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镜,在那辆车里?”黎日翔问。
我有点讶异,虽说黎日翔平日本来就有使用那台车,眼镜留在里面也不奇怪。
但我记得黎日翔曾说过,他使用那台事故车,是在黎日雄出事的两、三天前,如果眼镜是黎日翔自行掉落,那么至少隔天黎日翔应该就会去寻找,不会让他一直落在车上。
眼镜还落在车上,还和黎日雄一起翻下山崖,那是不是代表其实次子在事故前一天,其实有驾驶过那台车?
既然如此,黎日翔又为什么要说谎?我看向次子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戒。
“凶手就是要让人这么以为,以为日翔刻意隐瞒前一天碰过那台车的事,近而加强他的嫌疑。”
孟婆仿佛洞悉我的想法般,扬起唇角说,我不知为何耳根有点热。
“所以说,凶手要嫁祸给日翔哥?不单放了纸条,还把日翔哥的眼镜偷来丢在副驾上,是这样吗?”我不服气地插嘴。
“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才说,凶手的目标应该是我和日翔两个人。”
“但是车子没有故障,那又是怎么回事?”
黎日翔插了口:“凶手失手了?来不及动手你就开车出去?”
“嗯,这也是我要说明的。我从之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凶手到底要怎么让黎……让我这么听话,就算半夜邀我出去,也没办法确保我一定会开他动手脚的那台车,当然他也可以全部的车都动手脚,但这样风险太高了。”
哈哈,你想到的这个,我之前也想到了,看来我家孟婆和我的差距也没真的那么大嘛!我在心底默默阿Q了一下。
“所以到底是怎样?凶手绑了你吗?”黎日翔有点不耐烦。
“我发现,我们忽略了一件事,能够确保我……确保黎日雄这个人完全按照着剧本走,照着‘晚上九点半出门、在半路煞车失灵出车祸’这个预言走的人,其实有一个最适当的人选。”
“谁?”我和黎日翔同时出声。
孟婆笑了出来。“就是我本人。”
我怔在那里。
“你本人……?”
黎日翔先我开口问了:“大哥,你该不会说……你之前想要自杀吧?”
“等等,自杀就自杀,干嘛要绕这么大一圈?随便找个地方跳下去不就得了?”我忍不住叫出声。
“我说过了,剧本是黎日雄写的,既然都特意写了剧本,一定有他的目的在。”
孟婆也不说“我”了,他转向黎日翔。
“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你哥会忽然回来的原因吗?你当时说你不知道,还说他突然打电话来关心你,是吗?”
次子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孟婆便继续说。
“当年的我,因为发生那种事而出国,从此和黎家音讯断绝。照理说,发生这种事情,只要你还在这家里一天,我应该是不会轻易回家,就算要回家,也要确保你对我已经没有威胁了,回家才有意义。”
我忽然明白了孟婆的意思。
“你是说……黎日雄他搞这么复杂的目的,就只是想陷害弟弟?”
