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难得的好日子,顾遇睡够了觉,日上竿才起来。
他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懒洋洋从楼梯上走下来。
陆沉正在沙发上看新闻,顾遇走过来,无比自然地挨着他在地毯上半跪下来,脑袋趴在陆沉腿上,懒怠无力地蹭了蹭。
他头发没捆起来,长长的白色发丝凌乱地披散着,由于太长,发尖都散落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陆沉替他捋了捋脑袋上正顶着的发丝,抓起一把长的看了看,道:“我帮你捆?”
顾遇就等着他这话呢,趴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要说陆沉瘫痪后谁适应得最快,顾遇认第二,就没虫能认第一。看看他每次半跪着滑下来的姿势有多自然,就知道他适应得有多快了。
圆滚滚送来梳子、头绳和早上第一杯营养液,陆沉接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喝营养液了。”
顾遇“唔”了很长一声,起床气还没消,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转过身来,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轮椅,拿起了那瓶营养液。
陆沉则开始替他把好久都没梳直过的头发,从头到尾细心地梳了一遍。
“据悉,昨日首都星时间晚十点,军部军团长五方会议一致决定,正式批准陆沉少将的退役申请。”
电视上新闻播音员正在字正腔圆地念道。
顾遇最后的起床气也终于消散,扭头看了一眼陆沉,陆沉扯了扯他正要捆成一束的头发:“别乱动,小心歪了。”
顾遇转回头,慢拖拖地喝了一口营养液:“陆沉,今天我来做饭,庆祝你退役?”
陆沉替他捆好,又稍稍向后退,端详是否扎歪,问:“为什么庆祝?”
顾遇看着新闻,又喝了一口营养液,稍稍歪头道:“因为我们少将带着无数军虫羡慕的勋章和荣耀,光荣退役了啊——”
“从此颐享天年,和他雄主朝朝暮暮、逍遥自在!”
陆沉默了默,半晌道:“……这都什么成语?”
顾遇脑袋向后一仰,仰着下巴看他:“恩恩爱爱的好成语啊。”
陆沉黑沉沉的视线与他对上,沉默半晌,哑然失笑,在他额头上落了一记吻:“乖,去把睡衣换了,等会儿有客虫要来。”
顾遇好不容易喝完营养液,把空瓶子扔给旁边等得花儿都谢了的圆滚滚。
“谁啊?”他问。
新闻里正好播放:“陆沉少将十岁进入军部,二十岁光荣退役,为表彰陆沉少将在役十年为帝国和平所做出的卓越贡献,五方会议一致决定授封陆少将将职衔……”
顾遇愣了愣。
陆沉抬着眼皮看他:“来走个过场慰问,顺便嘉奖我为将的军虫。”
顾遇笑道:“那更得庆祝了,等着,今天我去翻菜谱做菜。”
陆沉揉了揉他的头:“这个不急,他们不会留下来吃饭,先去换衣服。”
“我也没那么多力气给他们做饭。”顾遇懒懒地从地毯上噌起,唉声叹气道,“不换成吗?”
昨天还夸他突然长进,不再那么犯懒了,陆沉心好笑,面上仍绝情寡义道:“不成,快去。”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军部那些没结婚的雌虫,一个比一个饥渴,能让他家雄主穿个睡衣就出来吗?陆沉自认他心还没有这么大。
顾遇愈发长吁短叹,不情不愿拖着仿佛被榨干的身体往楼上走,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沉昨晚怎么他了。
等到顾遇拖拖沓沓地换好衣服下来,楼梯上一低头,就能望见楼下客厅乌泱泱站了一片身穿军
装的雌虫。
顾遇一米八四,自诩就算在雌虫当也不算矮的。但从这些军部雌虫身边走过,顿觉自己仿佛是个小矮子。
顾遇仰视这群高大的雌虫,心想实在太离谱,一个二个吃什么长大的,看起来最矮的都有一米九,高的都有两米二了吧大哥?
啊,看太久,脖子酸。
顾遇面无表情地缩回脑袋,乖巧地坐到了他家一米八八的陆少将身旁。
好家伙,感情他家少将在这伙虫还算矮的了。
“陆少将雄主好!”
