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度握起阮落的手,“奶奶什么时候过逝的?”
“五前年。我才给她过完80岁生日。”阮落一提到奶奶,又眼泪花花了。
裴不度即好笑又心疼。
“现在,忽然有人登门告诉我说,她是我妈,奶奶是人贩子……”阮落轻声说,“我不相信,我宁愿她不是我妈。”
“可我要弄清楚这个事,她老人家不在了,也不能就这样背上这个罪名。哥……”阮落雷厉风行,想到就做的人,“哥我要回趟老家,去问问当地还在的老人,我是怎么到那里的。”
裴不度略一思考:“奶奶已过逝有些年月,你现在即便回去,也不一定有知情人。”
阮落沉默。这点他也清楚。但现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裴不度从阮落怀里抽出那只线熊,用他那长直的手指拂了拂,“想见奶奶,亲自问问她吗?”
阮落抬头懵懂地看向裴不度。
“我不确定能找到奶奶,但我们可以试试。”裴不度说。
阮落一瞬眼里流露的是狂喜,依念,还是深刻的思念。
裴不度心里轻笑,原来这样就能讨好到这人。
“怎么试?”阮落声音发紧。
“从这里。”斐不度拂着小熊玩具,“奶奶是个积善修德的人,十有八九已转世为人。如果她还有残存的……”裴不度顿了顿,把到口的“执念”换成了“念想”。
“念想。可以靠这个玩具残存的气息,或者能找到一两片老人家残存的意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阮落的心已在怦怦跳。
裴不度看看阮落,略有犹豫。阮落不过是个脆弱的凡人躯体。
“要布个阵法。”裴不度微笑着说。
阮落觉得这个阵法必定高深莫测,要花一段时间。毕竟,道士去拿裴不度的时候,都要脚踏天罡,手结法印,正要开口问裴不度需要准备什么,就听他说:“把眼睛闭上。”
“嗯。”阮落乖乖地闭上眼睛,只等裴不度把他带到另一个次元里去。
就听裴不度说,“张嘴。”
阮落怔了怔,还是把嘴开口,就在不知道裴不度耍什么花样的时候,一个微凉的东西抵进他的唇里。纵然闭着眼睛,阮落也知道那是裴不度的手腕。紧接着一股腥甜滚烫的液体流出他的口腔。
“咽。”裴不度说。
阮落不由吞咽了下去,那股腥烫一直顺着咽喉,落到腹腔。就在阮落觉得不对劲时,抵上他唇里的手腕已撤离开。
那股腥甜依然还萦绕在阮落的嗓子眼。阮落睁开眼睛,就见裴不度半抬的手腕处一道明晃晃的血口子。
“哥……”阮落一瞬间,脸都白了。刚才那股腥甜,是裴不度的血。阮落去抓裴不度的手腕。
“没事。”裴不度的手腕处的血口,在阮落目睹的过程中,那道血口已慢慢地在愈合。
即便没事也会痛啊。阮落心想,舔了舔唇上还有些残留的血痕。
“一会儿去的地方,可能会动摇你的元神。”裴不度说。
可为什么要用裴不度的血来固定自己的元神,没等阮落问出来,一道凌冽的风已扑面而来。
阮落和裴不度已站在一片昏沉暗淡的荒漠中,左右不见边界,四下雾气沉沉。前方似乎隐约有片暗色的花海,一瞬间,阮落像是处在某个阵法里。
“哥,这是哪儿?”阮落去拉裴不度的袖子。
“罅隙。处在六道夹缝中。常会有一些散落的魂魄,或是残存的意识在这里游荡。”
裴不度将小熊从阮落怀里轻轻地扯了出来,同时一股淡淡的白烟从小熊上浮出。
前面那片花海中,一朵花跟着一亮。
阮落眼前清晰起来,奶奶似乎坐在花海里,正用毛衣针织着玩具。
“奶奶。”一股巨大的如同浪潮般的感情涌了上来,阮落的声音哽咽。
“别哭。”裴不度在他耳边轻声说,“奶奶早已转世投胎。这只是她的一点不舍与念想。你过度伤心,会动摇奶奶的三魂六魄。”
“嗯。”阮落低声呜咽着说。
“落落,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啊,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奶奶戳着毛衣针,像是无数次看着从学校归来的阮落。
“奶奶,我有好好吃饭。”
奶奶抬起头来。和他记忆中的无所区别。花白的头发,塌陷的双眼,黑瘦的脸颊。
“落落。有个事,我一直放心不下,一直想告诉你们,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走了。你记着,你妈妈叫吴洁。你妈妈在你四岁那年,和你爸离婚,另嫁给别人......”
