在了门外。
“你干嘛不待在房间里呢?这里多冷啊!”萨利关切地说道。
约翰咳嗽着说道:“水缸里的水都被冻住了,我帮瓦伦提了两桶井水回来,这该死的鬼天气,也就只有冒着热气的井水没有冻上了。”
瓦伦·西贝是他们的厨娘,她没有家人,也是真王温斯特安排从维亚肯过来的。自蓝烟生病后,佣人们便都各自回家了,如今留在这栋大宅子里的人,就只有他们和蓝烟四个人了。
现在已经不能去城里采购了,道路被冻住了,马车无法通行,而且那边的瘟疫也很严重。前几天,她去菜园里摘菜的时候摔伤了腿,还好被路过的村民发现,及时送回来了,不然这冰天雪地里,她肯定会被冻死。
“我去就行了啊,你本来就病了。”
“没事,我只是咳嗽而已,我的身体跟你一样强壮,你不用太过担心我。”自下雪已来,约翰就开始咳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原本的一头黑发,也泛出了许多白色,好在他的精神还不错,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依旧把自己的着装和头发打理地一丝不苟。
两人往厨房走去,炉灶里,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干木柴,温暖的红光印在了墙壁上,锅子里的牛肉汤咕噜噜地冒着泡,瓦伦拿着长勺搅了搅,舀起一勺,品尝味道。
“好香。”萨利把干木材放在炉灶旁,弯下腰,又往里头填了两块。
“差不多了。”瓦伦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到放着食材的长桌前,把切好的土豆块以及洋葱一起倒进了锅里。
约翰站在一旁,又咳嗽了几声。
“你来看着火吧,这里也暖和,我去马厩喂畜生们了。”萨利说道。“夜里可能还会继续下雪,得给它们把保暖的帷帐挂上去,还得多添些干麦秆。”
“好,咳咳,鸡和鸭都已经喂过了,蛋也都捡回来了。”约翰说。
瓦伦揭开另外一口小锅的盖子,看了看,拿勺子搅了搅,这是专门做给蓝烟吃的,是浓汤,里头翻滚着煮软的燕麦,以及碎肉末,青菜叶,西红柿,以及一些干药草,都切得碎碎的。
“老爷的汤煮好了。”她放下长勺说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盛出来,我去喂他。”约翰说道。
这里清冷极了,只有壁灯还在燃烧着,其他的灯盏都没有点燃,那星星点点的壁灯,根本无法照亮这栋宅邸。约翰穿过昏暗而豪华的大厅,迈上二楼的阶梯,手中的木托盘中放着盖着盖子的白瓷汤盅,茶水,餐具,以及餐巾,还有一个点燃的银色小烛台。
他推开房门,蓝烟依旧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在睡觉般沉静,这些天里,一直都是萨利和约翰,还有厨娘轮流在夜里陪伴他。房间里的一切皆如同往常许多佣人在的时候那般整洁清香,每天黑夜来临前,萨利都会搬着人字木梯来点燃房间里那挂在天花板上水晶花枝大吊灯里的每一支细小的白蜡烛。
房间里的热气溢出,走廊里的冷空气立即涌了进来,约翰赶紧把托盘放在床头的小桌上,转身快步去关上房门。
壁炉里的火焰依旧燃烧地旺盛,可是里头的木头马上就要烧尽,他从一旁装着木块的簸箕里又取出几块,用火钳夹着,小心地放了进去。
蓝烟已经沉睡了半个多月,可是他的身上并没有出现其他染病的病人会出现的瘀斑,他的皮肤依旧洁白无暇,彷佛随时能醒过来,他们也一直都这样相信着。
约翰扶起蓝烟,让他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在他的胸前垫上餐巾,打开冒着热气的汤盅,吹了吹,正准备喂他时,忽然听见了外头传来敲击声。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外面的风那么大,彷佛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连根拔起,这里是二楼,或许是风刮来了什么东西吧,他这样想着。
