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奉玉却摇头,正想说他就同姑姑待着,脑袋就被薛妄柳拍了一巴掌:“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了是不是,本来就不机灵,还不爱看书,早晚吃了没文化的亏!”
温柔的姑姑荡然无存,柳奉玉捂着脑袋委委屈屈走进书架之间,越想越气,脚步一转就想去找找那瞎子的不自在。
结果等他找到人的时候,便看见念殊居然和徐吉庆坐在一起,两个人背对背拥抱,手上的书翻得比刚刚薛妄柳的脸还快。
柳奉玉看着他们两个人许久,终于出声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看书。”两个人异口同声。
柳奉玉愣了,他看着念殊蒙得严严实实的眼睛,忍不住问:“你个瞎子用什么东西看的书?”
念殊停下摆得跟帕金森一样的手,伸手举起来晃了晃说:“应当是这秘境的主人体谅我,这书上的字都是突出来的,我能摸出来。”
徐吉庆一目十行,充分发挥这些年来他同清苑子斗智斗勇练出来的速读技巧,不求读懂只求读通,反正记得越多越好,看到就是赚到!
不爱读书柳奉玉在这两人面前深受打击,就连找念殊麻烦的心情也无,又转身走过两个书架,看到了的正在那里看着图鉴提着剑慢慢比划的江沅,一时竟然觉得十分亲密。
果然只有像剑修这种文化水平层次较低的修士,才和自己是一路人。
他上前拍了拍江沅的肩膀,一脸鼓励道:“剑修就是要少看书,多练剑。”
江沅:……
江沅:“你有病?”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几个人在这个秘境里过上了规律又劳逸结合的学习生活。白天他们坐在高高的蒲团上面,听从天讲那过去的事情。
听从天讲他带着明镜游历四方所见所闻,听他说第一次见到明镜化形,烟云雾中仙子踏月而来,身上衣带飘飘似画中仙。
不得不说,从天法师不愧是拥有豪华私人书库的人,同薛妄柳这种文化沙漠就是不一样,愣是把自己和明镜的相处经历说得精彩的像黄金八点档一样,就是每次都断在重要的地方。
至于剩下的时间,他们则在禅房里休息看书。除了薛妄柳在竹榻上睡得昏天黑地,剩下的几个小孩是捧著书读得如饥似渴。
到后面薛妄柳一摸念殊的手,都觉得孩子刻苦,读书摸得手指纹都给磨没了。
他掏出随身带着的白色药膏,小心给念殊涂在指尖上,叹了口气说:“你也不必太拼命,尽力而为便是。”
念殊感觉着师尊手的温度,温声说:“正是好机会,得多看一些才是。这里的佛经弟子已经读完,先下正在读法师自己写的游记。”
“那也不错。”薛妄柳点头。
念殊顿了顿,道:“别的尚且放在一边,只是法师每页必会提到明镜仙子,每提到她,字里行间都是轻快之意。即便是雨天未带伞,他同明镜仙子一起躲雨,看着泥地里的水洼也能做出诗来。”
薛妄柳笑了:“喜欢人便是这样的,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念殊却不明白:“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同明镜仙子在一起呢?”
“你看你徐夫子,这么喜欢他那位未过门的娇娘,两人现在也不曾在一起。”薛妄柳吹了吹念殊涂着膏药的手指,缓声道:“这世间的事情难说得很,总是难两全的。”
念殊心里顿了顿,本想说自己喜欢师尊,现在也和师尊待在一起。但是自己的喜欢似乎和从天的法师的喜欢有些不一样。
他正想着,便听见门外传来钟声阵阵,薛妄柳扶着他站起来:“走了,今天的追剧时间到了。”
今日屋子外的乌云格外厚重,山雨欲来风满楼。寒风穿堂过,就连庙里的香火味也被吹散一些,有些老旧的经幡晃荡,倒是品出些人间萧瑟来。
薛妄柳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从天法师,开口道:“法师,昨日你说你同明镜仙子在留仙渊因为修行之事发生争吵,后来可和好了?”
“并无。”从天法师缓缓摇头:“那是我同她的最后一次争吵,至今也未和好。”
他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回忆着那日明镜的背影,轻声说:“自明镜修行至此一千一百年,她天资聪颖,已经是渡劫期修士,离飞升只差一线。而她能看透天下所有人心中所想,却看不透我,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心魔,不破心魔不可成仙。”
薛妄柳托着下巴看他:“所以她便乔装打扮,陪法师走了一遭轮回八苦道,成了董郎君的董夫人?”
