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晰停住了脚步,凉亭那里有人
是洛衣吗?
一定是他,自己这么晚了还未去找他,他一定等急了!
云晰跌跌撞撞地跑到凉亭上,没有人,他努力眨眨眼,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池水在一遍遍拍打细石。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池水中飘着的人。
洛衣,是洛衣——
云晰跳进去抱住了他,将他拖到岸上。
“洛衣,洛衣,我来了,我很想你……”
怀里的人在微颤,身体冰凉,云晰紧抱着他,一遍遍亲吻他的唇,他的发……
安末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他熬不到天亮了,这种蚀骨的痛折磨的他再也没了抵抗的力气。
他睁开眼,看着那个人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字,对自己做着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情。安末想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想堵上他的嘴让他滚,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全身疼得快要晕厥,胸口的伤再次被撕裂开来,鲜血顺着胸口染上两人全身,蜿蜒至后腰、大腿、脚踝……血腥味越来越浓了,那抹血色摇摇晃晃从池边一路洒落到凉亭石阶上,最后在石桌上汇成了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云晰终于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回过了神,他低下头,看到了满眼大片大片的鲜血,那人就躺在自己面前,凌乱的发遮住了他的脸,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陈末!
是那夜在酒巷里被人折磨至死的陈末!
那一幕自始至终深深烙在他脑海里,不敢想,不能忘,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样,到处都是血,都是血!
云晰崩溃了,终于停下了折磨,抱住眼前人哭了起来,“陈末,小末,对不起,对不起……”
他胡乱亲吻着他的脸,拨开他的乱发,露出那张奄奄一息的脸,那眼睛微闭着,眼角有泪挂在上面,脆弱又凄美。
看清他的脸后云晰脸色大变,不,他不是陈末,他的眼睛在哭,他的唇上全是咬出的血印,他不愿看自己!他不是陈末,他是黎唐!
他是黎唐!
云晰颤抖着手抹去他的泪,小心地吻上他的眼睛,心疼的全身都在颤抖,“对不起唐唐,你别哭,我不欺负你了……对不起……”
云晰神情呆乱,目光毫无焦距,他抱着怀里的人一会儿哭一会儿道歉,反反复复,喃喃自语,叫他陈末,叫他黎唐,再也没叫过他一声季炀……
天色微亮时,终于有人敢进来将云晰叫醒。
云晰被清晨的春寒冻得一哆嗦,身后侍女立刻将厚厚的外衣给他披上。
他扶额慢慢坐起,惊见自己居然身处一个凉亭?!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亵衣上满是红色,触目所及皆是已经发黑的血迹。云晰眉头一跳,吓得站立起来后退两步。
不止云晰,连跟过来的宫人们也吓傻了。眼前的一切如同命案现场,亭台、石阶、草地、池水边,到处是大片大片杂乱的血迹,有的已经干了,有的已被池水冲淡,最多的还是在石桌上!
流了这么多血,这人还活着吗?
云晰已经完全被吓住了,“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宫人跪下磕起了头,“回殿下,昨夜您从太子那里吃酒回来闹了一阵,后来睡了,守夜的宫人禀报说您半夜起来跑到了这里,还发了脾气不准任何人跟着。然后……您好像在此临幸了某个宫人,大家不敢上前所以并未曾看清楚。”
云晰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又难以置信:“人呢?”
“回殿下,我们也是等您睡着了才敢过来,来时这里已经没人了,只有殿下您自己在。”
云晰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满地可怕的狼藉,他闭上眼,有一些零星的碎片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好像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陈末,还有哭得眼睛通红的黎唐,云晰用力甩甩头,不对,不是好像,他确信自己看到的就是陈末,就是黎唐!
可怎么可能!难道说——是洛衣?
他连忙往洛衣房里冲,发现人不在后才被告知洛衣昨夜被自己招到了正殿留宿。
全乱套了,到底那个人是不是洛衣?!她/他是谁?
云晰顾不上一身狼狈的血衣又跑了回去,看到自己床上睡得酣甜的洛衣后,他僵住了。
他转头看向立在墙角的铜镜,里面的人凌乱狼狈极了,还穿着一身不知带着谁的血的衣服!
