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正巧喝茶,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呛地不行,但是又碍于礼貌憋着。
“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约翰依旧面无表情地关心道。
“咳咳,抱歉。”蓝烟放下茶杯,用手帕擦了擦嘴。“约翰,你怎么会这么了解这些东西。”
“我看过《帕梅达诺》。”约翰再次平静地扔出了一个炸弹。
“什么?”蓝烟震惊地问道。
“我看过《帕梅达诺》,我的前主人是兰伯特·布鲁赫亲王殿下。”约翰·斯科特说道。
蓝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约翰看起来很年轻。“你今年多少岁了?”
“四十六了,老爷。”
“那你怎么会看过《帕梅达诺》呢。”蓝烟可是记得兰伯特很早就死了的,而禁书,好像是近一两年才听说在流传的。
“殿下也很喜欢看医书,曾和真王陛下彻夜研究过怎样才能解决血族厌世的问题。”约翰说道。“那书就是真王陛下一字一句对我复述的,他念,我写。”
这么说,温斯特自己不但早就看过《帕梅达诺》,而且都一字不落地记在了脑中,怪不得他当时收到奥利弗呈献的书籍时,直接就扔进了燃烧的壁炉里。
“对了,波伊尔家的母狗今天生了。”约翰说道。
“哦。”蓝烟想了想,说道。“就是牧场的那家吗?”村子里的村民有好些他都混了个脸熟,这些人也非常地尊敬他,但是他还是不能准确地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是的,生了八只小狗,其中有一只是白色的,他们听说您喜欢小狗,想把它送给您。”
书房有三个高大的窗户,依墙的是直至六米高天花板的木书架,一侧放着宽大的书桌,窗前是一架钢琴,以及画架,采光极好。像爱森米斯堡又不像,因为那个城堡多数时候的窗帘都是紧闭,房间和走廊里昏暗一片,需要依靠灯烛照明。
他们已经分开有将近两个月了,这里没有白日黑夜的禁忌,没有再迷惑人心的吸血鬼,虽然约翰和诺艾尔经常跟他说起维亚肯的事情,可庄园里日复一日平静的生活,已经让蓝烟再想起纯白城堡的事情,恍如隔世。
这里的一切,很多时候都让蓝烟感觉温斯特其实就在身边,有时候他会从睡梦中惊醒,在房间里喊出温斯特的名字。可现实是,维亚肯乱成一团,温斯特百事缠身,他们相隔千万里,而蓝烟也不轻易再表露出自己的沉郁的情感。
隔天清晨,牧场主人的妻子就带着她的女儿过来了,小女孩约莫八九岁,却活泼开朗,一点也不怕生,穿着红色波点白底的小裙子,戴着白色的小帽子,手里提着盖着白毛巾的小竹篮。
她们只站在房子门口,蓝烟邀请他们进去,她们却羞涩地担心自己的鞋子会弄脏客厅漂亮昂贵的地毯。
“乖,把小狗狗给老爷吧。”瑞亚·波伊尔拍拍小女儿的肩膀。
小阿娜丝塔·波伊尔双手把篮子举高,递到蓝烟面前,糯糯地说道:“送给您,老爷。”
蓝烟接过,掀开毛巾,小奶狗眼睛还没睁开,哼哼唧唧,热热乎乎的一团,叫人的心瞬间软下来。“谢谢你,小狗很可爱。”
“用热养奶喂就行了,听说您以前也养过小奶狗。”瑞亚笑着说道。
“是的。”蓝烟在竹篮里看到了奶瓶,他递给了身后的约翰·斯科特,然后又弯下腰捏了捏小阿娜丝塔肉肉的脸颊,调笑地说道:“阿娜丝塔会舍不得吗”
“不会!”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碧蓝色的眼睛甜甜地说道。“家里还有很多小狗狗,很高兴您跟我们一样喜欢狗狗。”
“真乖。”蓝烟说道,他回头,一个佣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布娃娃和罐装糖果。小狗被从竹篮里抱了出来,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约翰把竹篮和毛巾还给了瑞亚,蓝烟则把糖果和布娃娃塞进了阿娜丝塔。
“谢谢老爷。”小女孩说道。
“不用谢哦,这只是我们感情的回礼。”蓝烟说道。
“那我们是朋友吗?”阿娜丝塔天真地说道。
可她的妈妈瑞亚却觉得冒犯了蓝烟,慌忙阻止,呵斥道:“阿娜丝塔!我教给你的规矩呢。”
“当然是呀。”不理会瑞亚,蓝烟温柔地对小女孩说道。
事实上,蓝烟不太想养狗了,可约翰说,既然村民主动提出了,建议他还是收下,这是他们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的一种方式,如果不收,会造成相反的后果,除此之外,蓝烟还经常收到邱奇家送来的新品种鲜花,他们家对于种植鲜花很在行,还有许多人闲暇之余,会主动去他的马场帮忙,秋季时,最后一波牧草就是他们割的,当然,蓝烟也会提供食物和酬劳,虽然约翰说没必要给酬劳,因为帮主人做一些农活是他们应该做的。
小狗暂时交给了一位女佣专门照顾喂养,蓝烟需要经常进城去赌马场查看情况,马场的负责人巴尼·克拉克会教他一些事情,而萨利这段时间也几乎是住在了那里,一边学习,一边帮忙。
温斯特有多强大,蓝烟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一直等待着,等待着维亚肯传来和平,传来温斯特收复叛党的消息,对此他丝毫不怀疑。