一声声振聋发聩的问好从那群虫高马大的健壮军虫发出,震得顾遇差点没绷住抖了抖。
与陆沉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的,是两个身形高大的雌虫。
两个为首的,是一名白色军装的雌虫,身姿挺拔,勋章耀眼,军官大檐帽压着头下淡金色的长发。
顾遇的眼眸动了动。这只淡金长发雌虫的气场,给他的感觉跟陆沉很像。
也是军部久居上位的雌虫。
那名雌虫正摘下军官帽,递给沙发后的副官,注意到顾遇的视线,善意地笑笑,起身伸来一只。
“顾雄子,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兰德尔。”
摘下军官帽后,军虫俊美的相貌得以不加掩饰地展露,英俊得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
他气场强大从容,举止却很优雅,仿佛一个贵族,在这一堆糙汉子的军虫显得格格不入。
“你好。”顾遇与他握了握,简短道,“顾遇。”
即使不爱看新闻,但每天在陆沉放新闻时他也多少耳濡目染,对这张脸可谓非常熟悉。
《帝国星报》政府官方主页上,头头条几乎每天都有他的姓名。
兰德尔切里克斯,帝国目前唯一一位上将,第一军团长,五方会议首脑,也是已经内定的下一届元帅继任者。
妥妥的一位大佬,跺跺脚,帝国全境无数星系都得震一震的那种。
兰德尔上将比陆沉只大五岁,天生的s级雌虫——帝国目前已知只有两名s级雌虫,一个是天生s级的兰德尔,一个是原本a级后来进化到s级的陆沉。
兰德尔自小优秀过虫,还是高干家庭出身,父母皆为国会议员,教养良好。按理本该走父母的老路子从政,十岁却选择考入帝国国立军校,后来进了军部,做了个武官。
陆沉刚入军部时,做的就先是时任校的兰德尔的副官。
因为曾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陆沉与兰德尔私交很好,二虫早已超过普通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顾遇之前没和兰德尔见过面,但按理他俩也该认识的。除去陆沉和他是好友的关系,还因为兰德尔的雄主好巧就是顾遇的高同学。
当年顾遇和兰德尔的雄主孟留,就是高天天混日子、睡觉逃课样样都干的难兄难弟。
但后来因为进了不同的大学,顾遇也懒得和以前的难兄难弟联络感情,除了逢年过节孟留给他群发个“节日快乐”,之后也没有太多交集。
想当初兰德尔与孟留宣布成婚,在星网上的轰动程度,不亚于后来陆沉和顾遇结婚的热度。
当年,顾遇高班群都被这消息给刷爆了,一群虫暗戳戳地想艾特孟留问个究竟,又不敢贸然行动。还是正主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天天刷消息,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是真的,我现在过得挺好”。
顾遇当年是把光脑里所有消息都屏蔽了的,偶尔瞄到也是懒洋洋地嗤了一下。
谈恋爱然后和虫结婚多费劲,不如坐等帝国分配。
懒虫便利。
当然距这场轰动仅两年后,顾遇就与陆沉结婚,消息同样刷爆了高班群,实打实自己重重打了自己的脸。
当然更巧的是,孟留除了是顾遇高同学外,还算得上顾遇他哥夫。
简而言之就是,顾奚嫁给了孟留,是他的雌侍。
而兰德尔是孟留的雌君。
尴尬不尴尬说不上,这样的关系在虫族挺常见的,有时两个家族都往往你联姻来我联姻去,共侍一夫的例子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他哥能跟未来元帅共侍一夫,在外虫眼里说起来都是荣幸。
跟兰德尔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军虫也起身,向顾遇伸出,身形高大到仿佛一座高山平地而起。
顾遇与这只雌虫握时,就能感受到他的掌有多宽厚,真的山一般的宽厚。
这高的,两米二说的就是他吧。
不不不,还没到两米二,刚刚两米一的样子,但顾遇面对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小矮子了。
“嘿,顾雄子,早就听说了你了,第一次把真虫见到,比网上照片帅多了哈!难怪我们陆少将经常念叨你!”
那名两米一的雌虫很热情的样子,特别是露齿一笑,显得格外憨厚。
跟健壮高大、给虫压迫感的外表不同,看起来似乎格外好相处。
“你是?”顾遇问。
“哦,我巴德!”大个儿拍了拍
自己的胸膛,“陆少将他兄弟!我俩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铁,是钢铁般的铁!哦不不,钢铁也比不上的铁!”
