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对于他这样闷不吭声的来做城隍、把我扔在地府独守空瑰的怨怼,似乎也减轻许多。
我在城隍府待了整整半个月。
本来是打算作客个三天就走的。但每次我表现出要离开的模样,孟婆就会摆出一副被遗弃小狗似的眼神,死活求我再留久一些。
奇妙的是,我被孟婆这样那样时,我心里虽然也欢喜,但是敬畏感还是大于怜惜。
但换成孟婆被我这样那样时,不知为何,我看孟婆时,就多了那么点楚楚可怜,怎么说,就是像责任感一般的东西。我们这年代的男人都被教导,要是你上了个女人,就要对她负责,绝不能对人家始乱终弃。
但我不清楚如果同时被那个女人上、又上了那女人的话,该怎么算,以及如果对方不是女人的话该怎么办。
总之,我无法抛下孟婆不管。
这半月以来,因为我没肉身、出不了城隍庙,几乎都在孟婆的办公室和睡房间移动。
除了旁观孟婆办公,就是在睡房里做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我才领略到阳世凡人的花样还真多,生命有限的物种就是脑袋动得快,到后面几天我基本起不了床,都靠孟婆服侍我梳洗吃食。
缟衣还半夜跑来敲门,说我们实在太吵了,他睡不着。
但当然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干那些调调。孟婆外出办公时,我就溜进里区的办公室里,和那些孟婆的员工聊天。不是我自豪,我可能是全地府最会串门子的主管,十殿主任都是我的酒友。
我不喜欢摆长官架子,虽然白判说那叫作没威严,反正意思差不多。
员工们多半有点怕孟婆,对他的事语带保留。
“脸长得很好看,但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这是多数员工给他的评价。
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之一,孟婆确实既能干又聪明,在地府时,每个人都仰赖他的能力。
但要说起亲近的朋友,除了我特别叮嘱要好好照顾孟婆的乌判和白判,孟婆在地府两百年,还真没见过他与什么人交好。反倒是嫉妒他的不少,以前还曾发生过男判官在背后讲孟婆坏话、搞到最后差点集体投诉他的事情。
我跟他们讲些孟婆幼时的趣事、出卖他在地府里的英勇事迹,员工们颇为兴致勃勃,对于孟婆没爹没娘这点,不少女员工还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孟婆外勤回来,看见我和员工聚一堆在茶水间开讲古大会。员工们固然一哄而散,孟婆则对我露出既无奈、又带着某种别扭的神情。
但我注意到,那些员工渐渐的没那么怕孟婆了。看到主管挑灯夜战,还会偷偷凑过去,在孟婆桌上放一罐保力达B。
“要是王爷在阳世、也能有个肉身就好了。”
分别前那晚,孟婆跨骑在我的背上,一边替我按摩着全身上下,一边和我闲聊。
“这样我就能和王爷一块出去玩儿了。阳世好玩的东西多着,可以去喝咖啡、看电影、泡温泉、去游乐园、去海边……有好多想跟王爷一块去、一块体验的地方。”
孟婆悠悠地说着。他还跟我提过,他之后想搬出城隍庙,因为住在里头根本没上下班的分别,会一直想到公事。可以的话他想在附近租间公寓,为此他也需要阳世的货币,否则老是用纸钱兑币汇率太不划算。
这让我有点惊讶,我一直以为孟婆只是单纯的工作狂。但仔细想想,或许他只是个性上对自己太过严格,不喜欢出岔子罢了。
但和孟婆这样挑灯夜话,我对阳世的生活,竟也有那么一丝向往起来。
我也不是不想要肉身,但一但透过转轮台转生到肉身上,只有死亡才能让魂身脱离。自从被孟婆捅了那一刀后,我真心不想再死一次。
而且我回地府后那肉身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孟婆说可以用忘川水治疗、泡福尔马林冰城隍庙的冰箱。但我怎么想都觉得那太母汤了。
“你回地府找我不就得了?”
