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红了眼,嘴里道:“菱娘,这不是谎话,我只是想与你长相厮守才会修道,若你不愿我再念佛,我便不念了。”
他手一松,那串翠玉佛珠如同垃圾一样直接被甩在地上,有几颗珠子直接摔得粉碎。
董郎君走到菱娘身边,像是没看见薛妄柳一行人一般,伸手握住董夫人的肩膀,看着那张镜子里的脸,温声说:“不管你如何,我都陪着你。”
他在镜面上轻轻一吻,却听见菱娘颤声问:“你此言当真?”
薛妄柳见那董夫人身上已经冒出白光了,自觉不对,想要叫董郎君快些走开,但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也不能言。
他只能看着董连生点头,一脸温柔说:“当真。”
一股白光从董夫人身上爆发,薛妄柳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见一个女声畅快大笑:“我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从天,你终于是败在了我的手里!”
一声叹息绵长,董连生的眼泪落下,却是无人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
薛妄柳:我今天就是家庭矛盾调解员。
董连生:我猴难过。
菱娘: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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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青花鱼_ndxnz9xnnwk、萧瑾枫*3的鱼粮
有一天我居然也能干到4000 我变了
第45章
当董连生说出自己名字来历的时候,薛妄柳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后面他听到这个家伙主动说要修佛的时候,他已经有十分把握确定这个董郎君就是大名鼎鼎的从天法师。
在所有佛修的嘴里,就连念殊的认知里,从天法师就是佛修南波湾。而现在的佛修第一人了了尊者又称小从天,由此可见佛修对从天法师的推崇。
所以薛妄柳知道董郎君就是从天法师的一瞬间,主要惊讶于这个大好人从天法师原来是个坏东西,还是个抛弃发妻坏东西。
甚至有些担心自己吃得陈年发酵老瓜威力太猛,到时候瓜主不爽,叫自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幻境。
可是看到后面,瓜反过来给了自己这个吃瓜的猹一耳光。
从天还是那个从天,单纯的佛修被玩弄了感情,老实人设不倒,只是夫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夫人。
薛妄柳狠狠揪了地面的一把草,喃喃道:“我觉得我被玩弄了。”
“阿弥陀佛。”念殊坐在薛妄柳身边转着佛珠念叨一声,有些疑惑问:“师尊,你可知道那位董夫人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啊,我从来没听别人说过从天法师还有这一段悲伤情事。”薛妄柳挠了挠头发,“奇了怪了,进过这个秘境的人很多,怎么会有人不知晓呢?”
念殊想了想,缓缓道:“或许是从天法师不愿叫人知晓,所以让从这个秘境里出去的人都忘记了吧。”
薛妄柳一愣,顿时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法师被人骗了感情,对他形象有损。”
毕竟修为越高的修士越爱重名声,倒是比凡人更加斤斤计较,爱惜羽毛。
“或许也不是这般。”念殊想了想,说话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也多了些不肯定:“从天法师倾心于董夫人,兴许是不愿意让旁人说董娘子不好吧。”
薛妄柳闻言骤然望向自己这位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瞎徒弟,伸手一弹他的额头道:“你倒是挺懂。”
念殊被师尊打得一疼,倒也不缩,只是笑着说:“徒弟往日里听师尊念书,那些痴男怨女的话本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好啊,练拳的时候这么不认真,还有功夫偷听我念话本子。”薛妄柳摸了摸念殊刚刚被自己打红的额头,忍不住调笑问:“若是这么说,要是有一日念殊有了心仪的人,便也是会像从天法师这般爱慕吧。”
念殊一愣,下意识摇头道:“我没有爱慕的人。”
“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后。”薛妄柳想了想道,“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喜欢的人,想要同她结成道侣,便告诉师尊,师尊给你准备能填满一条河的宝贝为你提亲去。”
喜欢的人?道侣?提亲?
