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是一尧陪我,那时他才八岁,跟我混吃混喝,已十分拿手。如今,不过再次回到三百年前,我没有被小贼偷了酒,也没有捉住一个少年。
我驾云而行,落地后步行入城。亓城繁华,三百年多年过去,人界早与过去不同。却一样苦楚遍尝,欲海沉浮。
旧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我吃着蛋黄酥,垂眸看着楼下人声鼎沸,笑语连连。
抹抹嘴擦擦手,在街上闲逛。刚买完一包糖,就被一个小孩儿吸引住目光。
男孩儿黑瘦黑瘦的,眼窝深陷,头发毛糙,像刚从土里爬出来。我不知人间竟有如此疾苦。观骨骼分明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子却如同七八岁幼童般瘦小,细胳膊仿佛一掰就断。
靠在墙角,望着天。
我走过去,递给他一块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怎么不回家?”
那双眼睛黑亮,他将糖块放进嘴里,含糊道:“征战,没了。”
我细想了想不记得人间有什么大战,想必是小国互相吞噬,苦了黎民百姓。
我诱拐道:“我可以带你回家,教你法术,日后也能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不待我继续增加筹码,男孩儿眸光沉沉,嗓音沙哑,应道:“好。”
墨虚
第20章 .
我心中柔软,小孩子果然比那只脑子不好的龙好得多。更比…长大的小孩子可爱得多。
我轻轻笑了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叫墨虚。”
我随口道:“墨虚,好名字。”对自己的名字则一字不提。之后他也没再问。
他一身脏污,我将他领到客栈另开一间房要了一桶热水。之后他便教我重新做人,认识到可爱一词和他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我敲门进去,他梳洗干净站在窗边,垂目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侧脸线条硬朗,乱蓬蓬的头发于旁人而言是杂乱,于他则是狂放。
我有一瞬失神,他这番模样,倒似那仙界漆云,周身均有一股凌厉肃杀之气。
我摇头失笑,什么仙界,皆与我无关。抬步走到他身侧,同他一起看,街上有叫卖吆喝,满是尘世烟火气。
我指着门口不远处的那家成衣铺,跟他说明日带他去量身做衣物。他点了点头。我又说在这儿不会住太久,过两日会离开,另买一座小院。他也是只点了点头。
战事过后,他一人逃难到此,家人定是已然悉数去了。我本不愿让他想起伤心事,可他如此闭塞,也是不该。我生怕自己忽略了少年人心中怆痛,于是缓声道:“彼此拥有走一程的缘分,需珍惜,生离死别,需看开。”
我不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只拿出好友陨落时的心情尽力安慰。不知道人间亲情不似仙界寡淡,墨虚也不光是失去亲人的悲伤。沉默寡言的背后是滔天恨意。
闻言,他把目光转过来,透着打量又转瞬不见,我当自己看错了。牵着墨虚的手腕带到床边,拿过布巾擦揉他的湿发,“好好睡一觉。”
他垂着头,我这才发现他烫得厉害。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心中骇然,简直烫手,我以为这么高的温度凡人早就病得起不来床,他竟然一天都没说过一句不适。
“墨虚,你怎么这么烫。”
墨虚躲开我的手,“无事。”
我一时失语,懒得听他胡说,将他摁在床上躺下,让店家帮忙请来大夫。
大夫先是目露惊疑后犹犹豫豫地说:“这个…这位少年…他确实没什么事。”
如此还没事,怕不是块炭吧。
——
墨虚寡言少语,我生怕他闷出病,只好寻了几本书来,他看的很入神。我带回来的点心也会碰一两块。接人待物却依旧冷冰冰的,我不禁怀疑是他把我从大街上捡了回来,而非是我带回了他。