我半闭着眼问道,享受着孟婆指尖恰到好处的力度。
类似像城隍那样能通阴阳的人,有个便宜游地府的方法,那就是透过法术,将魂身的一部分短暂脱离身躯,魂炼还相连,但可以观览地府的景物、与地府的人交通。
这法子阳间俗称“观落阴”,但孟婆摇了摇头。
“我试过,但是观落阴后的魂身太弱,根本没办法好好碰触王爷,只能在旁边看。”
我正想问他什么时候来偷窥我了,却忽然想到一事。
“对了,那上身呢?”我问。
阳间有些特异体质的人,能够让神明或精怪之类的高端灵体,在该人本身的魂魄还活着的前题下,附到自己肉身上。
若是能上身到凡人身上,哪怕一、两日也好,就能和孟婆到处游玩。要离开的时候退驾即可,比转生来得轻松容易许多。
孟婆似乎也觉得这样可行,我看他低头深思。
但上身固然便利,能被神明附身的凡人数量极其稀少,古来这些人被称为“乩童”、“尪姨”,民间十个乩童、九个是假的,天道就是一个肉身容纳一个灵魂,若非得天独厚,要让另一个魂身与其共享相当困难。
“我回去之后查查生死簿,看有没有知名的乩童世家,再跟他们交涉好了。”
我说,虽然真正的乩童大多爱惜羽毛,不会乱用能力。要是他们知道我上身后打算做什么,大半不会愿意帮忙。
“不,我认识一个。”孟婆忽然说。
我又惊又喜:“真的?那是谁?是你朋友吗?”
孟婆的脸却变得有些扭曲,半是别扭、半是不悦。我还真难得在这孩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还是算了,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吧,王爷。”孟婆说。
我回地府那天,全城隍的员工都跑来送我。
这些日子以来,我与他们已经变成茶余饭后聊八卦的好友,许多员工还留了LINE账号给我,把我加进他们的群组。那群组里还没有孟婆。
而且我每天都请大家喝珍珠奶茶,用孟婆的钱包,有时还点Lady S的千层蛋糕当下午茶,让UBER○AT送来城隍庙。现在乍然分别,还真有那么点依依不舍。
倒是我离去前,孟婆还接到了一通电话。我看孟婆看屏幕时神色不善,但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喂,什么事?”孟婆的语气很冷淡。
我有点惊讶,城隍庙的里区是个奇异的空间,它既是阳世、也不是阳世,据说虽然网络可以通,但要打电话给在里区的人,没有一定的灵能力还办不到。
“杨思存!你要帮帮我!”
对方嗓门异常大,连我站在旁边都听见了。我看孟婆立即把手机移离耳朵三十公分。
“你上次怎么这快就跑了?上面说要我写案件报告,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啊!我问王月英,她根本一句话都不吭,不然就讲些疯疯颠颠的话。你不是会通灵吗?那帮我问问那个死掉的小男孩吧?问他发生什么事好吗?”
“我说过,上班时间别打给我,李以瑞。”
孟婆冷冷地说,我才忆起那个高头大马的警察。
“不是啊,我每次打电话来你都说在上班,二十四小时里你有二十三小时在上班,城隍庙不是这么忙的吧?我之前巡逻时,看那庙公都还挺闲的,你一个办事员怎么忙成这样?”
那警察碎碎念着,我难得看孟婆脸色涨红。
“总之,现在不方便说话,我晚点再回电给你。”
“嗯?等等,可是你上次说晚点回电,我等了一个礼拜你都没消没息,你每次都用这招敷衍我,我才不会被你——”
我看孟婆毅然决然挂断了电话,还把整支手机关机,长长叹了口气。
我在地府时,只有看到孟婆耍弄着人玩、游刃有余的样子,像这样因为他人而情绪起伏,还是头一次。
这样也不错,孟婆有了自己的下属、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敌人,有了新的烦恼、新的挑战,也有许多非因我而起的情绪。
我初始确实有些吃味,但也无法否认,这些情绪、这些人际关系,都该是属于孟婆的,是他人生的一部分。
而我发现这样的孟婆,毋宁比在醧忘台时更吸引人、更吸引我。
想到这里,我对于孟婆不再是我的孟婆这件事,所留存最后一点遗憾,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孟婆送我到里区门口,化回神形前,我望着他的眼睛。
“我会再来找你的,下次一起去游乐园玩如何,思存?”
孟婆……杨思存瞪大了眼睛,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他就在城隍庙全体员工前抱住了我,宛如孩子拥抱心爱的玩偶。
“嗯,王爷!”