入冬了,威奥耶托比圣歇里耶还要冷得早,蓝烟前几天夜里回来得晚了,着凉,第二天就发烧了,躺在床上,双颊泛红,当佣人来叫醒他时,发现他昏迷不醒,慌忙叫了懂医术的修士过来。
房间里的壁炉燃烧着,外头则寒风肆虐,穿着黑袍的修士查看过蓝烟的情况后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着凉而已,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他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
“噢,感谢上天。”约翰松了口气,学着他们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最近文蒙斯的边境地区在闹瘟疫,教皇依旧派了许多懂医术的修士和修女过去帮助难民,今天来给蓝烟看病的修士医术达不到约翰心中可以为主人看病的标准,他可不希望蓝烟在这种时候生什么大病。“史威迪修士什么时候回来?”他问道。
“还不清楚,前些天教皇派他去穆多瓦拉了。”
“他也去那儿了?那谁为教皇看病?”
“教皇大人身体健康强壮,若是一些小病的话,我也能为他治疗。”
约翰点点头,派马车把修士送回了村里。
第95章
朔风吹拂,天空暗淡,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把破败宫殿前的广场铺成一片雪白,这里好像曾经经历过一场战争,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周遭寂静无声,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蓝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苍白的掌心之中,雪花融成了晶莹的水滴。
雪地上有一道血红色的拖痕,血迹已经凝固,和冰雪融合在了一起,像是画笔拖拽着红色颜料在画布在划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茫然而疑惑地顺着血迹往宫殿里走去。
狰狞的石兽倒在大殿门口,他进入空旷阴冷的大厅,往黑暗的深处走去,这里有一座地宫,墙壁上的灯盏早就熄灭了,他能感觉到四周一片黑暗,可不知为何还能视物。
他穿过高高的石拱门,顺着回旋的石阶往下走去,血腥味越来越浓,四周的墙壁上都是血液的痕迹,墙角还堆着一些彻底腐烂的尸体,老鼠窜行,恶臭无比。
他想返回去,返回地面去,可不知为何,双脚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继续带着他往地宫的深处走去,那些高大的雕塑石柱像是都活了过来一般,冷漠而鄙夷地看着他,彷佛他是什么肮脏低贱之物。
“不。”蓝烟大喊着,声音因恐惧而尖利,不远处有咀嚼啃噬的声音传来。
一个人正趴在地上,像是进食的野兽一般疯狂,身前的尸体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血液把他瘦削的双手和衣服染的通红,以及,他那头凌乱的银发,也沾染上了血迹和碎肉,令人作呕。
“不,我不想过去,我不想看他,我不想看他!”蓝烟尖叫着,挣扎着。“温斯特!温斯特!温斯特!救我!”
他的声音回荡在石柱间,又被远方的黑暗吞噬,巨大的孤独感无助感包裹着他的心脏。
尸体前的人僵住了,低声啜泣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悲伤。蓝烟吓得一动不敢动,紧接着,那人抽搐着,捂着脖子,在地上翻滚,喉咙里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声音,像是濒死挣扎的野兽,银发挡住了他的脸。
蓝烟看见他用力地抓挠自己的脖子,身上满是未愈合的伤口……
是谁,蓝烟惊恐地走过去,那人倏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凶狠的血红色眼睛,和露于唇外的锐利獠牙。他宛如被扼住了喉咙,骇地瞪大了眼睛。
蓝烟粗喘着醒来,睁开眼睛。房间里的温度很高,像个蒸笼一般,木头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的身上压着三层羽毛被,密不透风,热得喘不过气来。
萨利端着烛台凑了上来,“醒了,感觉怎么样?要喝点水么?”他关切地问道。
蓝烟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像是要冒火,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萨利连忙从温水壶里倒了杯水,小心地扶着他起来,喂他喝下。
干涸的喉咙终于好过了些,蓝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今晚在那边睡吗?”