“正是。”从天法师微微一笑。
徐吉庆回想起那日白光中明镜仙子喊出的话,忍不住问:“明镜仙子说您败在她手里,岂不是说明她已经看透法师了?”
从天法师但笑不语,庙外的风突然凶猛起来,像是吹来了一阵雨,噼里啪啦的雨声嘈杂敲落瓦片,一时满室热闹。
柳奉玉忍不住抱怨一声:“若是这般,这位仙子一开始就抱着别意靠近法师,刻意坏人修行,也太过分了些。”
一声雷响炸开,一个女声遥遥传来:“哪里来的小儿在这诬赖人?我为菱娘嫁入董家的时候,可不记得与他的这些事!”
从天抬头看着一身素袍撑伞站在门口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一些,站起来温声道:“我等你很久了,明镜。”
作者有话说:
薛妄柳:唉,念殊用不了手机指纹解锁了。
柳奉玉:江沅,我视你为好友。
江沅:……大可不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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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我是发现了,你们比我更有梗。
谢谢大兄弟圆脸脸的猫薄荷,阿资跑啊跑、安眠祭的鱼粮。
第48章
明镜仙子将伞收起放在门边,她迈过门槛走进庙里,看着冲自己笑着的从天,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你将我们的事情说与这些小辈听又有什么用?反正他们出去之后也会忘记。”明镜拍去衣袖上的水滴,“何必多费口舌。”
从天却是笑,缓声道:“就算是他们出去后忘记,也算是知道过。”
“那就随便你吧。”明镜仙子抬头看了看这山寺,“一千年没有听你对外人说过这些话,还以为你早就放弃了。”
从天摇头:“并非放弃,只是那些修士没有慧根,说与他们听也是浪费时间。”
“在我看来,你说与不说都是浪费时间。”明镜说着一顿,“我有几千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从天微笑道:“三千年了。”
“倒也不算久。”明镜转头看了眼这庙里的人,原本看到念殊的时候还笑了笑,但是看到看到薛妄柳的时候,明镜的脸骤然垮了下来。
“神神秘秘,不知所谓。”她伸手朝着薛妄柳虚空一抓,便见薛妄柳蒙着脸的布条纷纷落下,露出那张雌雄莫辩的美人脸来。
明镜看着他一愣,一时上前了两步,盯着薛妄柳的脸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拍着手道:“有趣有趣,你前四百年受尽苦楚,丧父丧母丧妹丧师丧友,后时来运转福运绵长,本是该享福的时候,却遭逢命中大劫,九死一生。”
薛妄柳面带微笑:“听仙子如此说,那便是还有一线生机,还未死透。”
“生机渺茫,但确有一线。”明镜轻轻瞥了一眼薛妄柳身侧的念殊,别有所指道:“可惜我不过一缕分魂,若是我本尊在此,定能为你看得更明白一些。”
这时念殊弯腰朝着明镜的方向行了一礼,恭敬道:“还请问仙子如今身在何处?”
“我?”明镜仙子掩着嘴嗤嗤一笑,“我早在万年前便飞升上界了。”
薛妄柳:……
有没有搞错啊大佬!你都飞升了你说啥?我还准备出去之后就提点华子两瓶茅台上门拜个早年,你怎么就飞升了?
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明镜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冷笑一声问:“这样望着我干什么?我修为已到渡劫期,心魔也破,渡劫飞升岂不是正常?”
“那从天法师怎么办呢?”纯爱战士徐吉庆心有不忍,“仙子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法师坐化吗?”