可是那敲击声一直响个不停,他担心窗户的玻璃会破碎,不得不放下了汤勺,走到窗前去拉开厚重的双层天鹅绒窗帘查看。
玻璃高窗的下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花,外头一片漆黑,就这么一会儿,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艾德里安·阿诺德·梵卓披着黑色的缎制斗篷站在窗台上,领口用一枚金色的玫瑰徽章别住,兜帽和肩膀上都落满了白色的雪花。
“左侍从大人!”约翰惊喜地喊道。“我这就去给您开门。”
艾德里安点点头,消失了。
约翰盖上汤盅,让蓝烟从新躺下,端着烛台,去到一楼的大门前,打开门栓。
风雪打着卷儿涌了进来,他不得不用手掌护着手中飘摇的蜡烛。艾德里安正带着八名吸血鬼站在门前的雪地里,身边还放着几个大木箱。
“左侍从大人。”约翰急忙要下跪行礼,艾德里安立即抬手制止,带着风雪走进了清冷的大厅。
“其他人呢?”艾德里安皱眉问道,大厅里一片昏暗,壁炉也没有点燃,几乎与外头一样的寒冷。
“瘟疫爆发,他们都回家了。”待他们全都进来后,约翰再次把门关上。
“瘟疫结束后另外再找人吧。”艾德里安不悦地解下下湿透的披风,约翰连忙接过。
“是。”约翰说道。“您用过晚餐了吗?”
“没有,接到你的信笺后,我们是从圣歇里耶一刻不停歇地赶来的。”艾德里安说道。“蓝烟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最开始一直咳血,后来就一直昏迷不醒。”约翰说道。“我带您去他的房间。”
“我带来了会医术的人,哈勃·克里斯。”他朝身后的吸血鬼喊道。“跟我来。”
他们走上阶梯,约翰又问道:“陛下他……老爷昏迷时曾喊过陛下的名字。”
“陛下原本要同我们一起赶来,但族内动乱尚未平息,长老们都不同意陛下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知道,陛下真正想做什么的时候是无人可以阻止,就算他抛下整个维亚肯。”艾德里安说道。“好在老占卜师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告诉他蓝烟会扛过这次劫难,他的命运谁也无法改变,因为这些劫难都是因他而生,原本在他更小的时候就会遭遇,若是陛下阻止,还会有其他的劫难降临。”
哈勃·克里斯是一位新生,两个月前他还是个人类,也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这次,他们也带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过来。
三人进入房间,没一会儿萨利也进来了,他已经吃好了晚餐,是来替换约翰的,走到大厅时才发现那些吸血鬼来了,跟他们短暂地交流了片刻,还去了厨房,让瓦伦再做些食物。但瓦伦听说要做这么多的食物,马上告诉他说食材不够了,最多后天就会吃完。
这大雪天,他们无法去城里采购,都是去村里买村民的,或者宅邸附近的菜地里摘菜,可现在,大雪已经冻死了许多植物,菜园里能吃的菜并不多。
“左侍从大人。”萨利喊道。嶼;汐;獨;家。
“萨利,这段时间幸苦你们了。”艾德里安说道。
萨利忧虑地说道:“陛下没来吗?”
“他处理好维亚肯的事情就会赶过来。”艾德里安感觉到了被冒犯,郑重地说道。“陛下所做所有事情都有他的愿意,你们都是蓝烟的衷仆,我不希望你们质疑他。因为他才是那个最关心蓝烟安危的人。”
哈勃·克里斯仔细查看了蓝烟的身体,说道:“你们是怎么确定他感染了瘟疫的?他的身体现在没有任何感染瘟疫的症状,身上没有一块血斑,我也见过一些痊愈的人,但他们许多都有趾端坏死,皮肤坏死的症状,大多数人都需要剜去坏死的部分,痊愈后成为一个残疾人。”
“那日白天,他突然高热,意识不清,夜里就开始呕吐咳嗽,咳出的血把床单都染红了。”约翰急忙说道。“您的意思是他没有被感染吗?”