“你是病糊涂了。”萨利说道。“这都第二天晚上了。”
“是吗?”
“佣人今天早上发现你生病了,应该是最近太累,又着凉的缘故。”
“是吗?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刚才你是做噩梦了吗?听见你哭了。”萨利说道。
蓝烟皱了皱眉,他是做了个梦,梦中惊悸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让他透身冰凉,可具体的内容却记不清了。但哭什么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更何况他可不记得自己哭了。“没有吧?你是不是听错了?”他正经地说道。
萨利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没有吗?可我确实听见了。”
“当然没有,对了,能不能把被子挪开些,我感觉自己要冒火了。”
“不行,布尔韦利修士说你必须得盖三床被子,直到彻底好起来。”
外头下起了绵绵细雨,一连几天都不曾停歇,管家约翰·斯科特十分担心蓝烟的病情会像这天气一般恶化,但还好,蓝烟醒来后没过几天就好了起来,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马场里的管事和负责人都来探望过他,并嘱咐他好好休息,萨利也劝他不用再每天赶去马场了。
待天气晴朗后,他收到了教皇的邀请,说想要与他商议一些事情。
蓝烟虽然不解,但也欣然前往,路上,诺艾尔跟他说一些前去边境疫区支援的修士回来了,听他们的描述,穆多瓦拉城里有大半人都感染了瘟疫,尸体堆在街道上,被乌鸦和老鼠啃噬着,臭气熏天。
而修士们能做的也不多,不过是多念几句祷词,因为这种疾病他们也是前所未见,无从治疗,只能组织人把尸体都搬去城外焚烧,可每天都有人被感染,然后死去,尸体根本就搬不完。
蓝烟听他讲的,忽然想起了在勒森布拉的边城弗亚吉尔看到的一幕,惨白的日头底下,正在庭院里向白日总管汇报事情的男人,用破旧的手帕捂着口鼻咳嗽着,喷出的血液从他麦色的手腕上流下。
“既然瘟疫还没治理好,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呢?”蓝烟疑惑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书史威迪修士一回来就病倒了,他们都很担心他是不是也感染了瘟疫。”诺艾尔·森说道。
街上的人们都穿起了厚厚的棉衣,尽管阳光热烈,却不能为他们提供多少热量,寒冷还是如影随形。
“疫区回来的,又病倒了。”蓝烟喃喃着,看着热闹的街道,心中涌现处不详的预感。“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吧,昨天才病倒了,也有可能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生病。”诺艾尔说道。
“回来的修士们都住在哪儿?都回了自己的教堂吗?”
“没有呢,都还在加奥亚大教堂里等待着,因为教皇曾说过要表彰他们。”
“教皇见过他们了?”蓝烟严肃地问道。
“应该见过吧。”诺艾尔说道。
蓝烟顿时手脚冰凉,他又问道:“你知道感染瘟疫的人都有些什么症状吗?”
“嗯。”诺艾尔难住了。“这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去教堂那边打听一下。”
第96章
马车在佩加太教宗宫殿外停下,诺艾尔坐在马车里,有些担忧地看着蓝烟离开。
教皇西里斯·诺里斯·康拉德一世正在书房里与几个修士商讨事情,蓝烟在修女的带领下进去时,那些人刚好结束了谈话,离开了。
“教皇大人。”
西里斯伸手让蓝烟在他对面坐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也有淡淡的青色。“真王曾经跟我说过,如果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不如问问你的意见。”他靠在黑色的绒椅中,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蓝烟听他这样说有些意外,毕竟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替他解决什么问他,不过他还是礼貌地问道:“您是想说疫情的事情吗?”
“不止是这个,我昨夜收到真王派乌鸦传来的信件。”教皇说道。“他说格斯乔伊自封白王,带着跟随他的叛党违背了戒律逃往了文蒙斯,可能最多今晚或者明晚我就能收到人们夜里被他们袭击死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