“嗯,我当然可以选择杀掉日翔,但一来他是自己弟弟,性格再残忍的人,只要没有杀过人,一般人是不会随便想到杀人这个想头上。而且就如同我被杀,日翔一定会是头号嫌疑人,日翔要是被杀,我也一定会有重大嫌疑,怎么想都不合算。”
“所以当时我的想法,应该是这样的:我要报复弟弟,要让他身败名裂。”
黎日翔说不话来,我从他眼楮深处看到一丝震惊。
“我想我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先确认日翔还待在黎家,然后从国外回来,选定一个日期,偷了日翔的随身物品放在车上,制造日翔最近才碰过这台车的假象,选一个适当的夜晚,驾车离开黎家。”
“我本来的想法是,制造一场车祸,再把车祸的原因嫁祸到日翔身上。”
“为了让这场车祸更逼真、更像是被人设计的,我预先制作了预告信,用剪贴的方式让人认不出笔迹、然后把这封信放在某个人的门缝下,让他成为我的目击证人。”
我终于明白了,之前孟婆一直说,他想不透凶手先放纸条的目的。
如果说是让黎日晶成为目击者,确保车祸的发生,那未免也太不切实际。
毕竟黎日晶对黎日雄痛恨归痛恨,就算车祸失败,黎日晶会不会冲上去补一刀还是未知数,如果黎日晶忽然良心发现跑去叫救护车,反而会坏事。
但现在我懂了,黎日晶的功能,并不是确保车祸的“结果”,而是车祸发生的“过程”。
如果黎日雄只是单纯的开车翻下山崖,一般可能被认为是意外,那么就算副驾上有次子的物品,那也不代表什么。
但有了黎日晶的那张纸条,任何人都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车是被动过手脚的,也因此黎日雄是被人杀死的。
那副驾上的物品,意义就完全不同,会成为陷黎日翔于罪的铁证。
“慢着……”
我看黎日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尖微微发颤。
“所以哥哥他……真的是自杀吗?为了陷害我、为了让我成为杀人凶手,他甘愿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他嗓音沙哑。
“不,不是这样。”
孟婆一句话打断了日翔的感性。
“我……黎日雄当时并没想到要死,以黎日雄的个性,如果他陷害你,他一定会想看成果。所以我想他本来只是想制造个稍微严重一点的车祸,故意擦撞山壁什么的,然后装成佼幸存活的样子,再回头来指控你,把你推入地狱。”
“最好的证据,就是车子最后检查出来没故障这件事。”
孟婆解说着。
“按理说,黎日雄要假装这场谋杀,首要条件就是车子要被动过手脚。但他不也不能真的开着煞车失灵的车出门,这样会弄假成真。”
“但发生车祸后,警方一定会调查车子。万一最后查出来车子根本没故障,等于前功尽弃。”
“所以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制造车祸后,用某种手法把煞车破坏,让后装作受伤动弹不得的样子,让大姊来发现他。我猜他可能还打算演个戏,跟大姊说:‘煞车忽然就失灵了’之类的,让整件谋杀案坐实。”
“但他却来不及这样做,因为发生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
我看了黎日翔一眼,他似乎还处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击状态下。
我便代他问了:“什么?”
孟婆吐了口长气。“那就是,原本以为是造假的车祸,却真的发生了。”
我眨了眨眼,孟婆耐心地解释着。
“黎日雄在开车后,到了他预备出车祸的地方,确认大姊也开车跟在后面,一切万事俱备,正准备要演戏的时候……发生了他无法预料的情况,这个情况让他真的开车冲向山崖,在没有防备下坠落海滩,就这样过世。”
“所以煞车才会是完好的状态。因为写剧本的人,还来不及动手脚就先谢幕了。”
我哑然,我想到之前孟婆他们去海边探查时,孟婆对于车祸发生地点的质疑。
如果煞车一开始就失灵,那不可能离家这么远才出事,还是在那种既没监视易、也没弯道的大直路上。
但如果是黎日雄演戏,一切就都说得通。黎日雄恐怕也事先勘查过地形,知道在哪里制造假车祸最合适,兼顾戏剧化和自身安全。
至今为止所有的点,都渐渐连成了线。
我有种爽快感,虽然答案不是我找出来的,但孟婆是我学生,我沾光也没什么不对。
如果黎日雄的计划真的成功,次子真的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他原本就不为老总裁所喜,再加上谋杀长子的罪名,没被父亲乱棍打死,也得关个十年八年,黎日雄可望完全摆脱黎日翔的钳制。
这样想起来,黎日雄这个人,倒也不完全是纨绔子弟,脑袋里还有几分料,只是用在了错处,实在可惜。
第24章
26条鱼
wenjuchou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1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enjuchou 于 2021-1-28 15:08 编辑
ㄏ 这样想起来,黎日雄这个人,倒也不完全是纨绔子弟,脑袋里还有几分料,只是用在了错处,实在可惜。
“是什么样的状况?”
我问孟婆,我认为他应该连这点都想通了。但孟婆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想过先在食物里下药等等的做法,但时机太难掌控,如果要确保我开车出门后才昏迷,那势必得在我开车前让我服药,这也有难度。”
我懂孟婆的意思。黎日雄当时一心要陷害别人,精神恐怕也处在紧绷状态。这种时间点,有人拿东西给他吃、让他喝,黎日雄会乖乖照办才怪。
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方法,能在不破坏车的情况下,让黎日雄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等一下,孟……日雄哥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还是被杀的吗?”