念殊只觉得这些东西离自己好遥远,他缺魂少魄经脉不全,双目失明,会有谁喜欢自己?从前在街上流浪,遭受过的白眼和欺负他多到记不住。
而他天生少怒魄,从不会生气,只会觉得身上挨打过的地方好痛,只会觉得难过。他扶着墙在街上赤脚走,石子割破他的脚心,泥土染黑他的指甲,从来都无人关心。
这世间房屋万千,没有一片瓦能为他遮风挡雨;天下之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处。
只有师尊,只有师尊不嫌弃自己,先是给自己铜钱,又是帮自己赶走抢钱的人,给自己烧饼吃。而今又教自己修道,教自己写字,教自己这世间的是与非,黑与白。
教自己不用眼睛,也能去看这世间缤纷色彩。
难道这世间还有第二个师尊对自己这般好吗?念殊只是一想,便觉得自己痴妄。
他伸手摸索着握住薛妄柳的衣角,用着自己这辈子最诚恳的态度说:“徒弟不愿意想这些,只想待在师尊身边,侍奉一生。”
薛妄柳闻言一笑,却道:“错啦,你是佛修,让你侍奉一生的只有佛。”
“那师尊便是我的佛。”念殊认真道,“若无师尊便无我,若无我,师尊便也无人唤师尊。而佛无我,则还有千万人唤佛。”
薛妄柳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柳奉玉咕咕咕咕的鸽子鸟叫声从远处传来。
“姑姑,前面有个山谷!还有个庙!”柳奉玉带着江沅和徐吉庆探路回来,虽然看见念殊黏着姑姑有点不爽,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姑姑,我们过去吧。”
薛妄柳却问:“是什么庙?有无人有无香火有无别的修士在?”
“庙在山上隔得远,但看不到香火云烟,也看不见人,一路上我们也没有遇见别的修士。”江沅回答。
徐吉庆喘着气摆手说:“别说人,鸟都没一只。”他找个干净草地坐了下来,看着薛妄柳道:“如果你要进寺庙,我就在山下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薛妄柳看他:“怎么了?这里又没佛修超度你。”
“听着,鬼修的认知和你们是颠倒。”徐吉庆指了指那寺庙的位置,“你们看那是佛庙,我看就是阴曹地府,你们看那是阴曹地府……”
薛妄柳接话:“你看就是佛庙?”
“呸。”徐吉庆连忙道:“那是我的快乐老家!”
薛妄柳一噎:“啊?还真有阴曹地府啊。”
“不然呢!”徐吉庆道:“我师尊告诉我,鬼修修行飞升便是去阴曹地府里当那地下阎罗去了。”
薛妄柳一脸歉疚:“不好意思,没死过,真不知道。不过你要是飞升不当天生的神仙,去地下当阎罗,那不还是个死人吗?你不如不修道,去阴曹地府可能还快一些。”
徐吉庆一噎,一时竟然觉得这个老东西说得话很有道理。
薛妄柳嘿嘿一笑,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一摆手:“走了,有我在没有哪个佛修能动你,有什么好怕的。”
直接带着四个狗腿子走到佛庙山的山脚下,薛妄柳看着这一路上种满的银杏树,满地翻黄,正是深秋时节。
“刚进这苦海是嫩芽刚冒的春天,后又到了盛夏,现在便是又到了秋天,四季俱全啊。”薛妄柳笑了一声,便听见柳奉玉小心道:“姑姑,雪霁谷里银杏也黄了。”
薛妄柳一顿,平静道:“哦,那你们要注意别踩到地上掉的白果了。”
念殊听在耳里,只觉得师尊慈悲,连地上的果实都不愿意踩,叫他们落地归根。但老实孩子江沅却在这个时候问:“仙姑,为何地上的果实不能踩?”
“臭。”
薛妄柳回答得简洁明了,甚至鼻子还皱了一下,像是闻到了那味道,“踩一脚臭三天,谁闻谁知道。”
念殊:……
薛妄柳抬头看着那山上的庙,现在他没有灵力,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没有什么古怪,便抬脚走上石阶,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庙前。
黄色的银杏被风吹起又落下,空气里也渐渐飘来淡淡的香火味道,薛妄柳脚步一顿,低声说:“听,有人在诵经。”
念殊顺势道:“阿弥陀佛,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柳奉玉正想为姑姑解释这经文是何意,却听见薛妄柳一笑,开口道:“听上去这里有人执念太深,放不下走不过啊。”
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庙门,面上的笑意更深:“似乎还是个老熟人。”
这个声音一听就是那位董郎从天法师,薛妄柳已经嗅到了新瓜的芬芳,他心里发痒摩拳擦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庙门口,伸头一看,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圆后脑勺。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故人,可还安好?”