我坐在他对面,支着头看他神色淡淡地翻阅典籍。这几日我愈发没了伪装的心思,一开始还自恃阅历要扮演知心长辈,见他对我毫无敬畏之意,甚至连目光都少有,便索性不装了。倚着窗棂,或是躺在软塌上,好不自在。
历劫所求之物全凭缘法,并不急于一时,便留个小孩儿在身边作伴。我暗自盘算着。嗯…也不全是,将人捡回来,实在是一时兴起。便是后悔,也不能随手丢了吧。
初时见他死气沉沉我一时手快才给了颗糖,如今那股生不如死的气息好似融进了骨子里,含着血肉吞进肚里,消失不见,只剩下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漠面容。
年纪不大,却很是老成。我几乎以为我给自己认了个爹。
成日里与他作伴,分外无趣,被人拉进青楼也实属巧合,绝不是我不想回家看他瘫着脸枯坐。
半年前我们来到洛城,在此处买了个宅院,不大,但胜在精巧。屋子不多,住两人绝对足够了。
我授与他几句足以抵御凡俗劫难的口诀与招式。墨虚往往都是一点就透。看他这般聪慧,我便寻来些名著典籍,顺带着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偏要来我这屋里坐着读书、修习、临字,说是需我从旁指点。我以为孩童天真,却没想到他不怀好意,他就是看不惯我整日无所事事,非要将我拘在屋里罢了。
我翻了几本书后实在坐不住,屁股挪挪这挪挪那。最后实在顶不住,借着晌午暖阳,枕著书册昏睡了半个时辰,睡意昏沉地一抬眼,就看他目光直直扫过来,惺忪间我几乎叫出一声爹。
一天他能看完好几本书,史书传记、神话小说、记载山川风俗的地志抑或是医书琴谱都看得津津有味。也从未忽略了修炼。
我就得硬着头皮为他寻新书,毕竟说好了照顾他。
今日好不容易寻了借口出来,先是淘了几本史书画集,后来见街头新开了一家包子铺,就囫囵喝了一碗汤吃了两个包子,顺便揣在怀中三个肉包打算带回去给小孩儿加餐,却被御娇楼门口的女子勾着脖子拦进门内。
一个个衣着清凉,娇笑着往我身上蹭,动作间将我所剩无几的银钱悉数摸去,白嫩肌肤在我眼前不住地交替。
甚至有几只手捏了一下我的腰,笑道:“郎君的腰好生细软,奴家都看不过去了!”一句话抑扬顿挫七拐八弯,说着手上香帊还顺势往我脸上一扬,一阵浓郁甜香,我叫苦不迭。
可生意场上大抵都不容易,我便留下来捧捧场,还不小心把给墨虚带的肉包吃了。
到后来我已十分自如,忽略身边一个个女孩喂一口这个,递一个那个。我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人界青楼竟有如此多的花样。
弹琴吟诗,舞剑甩袖,一舞终,大多女子都捏着玫瑰花举起手,只有一人将玫瑰含咬在口中,面庞发红,微微喘息。
她跑下台来,身上铃铛配饰叮当作响,柔柔趴在我膝上,额上一层薄汗,仰头看着我,“我…我叫青梵…”
我替她擦汗,颔首一笑。她眼睛霎时亮了,笑容明艳地跑开。
夜深,我理理衣角正要离开,她们竟然三三两两拉着我上楼,屋内软红纱帐飘荡,其上风光若隐若现,我分明看见一双白皙长腿。
几人合力,既推又拉,我被扰得头疼,终是受不住,几步挪出人群,便擦了擦冷汗逃出门外。
冷汗还没擦净,就又生了一层。墨虚一言不发站在阴影里,也不知等了多久。他肤色深黑,我差点错看过去。只有那眼神,暗夜里黑黢黢的,却燃着光。
认清楚是他,我心里发虚,被小孩子发现自己逛青楼真是…颜面尽失。
他冷着脸走到我身边来,转头看了看红红绿绿声乐不断的御娇楼,对脂粉香气与艳丽女子面不改色,淡声道:“你喜欢这儿?”
不喜欢还来怕不是有病,我笑得若无其事,“春兰的曲子悠扬,青梵的舞亦是楼中一绝。这玉面酥更是做得极为美味。酥脆可口,甜香诱人。下次带几块给你尝尝。”
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不是在夸赞玉面酥甜香诱人,而是这楼里的女子秀色可餐。
我先一步往回走,转移话题道:“墨虚,今日的书可都读完了?”
墨虚快步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我向前刹了一步才堪堪站定,他的鼻子戳在我背上,周身温度滚烫,“你别碰那些人,碰我吧。”
中招
第21章 .