说到这儿,奶奶叹了口气。
“没一年,她和你现在的爸爸,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小孩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算命的就说你八字不好,爱招不干净的东西,她就让保姆把你带走,保姆叫书雅,是我的侄女,她出去打工,又把你给了我.......唉,你也别生你妈的气。世上有哪个做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我不在了,也没人能照顾你。你去找她。你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放心不下.....”
奶奶说完,身体一点点淡了下去。
阮落想说,奶奶我好想你。但想起裴不度说的不要动摇奶奶的心智,便紧咬着牙,拳头握紧,把眼里的酸涩憋了回去。
一阵风吹过,奶奶化成金色星点,消失在茫茫花海中。她最后的一点识念,因为了却心愿,消散得干干净净。
“现在可以哭了。”裴不度大手轻轻顺着阮落的背部。
裴不度红色衣服在这昏黑荒凉中,如同一团火焰。阮落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了。
“不哭了。奶奶现在一定在哪个地方,开始重新生活了。”阮落低声说。
风沙、雾气一点点散去,黑暗、浓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阮落回过神来,他与裴不度还处在客厅里。他像是从一场梦境里醒来。只是这次却没有了遗憾。
奶奶过逝的原因,是在村头跌了跤,便就此离去。当时阮落还在念大学,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这个心结一直到现在,才彻底解开。
“你打算怎么办?”裴不度问。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我,还污蔑奶奶是人贩子。”阮落说。
吴洁真想认自己,不用这么大费周张,还拉了电台的人前来造声势。她的准备也十分充分,带来了找他的广告与报案手续。生怕阮落会拒绝一样。
阮落对裴不度毫无办法,要圆要扁随他拿捏,但对其人时,却有着坚烈的意志与主意。
而裴不度想起吴洁身上环绕的层层黑气,嘴角略过一丝兴致盎然的笑意。
“你母亲很有钱?”裴不度问。
阮落无语而无奈:“哥,我只想知道真相。”
心里在说:我挣的钱养你还是够的。
“什么时候换床?”裴不度执着地问。
“我去做饭!”阮落一头毛线,从裴不度眼前逃开。
阮落切了细细的肉丝,埋了两颗煎鸡蛋,做了最拿手的鸡蛋肉丝面。阮落在饭桌一边放了一碗,色泽鲜亮,香气四溢。
“哥,吃饭。”阮落没留意自己的声音有着上扬的愉悦。虽然他经常做饭,但除了奶奶,还没有其他人尝过他的手艺。
裴不度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
阮落拿起筷子,眼睛却一眨不眨看向裴不度。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裴不度在阵法中靠吃什么才活下来的。裴不度就在阮落直视下,拿起筷子,不急不徐吃了一口面。
裴不度吃饭的仪态端方雅正,斯文节制,如同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阮落却吃不下去了,裴不度平时并不吃这些东西。即便他把自己做的面全部吃了,但阮落清楚,他并不是真的爱吃。或者说他可能并不吃这些人间饭食。
裴不度还是把那碗面吃完了,放下筷子。阮落把饭碗收拾进厨房,心想裴不度究竟靠吃什么为生。他的身体时常处于不凝实状态,是因为没吃饱?
阮落从厨房里出来时,裴不度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在拨弄阮落的手机。
“哥,那要密码才能打开,晚点我给你买一个……你是不是没吃饱。”
裴不度把手机放回桌上,“是没吃饱。”
阮落把手里的一瓶酸奶放到小桌上,诱惑道:“尝尝这个,可能你会喜欢。”
裴不度抬头,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微眯,就在阮落觉得危险时,裴不度已抓住阮落的手腕,“让我尝尝你,就不饿了。”
阮落看着裴不度,“哥,你老实告诉我,你跟着我是不是要拿我当炉鼎。”
裴不度那双眯起的眼睛含着热度与无以言说的色气:“那你知道该怎么当一个炉鼎吗?”
裴不度只轻轻一拉,阮落整个人都跌坐下来,裴不度直接把阮落摁倒在沙发上。
阮落急了:“哥,我错了。我就只开玩笑…嗯…..”