董郎君锦袍换僧衣,青丝换戒疤,虽然背对着门口,却知是故人来,手中敲打着的木鱼也停了下来。
他起身转向门口,薛妄柳看见那张同董郎君一样的脸,依旧是金莲佛印在眉间,但气质却翻天覆地,身上只沾香火没有了一丝烟火气。
若是坐在莲座上,薛妄柳估计会当他是个泥塑彩绘的菩萨。
前面两次都是应董郎君所求,这一次薛妄柳直截了当问:“法师,这次又是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阿弥陀佛,之前诸多麻烦,此次只是为了报恩,才请各位来此小住几日。”从天法师安静道:“贫僧为修成佛相真身,练轮回八苦道,投身于凡胎肉体,沉溺于男女情爱无法自拔,多亏道友点化,才得脱身。”
一瞬间蹦出好几个薛妄柳听不懂的佛修专有名词,他连忙咳嗽一声,推了身边念殊一下,小声问:“什么意思,给你师尊解释一下。”
念殊正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脑袋中一闪,那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又出现,飞快念了一串解释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念殊:……
念殊:“你能不能说慢一点。”
那个声音过了一会又慢些速度说了一遍,念殊这才解释道:“佛修渡劫期已近如来,为得真佛相,便要知人生八苦,且知而看透,跳脱于爱欲情仇,才得庄严宝相。”
薛妄柳点点头,看着面前的从天法师,双手合十道:“法师客气,无须什么报恩,我乃俗人,只想向您讨件宝贝便是。”
从天法师也是一顿,整个秘境都骤然安静下来,估计留下来的从天残魂也在想薛妄柳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修士,怎么如此直白,不知腼腆。
过了一会风又动了,面前的从天法师道:“阿弥陀佛,不知道道友想要何物。”
“我这瞎徒儿是个天生眼盲缺魂少魄可怜人,身上经脉也不全需要宝贝补上,在下斗胆,向法师讨要四颗舍利骨,为我徒儿修补经脉。”
薛妄柳弯腰拱手,朝着从天法师行了一礼。
门外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劈下几道闪电,雷声隆隆,叫人觉得天在发怒。而柳奉玉站在旁边握紧了拳头,看着他姑姑弯下的脊梁,抿紧了嘴。
念殊眉头一皱,直接道:“师尊,我……”
“四颗太多,一颗倒是可以。”从天法师却笑着同薛妄柳开始讨价还价,“一颗如何?”
薛妄柳在从天法师面前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连忙又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法师。”
“善。”、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从天法师似乎又开始按程序办事,抬手示意一行人在蒲团上坐下休息,缓缓道:“舍利可舍,但却需要诸位道友听贫僧说一个故事。”
只要有舍利,别说听一个故事,就是十个百个,他也听得。
薛妄柳立刻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这不就是手游套路里的看广告才能拿奖励吗?老手游玩家了,搞快点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从天法师:四颗舍利没有哇,一颗舍利便宜给你啦。
薛妄柳:包起来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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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殊:师尊就是我的佛。
徐吉庆:那你的佛好像不是很慈悲。
念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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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箱发送,因为今天回家,明天妹有更新,请假一天惹(●’З‘●)
第46章
薛妄柳原本以为这位从天法师要讲的是那种佛修睡前小故事,不是割肉喂鹰就是以德报怨,刻在DNA里面蠢蠢欲动的睡眠基因已经开始作祟,只等薛妄柳一个闭眼。
但是没想到从天法师居然开口道:“夫人……不对,应当说是明镜仙子,她曾是贫僧佛前的一面照己反省的镜子。”
原本已经在酝酿睡意的薛妄柳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家伙,你要是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只见从天法师垂着眼缓缓说道:“贫僧亲手将她放在佛座之上,日日诵经于她身前。因为每日聆听佛语,又受香火供奉万人朝拜,于一千年前,她开了灵智。”
一千年前?薛妄柳一顿,想起来从天已经死了一万年了,这应当是一万一千年前的老黄历了。
当初的修士要不死了要不飞升,在现在人心里留下名字的不过寥寥。就连薛妄柳这个八百岁的老家伙也没听过什么明镜仙子。
“她很聪明,开了灵智以后她学会的一件事便是观。观佛观物观人……”从天继续说着,突然微微一笑道:“当然,因为贫僧日日坐在她面前诵经,她观过最久的人便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