“我相信你一定是实话实说,出现剧烈呕吐咳血的症状,一定就是感染了瘟疫。”哈勃说道。“感染瘟疫病发后,病人最多只能支撑五天,按你们所说的,他已经支撑了两周多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一定是他非常想见陛下,才拼命支撑着。”萨利哀伤地说道。“那段时间,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
约翰安抚地拍了拍萨利的肩膀。
“那他现在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艾德里安问道。
“既然身体没有出现瘀斑,我想他应该是正在好转,至于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这,我无法确定,但是我们可以给他喂一些增强他体质的汤药,这对他会有很大的帮助,也能帮助他更早地醒来。”
“太好了。”萨利说道,要知道,瘟疫现在根本就无药可医,所有的医生都对此束手无策。
“可是,我们这里的药材并不多了,外面的药店也早被抢购一空,不知道您需要哪些?”约翰担忧地问道。
“这个你无须担心,我们带来的木箱里装着的都是可以用上的药材。”艾德里安说道。
约翰和萨利这才放下了心。
“书房在哪儿?我需要给陛下写封回信。”艾德里安问道。
“我带您去。”约翰拿起烛台,带着艾德里安离开了房间。
“这是给他吃的吗?”哈勃指着汤盅说道。
“是的。”萨利摸了摸白瓷盅外壁,发现已经有些凉了。
“我看看。”
萨利忙打开盖子让他看。
“嗯,这些他都可以吃。”哈勃用勺子捞起汤里的食物查看。“不过还不够,这些只能勉强维持他的生命,对他抵抗瘟疫的帮助并不大。你带我去厨房吧,我需要把药材煮上,这个已经凉了,就不要再给他吃了。”
瓦伦迅速地准备着吸血鬼的晚餐,萨利来到厨房后,也一同给她帮忙,这些事情他很熟练,因为他原本就在餐馆的后厨工作过。
“我们的食材快吃完了,明天得去村里采购。”瓦伦把一颗圆白菜切碎,对正在削土豆的萨利说道。
“村里怕是无法再买到大量的食物了,因为村民自己也需要食物过冬。”萨利小声说道。
来到厨房的艾德里安,看着这三个老弱病残的人类,说:“明天我会派人去城里采购的,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瓦伦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给他行礼。
“谢谢你为我们准备晚餐,不用行礼。”艾德里安说道。
“不,不用感谢,大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瓦伦紧张地说道。
第99章
大雪已经下了快一个月了,四处都是冻结的冰霜,村里的老人都说他们从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冰灾,许多人就算没有感染瘟疫,也被饿死冻死了。威奥耶托城中的大街小巷里,四处都是无人清理的尸体,城市像死了一样宁静,偶尔路过几个路人也是神色惊慌而恐惧。
佩加太教宗宫内,圣乐已经许久没有响起,宫廊下也不见结伴的黑袍修士修女,门前的雪起初还有人每日清理,后来就越积越多,偌大的广场上大雪覆盖,再也不见行人的脚步。
这里充满了颓败的气息,仿佛人类已经消失了一般,至少白日里没见一个人出来过。卢修斯·马克与三个高大健壮的佣人费劲地推着马车,他们穿着黑色的绒衣,穿着皮靴,带着黑手套,上身还穿了皮甲,腰间都挂着明晃晃的刀剑。
路上的行人不多,但只要有人路过,稍微瞧上一眼,便会被佣人们拔刀警告。
轮子陷进了厚雪之中,那雪已经被碾成了滑冰,车上盖着厚厚的黑油布,里头是上等的面粉,看起来依旧新鲜的蔬菜,半扇牛肉,糖,茶叶等食物,堆得高高的。
拉绳绷得紧紧地,勒在马儿的前肢上,它前腿用力地向前蹬着,可雪地湿滑,身后的木车依旧纹丝不动,它嘶鸣了一声,重重地打了个响鼻,浓重的白雾从它的口鼻喷涌出来。
“得把轮子下面的冰块清理掉才行。”卢修斯·马克喘着粗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