阮落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身体被裴不度一碰,痉挛般猛地抽搐。
阮落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裴不度的唇落在他的颈侧,一只手去扯他的衣裤。
第20章 淡淡的,甜甜的…………
门被哗啦哗拉推开时, 裴不度呼吸炽热。而阮落正奋力抵抗这似乎已控制不住的趋势。一阵钥匙的碰撞,接着是脚步声。听到响动,裴不度停止了动作。阮落侧过头, 从自己指缝里看到正要迈步而入, 然后停在门口的那个人。
阮落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 把裴不度往旁一推,忽地就翻身坐起, 大声说:“师兄, 你来了?”
进来的正是他师兄陆松云。虽然阮落迅速和裴不度划清界限, 只要不眼瞎, 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在害羞之前, 阮落担心的是裴不度。这一瞬间,阮落觉得自己是正在被妖孽迷惑的贫寒书生,师兄是个燕赤侠一样的剑客。不知道师兄会不会一眼识破裴不度的来历。毕竟, 一周前他师兄差点要亲自上山抓人。
“屋里有客人?”但陆师兄只是强忍怒火,假装平静地说。
阮落的心放了下来, 瞅了瞅裴不度。在陆师兄眼里,裴不度就是个和自己正在鬼混的普通人。
“哥, 你先进去。”阮落几乎是从沙发上跌了下来,还不忘推裴不度一把。但裴不度没有动的意思, 只是看了陆松云一眼,重新坐回沙发。
阮落头发发麻, 下意识用身体挡在裴不度前面。
“我就几句话,不妨碍你们。”陆松云一肚子火。小时候阮落在道观里, 和他们同吃同住,几位师兄都疼他,把他当小师弟看。奶奶去逝后, 他孑然一身,独自在这里打拼,刚好自己也和他在同一座城市,他对阮落更有无形的义务感。
这才多久不见……就说了,不应该让阮落入什么娱乐圈。
这跟什么人混一起。长了一张吃软饭的脸。
陆松云是个钢铁直男,心里又偏向阮洛,自然觉得裴不度配不上他小师弟。
“小落,我这次专程过来,是要问上次那个阵法的事,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那个阵法到底是在哪儿看到的?”陆观云说。
那天阮落屏闭了陆松云的电话,事后被他好一顿指责。现在他亲自登门,大有誓不罢休的意思。阮落也不再隐瞒,除了他和裴不度之间的关系,师兄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答一句。反正裴不度已经出来了。那里真正就像是陆师兄所说,只是座空阵。就是……在这过程中,他不怎么敢去看裴不度。
阮落说完了:“师兄,你问这么详细,是要过去看看吗?”
“嗯。”陆松云说,“像这样的阵法古书上都很少记载,即便是空阵,也需慎重对待。不止是我,还有几个同行要一起过去。”
阮落忍不住偷偷滑过眼神。裴不度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嘴角含着笑意,正睨着他。阮落忙心虚地回过头。
如果他师兄知道他口中的魔头,就是屋里这位,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师兄,要不,你吃了饭再走。”阮落的挽留很假,一点都不走心。
陆松云恶狠狠地瞪了裴不度一眼,把阮落拉到一边。他平时不关心娱乐圈,自然不知道从早上开始起爆的“豪门真公子”热搜。
“你到底惹什么事了,我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很多记者蹲在外面,你注意点。还有,那个……”陆松云嫌弃地用下巴一指裴不度,“你也老大不小了,正经谈个恋爱。别学娱乐圈那些污七八糟的。”
“师兄……”
陆松云等着阮落解释,阮落却自已圆不了台了,只是可怜地看着他。
阮落想:陆师兄认为裴不度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陆松云一走,阮落立即把屋里的窗帘都拉紧。
“那人,你叫他师兄?”裴不度似笑非笑问。
阮落:“我小时候在道观里呆过一段时间。”
“你往我扔的那些东西就是他画的?”
裴不度管那些一纸千金的符箓叫“那东西”。阮落小心翼翼地纠正裴不度:“我师兄的符箓很灵的,千金难求。在这里很有名,也很厉害。”
裴不度和气地问:“有我厉害吗?”
就……知道。阮落张口结舌。
裴不度又问:“你小时候为什么会呆在道观里?”
阮落想了想,“那时候太小,我也不大记得。好像是说我身体不好,运气也差,老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比如说村里有人发疯,十几个小孩,那人追的必定是我……奶奶就把我送到道观里待了一段时间。”
裴不度唇角微扬:“以后你的运气不会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