明镜表示小老弟你有点心急:“我飞升的时候,他还没死呢。”
她转了一圈环视这山间寺庙,看着门外的雨落芭蕉,哼了一声道:“我飞升前同他见了最后一面,便是在这座山上,在这间庙里,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阿弥陀佛。”从天闭上眼双手合十轻声道:“不必再说了。”
“为何不说,每当你对这些修士说起从前的事情,不都会说到你我最后一次见面吗?”明镜笑了一声,“难得这次有个与你一样的天生佛骨修士在此,不如叫我来说。”
从天看明镜笑得灿烂,随即又垂下眼道:“你高兴便是。”
明镜盘腿在空荡着的蒲团上坐下,一时所有人随着她的动作强行一起坐下。
她将垂在脸颊上头发挽到耳后,温声说:“那天大雨,我一路走到这里。你们的从天法师可没有现在这样温柔多情,我来了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坐在佛前背对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明镜说这话,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来扔到空中,镜子不断放大,所有人仰头看去,竟然看到了另外一个左右颠倒的山间寺来。
那间山寺里只有一个面朝佛像的和尚,和一个站在寺庙门口全身湿透的女子。
镜子里的明镜将湿透的黑发挤了挤水,抬起脚想要走进庙里,但看见脚尖的水珠滴落在地上沁出一片深色,她又收回了脚,只是站在寺庙的屋檐下,朝着里面不动如山的和尚道:“从天,我要准备渡劫了。”
从天敲着木鱼的手停了,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恭喜。”
“我能破心魔,还得多谢你。”明镜眨了眨眼睛,有雨水不断从发间顺着脸颊流下,她一摆手,袖中飞出许多天材地宝全都堆积在了从天法师的身边,“坏了你的轮回八苦道,是我的不是,特意来向你赔礼。”
从天依旧背对着她:“不必如此。”
“我虽然插手你修轮回八苦道,但是我锁住了从前的记忆,修为也压制到筑基……”明镜低声道:“菱娘之心,顺其自然,并无外物干扰。”
背对着她的从天闭上眼,双手合十缓缓道:“董郎君亦然。”
两个人一个话里有话,一个弦外有音,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破。说出口的话点到为止,藏着的意思却叫人琢磨不透,似有非有。
菱娘和明镜,董连生和从天,同人可否同心?
明镜又站了一会,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不断拍打在她的后背和头发上,发间的步摇发簪晃得叮当乱响,谁都没有说话。
镜子外的明镜笑了起来,她伸手指了指镜子里的从天,玩笑说:“看看你们的从天法师,如今说得多深情,当时可是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曾。”
从天叹息一声,念殊却皱眉阿弥陀佛一声问:“若是当时从天法师回头,仙子可会改变主意,不飞升上界吗?”
笑着的明镜一顿,骤然转头看向念殊,直接伸手探向他的面门,却在中途被薛妄柳强行截下。
“仙子大人大量,何必同一个孩子过不去。”薛妄柳紧紧攥着明镜的手腕,不让她再前进一分,刺到念殊的眼睛。
明镜瞥了他一眼,手指微动几下,念殊蒙在脸上的绸带骤然松开,露出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来。
“我只是见他看得这么清楚,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瞎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明镜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却听见念殊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若是从天法师回头,仙子可会改变主意吗?”
明镜:“自然不会。”
“那法师回头与不回头,又有什么区别呢?若是……”念殊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薛妄柳塞了一块瓜。
薛妄柳摸摸他的脑袋:“乖徒儿,先把瓜吃完再说话。”
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想不到这个时候倒是话多。果然是到了青春期,对于感情上的事情格外敏感,自己还得多加注意。
没有了念殊这个好奇宝宝的提问,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次回到镜子里。
依旧是风雨飘摇,雷声隆隆,雨下得比依萍找他爸要钱那天还要大,镜子里的两个主角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动也不动,像是在表演哑剧。
又过了一段时间,还是谁都没有动,薛妄柳忍住了伸手打两下镜子的冲动,转头看向明镜仙子问:“仙子,你这个镜子画面是不是卡住了?”
明镜却摇头,看着镜子有些哀伤道:“我这样站了三天三夜,他都没有回头。”
薛妄柳:……?
Wdnmd,你们两个也是一个敢站一个敢等,还真就跟张惠妹一起,三天三夜三更半夜,完全都没有停歇是吧!
你们两个没在一起是真的多少有点活该的。
“那我们就要这样看上三天三夜吗?”徐吉庆问出了灵魂疑问,然后得到了明镜仙子点头的肯定。
徐吉庆想了想,举手问:“那我能拿本书过来一边看一边等吗?”
说实话他这句话有赌的成分,但是在明镜仙子眼含杀气望过来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赌得有点大。
薛妄柳连忙冲着明镜仙子一笑,温声说:“不知仙子可否能让这个画面快进一些呢?”
明镜瞥了薛妄柳一眼,虽然不快,但还是摆手将画面直接跳转到了三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