我忽然醒觉,孟婆点点头。
“我想是的,凶手不知道为什么,预先知道了黎日雄的计划,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计划反过来被凶手利用。黎日雄机关算尽,最后还是弄假成真,赔上了自己的命。”
孟婆说到一半,忽然又像醒觉什么似的,他看着黎日翔说道。
“……但车祸终究没有杀了我,凶手转而想杀你,但也没成功,我和你的关系还因此急剧接近,这对凶手来讲,应该是被逼到悬崖边的状态。”
我看着孟婆,他似乎没有自觉。姑且不论到底是谁,我想这凶手肯定恨透了孟婆。
凶手心思细密,巧妙地利用黎日雄的计划杀了黎日雄,其实就结果论来讲,他已经成功了。但却遇上孟婆这种超自然力量的介入,连带接下来步步皆输。
我要是凶手,现在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孟婆,哪怕只是泄愤也好。
“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还在思来想去,黎日翔却忽然站直了身,走向门口。
我看孟婆追了出去:“日翔……!”
我没有跟出去,其实我懂黎日翔的心情,虽然方向有点扭曲,但这孩子应该是对自家大哥有真感情的。
现在得知大哥恨他恨到这个地步,不惜演了世纪大戏要推他下地狱,虽然这是这对兄弟咎由自取,但要是我也无法轻易接受。
孟婆在门口拦住了黎日翔。我站在门板后,听他们兄弟俩的对话。
“我没事。”我听到黎日翔说:“我只是需要时间想一下,既然日阳……就当他是日阳好了,这段期间要住你房里,我们就暂时别见面了。”
我听孟婆沉默半晌,忽然苦笑了声。
“你也真是个怪人,日翔,看到死了十年的弟弟突然出现在面前,你一点都不讶异,我可是吓到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奇怪的人是你吧……?”
黎日翔忽然提高嗓音,孟婆似乎也被吓住了。
“我可是对你做了那些事情,我把你监禁起来,是真的想要折磨你,从折磨你中得到快感。你说我在你身上滴蜡油很变态,我告诉你,哥哥,我那天对你做的事,还不到我真正想做的百分之一,要不是阿蓝那天来救你,我会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叫也叫不出声,我就是打算这么对待你。”
“日翔……”
“然后你呢?你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保护我的安全、为我/操心、还因为我差点牺牲自己的性命,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一点恨意也没有,甚至连讨厌我、对我反感都不曾,这也太奇怪了吧?!你不觉得你很不正常吗?”
我不用看,就知道孟婆此刻肯定脸色苍白。黎日翔又继续说。
“大姊的事也是,你说她拿椎子刺杀你?这样你还敢跟她独处?还当她的模特儿?你不怕她哪天哪根神经不对,又想要杀你吗?正常人都会怕的吧?”
“你都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吗?害怕、恐惧、痛恨、嫉妒、厌恶、鄙夷……这些在你身上都看不到,无论别人怎么对你坏,甚至当着你的面说讨厌你,你都无动于衷,是怎样,你是天使下凡吗?”
黎日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哼笑了声。
“比较起来,车祸前的你还比较正常。你知道吗?之前我本来一直都没发现你要弄我,是日勇那时候无意间告诉我,说看到你去买了一大堆绳子,表情还很狰狞,说很担心你,你又刚好邀了我去后山,我才猜出你的企图。”
“你当时就是这么好看透的人,别人对你好,你会得寸进尺、对你坏,你决不会轻易放过。”
“你看看你,因为被我虐待了一次,就恨我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无法忘怀,不惜搞了这么多手段,就是要彻底弄死我,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不是吗,黎日雄?”
他也不叫“哥哥”了,嗓子越发沙哑。
“但现在的你不是,哥,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变回原本温柔的样子,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你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现在的你相处……如果说我再怎么恶质的对待你,你都待我始终如一的话,是不是代表你根本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们?”
“不……”
孟婆总算挤出一丝声音,但黎日翔打断了他。
“我对你坏,你无动于衷,我对你好,你也这样淡淡的,好像无论我们这些凡人怎么待你,都是过眼烟云,都不会动摇你分毫,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子,哥哥,坦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