我吓得整个人几乎弹跳起来,却被两条手臂紧紧抱在怀里。我声音似乎都在颤抖,“墨虚,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话落,他松开手退后一步,低声道,“对不起。”
我头也没回,径直向前走去。想着哪一步出了岔子,竟又惹上此类虚无情债。
我坐在床上心神不宁。墨虚走进来,想要替我擦洗。我握住他的手腕:“不必。”
墨虚将我压在床上,“有味道。”我自诩年长,不愿被他压在身下擦脸扒衣服。于是一个颠倒将我二人位置调换,动作间我衣裳大敞,露出赤裸胸膛,几本书散落下来,砸到他身上。
墨虚躺在床上,唇抿着,而我成压制状态跨坐在他腰间。他看着我,眸光澈然,好似是我要轻薄于他。我自认荒唐,翻身下来,给自己胡乱擦了擦。
他毫无异色,拿过帕子涮洗,晾在一旁。走回床边抱臂站定,也不说话。
我投降认错:“我…不去了不去了。去一趟银子都没了,去不起去不起。”
墨虚不辨喜怒地看着我。突然俯身下来,我几乎以为他要吻我,他却利落地抽身而去。原来是越过我拿走床上的书。
我抓住机会,跟他讲起书的来历。没看到他虽是在听,眼神却直直盯着我张合的嘴唇。
那日后我便有意无意地和墨虚隔开些距离,他也有所察觉似的未曾抱著书来我屋里。
屋内骤然少了一个人,略有些不适。我就坐在他从前坐的地方,看着他留在这里的书。他翻过的书每一页都崭新如初,从书里看不出他的想法。也对,我看着他的眼睛也读不透他的心。
小孩子经过战事,看到温暖就不自觉地靠近。是我没有把握好分寸。他还小,什么都不懂,等我回到仙界,自然各走各的路。
我想通了,也不执着于此。恢复往日懒散,帮王老头找回来他走丢的侄子,驱散了城外吓人作乱的妖物。捧着瓜子坐在酒楼二层听戏。咿咿呀呀,唱尽世间百态。
在御娇楼中了迷药也只是一时不慎,一、时、不、慎。
我再一次走过那条街,我确实是忘了御娇楼在这条街。一见熟悉的装扮我掉头就走,却被几个人缠住,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缴械投降被拉进屋内。
这一次身上银两还在,我庆幸想到:还好还好。
我坐在桌边饮茶,默默等人来,看她们打什么主意,却等得一身燥热。
听到敲门声,刚打开一半,门外白衣女子便撞进我怀里,圈住我的腰,靠在我胸膛上,我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清香一阵失神。
“你总算来了…”青梵边回手关门便解了我的腰带,又脱去我的外衫,我二人走得磕磕绊绊,衣物散落一地。
我脚后一绊,跌在床上,她压下来,倚在我身上,酥胸半露,目似秋水,趴在我怀中抬眼瞅着我,似乎怪我此时还不知道回应一二。
“青梵,你不必如此。”我气息不定,试图解释。
“郎君,奴家并不为难。”青梵扯掉最后一丝遮挡,吐气如兰,“有情郎,让奴家帮你吧。”
我闭上眼摇头:“青梵…我…”
“郎君莫羞。”
我无从下手,一时情急,只得施法将她迷晕过去,都顾不得解除身上药性,先替她穿好衣物,掩去春光一片。
只听“咣当”一声,墨虚大力推门而入,我手还留在青梵领口,本以为是有女子闯入,原是他,我没由来的安心,站起来表情由惊转喜:“你来了。”
多半是头一次处理这般事务,看到熟悉的人分外亲近。
话出口才发现字字软得不成样子,有气无力,身体里像有火在烧,我身子脱力向后倒下,他瞬移过来接住我,将我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竟然毫不吃力。
他若有若无地看了看我的手,吹熄了烛火,走回来说:“这香有问题。”
青梵不知被他用术法移向了何处,他向来喜欢亲力亲为不爱动用灵力,如今我方察觉他灵力控制已然小成。
他早不来晚不来。如今当着他的面发情,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悄声了事了。
“我可以帮你的。”墨虚爬上床,低下头,气息温热。
他不过十一二岁怎么帮我,我岂不成了畜生。我怒得眼角发红,“说什么胡话!”
墨虚深深看了我一眼,闭眸默念一串术法咒言,身上紫气环绕,光芒消散,就见我身上支着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
展开身形后的墨虚十分魁梧结实,肩宽腿长,面色冷峻。粗硬黑发也变成披肩白发。压抑至极的魔气笼罩下来,他垂下头,嘬吻我的下唇。
墨虚是…魔人?所谓征战,是仙魔之战?没容得我细想,他已然解开我余下的内衫。
他贴在我耳边,含吻了一下耳垂,缓缓道:“我成年了。”
不是少年期清透中透着沙哑的嗓音,成年后的墨虚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激起一阵战栗。指腹粗糙,在我身上点火,划过的地方都透着一道粉。
墨虚不是青梵,我快速施法祛除药性,直起身体,逃离他的桎梏。这场面实在过于奇怪,我只顾拒绝,可惜话都说得含混,“不,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