就算孟婆不再是孟婆,只要还被我这王爷爱着,就够了。
—孟婆想要被爱 完—
---
如果有再更番外会在微博上面说的,应该还会再有几篇
第50章
56条鱼
wenjuchou 楼主| 发表于 2021-1-16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enjuchou 于 2021-1-16 23:57 编辑
孟婆番外 白判官
“白判官!白判!你有没有看我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个活页夹?”
白判抬起头来,看见她的老板——正确来讲是地府的阎罗王,正一边搔着头,一边在乱得可以媲美乱葬岗的办公桌上翻找着。
“活页夹?哪个活页夹?”
白判从成堆的判决卷宗中抬起头,一脸疑惑地问。
时值阳间战争,死人多到奈何桥的号码牌都不够发的程度。白判身为地府最高层级的文判官,必须形式上审核所有判官的判决书。她又不想盖瞎章,所以最近都处于被判决书淹没的状态。
“就是我放在桌子右上角……啊也有可能是左上角、或大概中间这地方,有个灰色的文件夹,我明明记得上周还在的啊……”
“里面是什么数据?很重要吗?”白判问她的老板。
“说重要也不是太重要……最近阴曹事务司要我们提报员工性别教育活动的状况,说是要推广性别平权还啥的。我就想到之前我有把乌判扮女装的照片留下来,放在那个文件夹里,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在哪……”
白判叹了口气,她右手一点,右侧的橱柜上便滑出一排档案柜。为了避免电子档案毁损,她在替数据电子化的过程中,都有妥善保留纸本档,还分门别类放好、加上标签。
不这样做的话,她不知道她那随性的老板会不会哪天一时兴起,要她找出一千年前的某个会议纪录之类的。
白判从里头找出了相簿。那是从她到任以来,所有员工旅游、地府活动、教育及环境训练的合辑。
“是这些没错吧?但我劝你别随便把女装照片贴出去,扮不扮女装,跟性别平权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帮你找些女员工的照片,再加上介绍,草拟个专题报告给你,怎么样?”
白判无奈地说着,看见她的王爷喜出望外。
“喔喔!太好了,我就知道白判官你有办法,早知道我就别自己在那烦恼半天,早点来寻你了。”
王爷张开手臂,一瞬间想来抱她的样子。但可能是意识到她是女性这件事,手搁到她背后又缩了手。
这个王爷总是如此,对她守之以礼,从三百年前她第一天上任时就如此。
某些方面来讲,这点跟她前世的某个也是王爷的人有点像。但虽然形式一样,理由却大不相同,即使她距离前世已然数百年,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了。
但她却也还依稀记得,那个“王爷”在她入府那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会把你当女人看待,你也莫这样看待自己。’
不过现在这位王爷,与其说不把她当女人看待,不如说这位王爷根本搞不清楚男性与女性的区别。
白判听说这任阎王是真神。所谓真神,就是天庭依据天道孕育出来的元神,其中天官从天宫庭院里的花树生成,地官则以天宫里的金炉熔石炼就。
阎罗王属于地官,白话点讲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
而无论天官地官,元神初练化时也像人类婴孩一样,需要养育,天庭自古以来设有涵养司,粼选有过母职经验的女仙,专门抚育这些幼小的真神。待真神长大成人,再派任到天道指任的机关服务。
元神真神是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的。他们诞生到这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配合天庭的职缺,可以说是任务型的存在。
据说天庭很喜欢这类的首长,虽然不少神仙是凡人飞升的,但凡人心性不定,容易出岔子,不如真神单纯好用。
白判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神仙”相处,对方实际年龄比自己大上五百多岁,但就白判看来,这位王爷个性里纯真的部分颇多。
而且据她键盘观察,这人应该还是处男,连跟人接吻的经验都没有。
虽然最近天庭因应时代变迁,为仙人开设了不少性别平等课程,多少改善了这种状况,但她家王爷还是个会在女性员工面前掀腹肌吹冷气的男人。
白判拿着相簿正要回座位上,有张照片从夹缝中落了下来。
白判“啊”了一声,俯身想去拾,阎王却先她把照片捡了起来。
“这张……不是白判官你刚来地府时拍的吗?哈哈,好怀念啊!”
那是张员工合照,地府每隔五十年就会招募一次新肝,每次新人训练完毕、分发到地府各单位之前,所有的新进员工依惯例都会聚集在一起、做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