顾遇还真对这名字有印象。
“我知道你,”他懒得抬头,就对着这虫的胸膛说话了,反正都是一样的,“陆少将提过你。”
“真的?哈哈哈,我就说嘛!”巴德拍了拍顾遇的肩膀,好险没把雄虫当场拍倒,“陆少将他就是不爱多说,什么都记在心里,嘿,顾雄子,他跟你怎么说我的?”
顾遇略微想了想,不怎么想思考地稍微思考了一下,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长得很高大……性格忠厚?”
不就是傻大个儿吗。
顾遇是不怕得罪虫,但想想这是陆沉他过去的同僚,怎么也得把话说委婉一点。
好在巴德也没觉得这评价哪里不对,很是开心地冲坐那儿神色淡淡的陆少将龇牙笑了笑。
不过别看陆沉给巴德的评价是个傻大个儿,这个“傻”,是在陆沉眼里的傻,标准不能和一般虫相提并论。
如果真傻,巴德也不会做到将的位置,成为帝国第军团长。
除了过硬的作战实力,巴德指挥能力也绝对在战场上指哪打哪,只是在虫际关系上,就显得如陆沉所言有些过于耿直了。
但好在耿直也有限度,也是要分个远近亲疏的。心眼留给外虫,耿直就留给信任的虫。
被打岔这么久,兰德尔及时把话题拉了回来。
他先是按陆沉之前所讲,把军部慰问、授封将、正式退役的过场都走了一遍,才长吁一口气,拍拍陆沉的肩,把程序外的真心话说出来:
“我会永远记得你为帝国所做的一切,陆沉,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军虫。”
“一个虫的一生是漫长的,况且你才二十岁。这只是你一段虫生阶段的结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好好生活下去吧,将。”
巴德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走退役流程时他一直低气压的表情稍稍松了松,道:“兄弟还等着以后放假,来你家蹭饭吃呢。你不知道,柳真那小子一直在我耳边吹他们少将饭做得有多好,快把我给馋死了。”
陆沉的按在他的上:“自带一袋米,我家穷。”
巴德愣了愣,嘿嘿一笑:“你放心,米管够,就我这饭量,估计还得自带两袋来!”
后面原本因为目睹陆少将退役、红了眼差点哭了的高大军虫们,闻言都破涕为笑,开始打起来。
“巴德将,您这饭量怎么还没给自己吃穷啊?亚尔弗里德将也能受得了你?”
亚尔弗里德也是帝国将,第二军团长。身为雌虫,却和同样是雌虫的巴德是交往同居的伴侣,这件事在军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去去去!”巴德才不搭理他们,“就算亚尔弗里德跟我一样能吃,我一个虫也养得起他!”
顾遇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听着听着,苍灰色的眼瞳逐渐亮了起来。
当军虫这么赚钱?
养家特别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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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结
军虫们散去后,屋子里重归空旷。
一场热闹来了,一场热闹又散场了。陆沉坐在轮椅上,眼神悠远,注视着空空的房间。
他的军虫生涯,也彻底随着最后这场热闹散场了。
顾遇正在厨房挑袖子翻菜谱,在光脑上不满意地翻来翻去,最终光脑都看不下去,委婉建议以他现在的水平,做个入门的番茄炒鸡蛋都算好的了。
指在番茄炒蛋那一页上点了点,顾遇犹豫片刻,从厨房探头望向客厅。
“少将,晚上你想吃啥?随便点。”
胖乎乎幽幽从客厅地板上飘过去,打扫客虫走后留下的痕迹,心里腹诽:这玩意儿还随便点,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陆沉稍稍回神,回道:“番茄炒蛋。”
顾遇:“……”
好吧,这屋里谁都对他的厨艺心知肚明,除了他自己。
“那总还有其他的吧,不能光吃一个菜。”顾遇又问。
陆沉顿了顿,想了一个难度应该最低的:“菠菜蛋花汤。”
顾遇接着问:“还有呢?”
陆沉望了望落地窗外,如天气预报所言,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雨。
“剩下的你看着办。”陆沉静静地说,“我都可以。”
不想思考的顾遇勉为其难答应:“那行吧。”
他挑了几道陆沉喜欢的淡口菜,水平应该在自己厨艺的承受范围,便又卷了趟滑下来的袖子,开始开干。
顾遇做一步,便抬头严肃地去看菜谱,仿佛不是在切番茄、洗葱蒜,而是在做一项步骤严密、令虫苦恼的科学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