云晰双拳紧握,极力克制住心底滔天的怒意,还有不敢面对的恐慌!
昨晚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不对,不对!云晰慢慢走到镜前看着面容可怕的自己,昨天在太子那里他被灌了很多酒,太子也跟着喝了不少,就算自己真的喝醉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更何况昨晚还有洛衣躺在他身旁,他怎么可能出去强迫另一个人!
他努力回想着,隐隐忆起自己当时那股无法克制的躁动,那种失控的狂暴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为何会情绪失控?
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昨晚不是洛衣,那会是谁?为什么不辞而别?
一个眼神,一个绝望愤怒的眼神在他脑子里乍现,是谁?
他捂住额头压下一阵头痛,究竟谁假冒了他的小末和黎唐?难道是有人趁自己醉酒故意搞出这么一出?
云晰被震惊、混乱、不安的情绪逼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脑子不够清醒,什么思路都理不出来。他气恼地走出寝殿,来到来了浴池前。
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那人才是问题的关键!
“给我查,查出昨晚那人到底是谁!把那个院子里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不,把整个皇府的人全都给我找过来,一个个问!特别是身上有伤的!”
“是!”
第8章 亡国奴8是你吧
天刚大亮,整个皇府已经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起来。
奴仆们一个个排着队进了审讯堂,脱衣验身,再跪下一个个说明昨晚的去处。
洛衣脸色难看地坐在偏殿里,云晰端着茶水也面无表情。
洛衣气恼居然有人敢钻自己的空子,自己还躺在云晰床上呢,竟有人胆大到如此地步,敢在这种时候挑衅。他眼圈红红的,咬唇忍着怒意,坐等外面给出一个结果。
以前被独宠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洛衣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牢不可摧,墙角这种东西,只要你有心去挖,还是能找到漏缝下手的。
他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即使云晰给了他独一无二的宠爱,自己也要守得住才行!这次查出来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轻易原谅!以后再不会掉以轻心!
皇府的奴仆众多,分了好几处讯堂一个个审查,即便这样也足足耗了一上午。
云晰沉着脸一直等着,连皇宫那边也告了假没去,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终于,赶在午膳前结果出来了。
大总管进门跪地禀报:“回殿下,府内所有女奴均已验身完毕,身上有伤的有五人,三名膳房女奴手上有刀伤烫伤,还有两名前几日摔伤的,这些人都已认真查验过,并无恩宠过的迹象。”
洛衣瘪瘪嘴,想说什么又忍下了。
负责后院妃妾那边的嬷嬷接着道:“殿下,老奴那边也已经仔细验过了,昨晚没人离开过院子,也无人有异样。”
整个大殿安静了,静的每人心跳声都能听到,地上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一个也没敢抬头。
云晰指尖敲着杯面若有所思,洛衣在一旁欲言又止,过了许久云晰才淡淡道:“查一下男仆吧,所有的。”
洛衣咬唇压下了委屈的泪水,刚刚就想说了,一定是有人看他这种身份卑贱的都能一步登天,才会也想效仿。他心中早有了猜测,这人身份地位肯定不高,才敢妄想一夜欢^情后像自己一样得到皇子的恩宠。
男仆们的查验速度快多了,毕竟现场的惨状这些老掌事们心里都清楚,无论男女若真受了这一遭,别说一个个站在这里等查验了,估计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
从日出折腾到日上中午,众人饿的肚子都疼了,才等来了“查无此人”这一结果。洛衣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晰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饭菜摆了一桌,洛衣咽不下去,云晰更是没胃口。云晰站起身,面对洛衣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虽然昨晚是身不由己,但到底还是做了辜负他的事。
不对,说辜负又太……
云晰心里有些乱,他对这一世的季炀本就有点矛盾左摇右摆,现在又发生这件事,就像没有挑明的暧昧情侣中间突然爆出个第三者,如鲠在喉,难受又尴尬。
他没心思再陪洛衣吃饭了,“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还要进宫一趟。”
洛衣连忙起身将他送到院门口,虽心里难过也不敢表现在脸上,两人沉默着走出门,又同时停下了脚步向前看去。
回廊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慢悠悠走来,还是一如往常的闲庭信步,一身黑色侍卫服把身姿束得挺拔隽秀,单手握着佩刀,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小的纸包,不紧不慢地正往院子这边走。
云晰身边的总管松了口气,之前就突然意识到他似乎漏了一个人,这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查完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没检查,还好他及时令人去寻了。
回来就好,且看他走路的样子,也不像是经历过那种惨事的人,刚刚汇报时硬是把这人又给忘了,大皇子应该不会问吧……
洛衣见到安主动迎了上去:“安,你身子好些了吗?”
安神色如常:“昨晚去外面医馆泡了药浴,现在好多了。”
他扬扬手中抓回的药包:“大夫开了些药,吃几副就好了,没事。”
云晰看到他也是一愣,他刚刚一直不在府里?
云晰紧紧盯着他看,安的气质不同以往,没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强硬,可能是脸色太过苍白的缘故,也可能真像他说的那样有病在身,今日的安看起来有些单薄脆弱,还有一丝病态。
“你昨晚出去了?怎么没请府里的医官看看?”洛衣关心。
安勉强自嘲着笑了一下,“我一个奴仆,又是深更半夜,怎好劳烦医官大人。”
洛衣想想也是,到底还是自己疏忽了,以为他真的能抗得过去。
“那你快回去吃药休息吧,今日不用当值。”
“好。”
安对他们微微弯腰行礼,点头示意后就打算回自己房间去。
“等一下!”安停下脚步,却没回身去看云晰。
云晰对洛衣道:“突然想起来有件东西原本想送你,一直忘了,让安随我过去拿一下吧,顺便让统领交代他一下最近府里的守卫事宜,不能再有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出入你的院子了。”
洛衣点头:“好,那安快去快回,早点回来休息。”
“是。”
安跟在云晰身后走着,后背早已湿透一片,里衣被冷汗浸透了,咬牙硬挺着维持步伐的稳健。后面的伤口又裂开了,有血黏在衣服上,让他每一步都像在受刑。
云晰来到自己的寝殿,进去后让下人都退下,又去柜前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准备送给洛衣的小礼物。
“把门关上。”
安末拳头紧了紧,松开硌得手红的佩刀,转身去把房门关上。
云晰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他,“回去后交给洛衣。”
“是。”
云晰打量着他的表情:“昨夜不在府里?”
“是。”
“身上有疾?”
“是。”
“我看看。”
“……”
安末后退一步:“陈年旧疾,就不劳殿下费心了,若无他事,属下这就将东西送回去。”
安末转身想走,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云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离得很近,“不急,今日府内在核查身上有伤之人,凑巧你不在。”
安末镇定自若地看着他:“回府的时候听说了,属下现在就去找总管去核验。”
“不用那么麻烦,就在这儿吧,我亲自看过就行。”
“大皇子贵人事忙,这种小事属下还是去找管家……”
“我说在这儿!”
云晰语气强硬了起来,脸色低沉含怒。
安末与他对视良久,慢慢将手中的佩刀和药包都放下,抬手解开了衣衫。白皙的胸口被绷带一层层缠裹着,隐隐还透着暗红色的血迹,身上有很多淤青,还有一些莫名的刀口伤痕,看起来有些惨。
云晰抬手触碰上去,想要去看那些新鲜的刀伤,手腕却猛被大力握住,力道大到让他微皱起了眉。
安末平静的表情终于变了,眼中射出了寒光,眼底的恨意差点没藏住,瞪着眼前人努力克制着不去拔刀。
云晰看着他冷笑:“既然知道每个人都要查,那要查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了吧?转过身去!”
安末咬住了唇,站着没动,眼神凶得吓人。
云晰走近一步拉近他们的距离,抬手轻抚他下唇上还未彻底淡去的咬痕,声音轻的只有两人才能听见:“是你吧,昨天晚上……”
安末瞳孔紧缩,猛推开他后退两步,云晰又立刻闪身逼上,一直将人逼在了门板上。
“想否认吗?那好,现在就把衣服脱了让我查看!”
安末紧抿着唇瞪着他,不回答也不低头,两人目光对视中溅起了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