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体就是没有灵魂的空壳!除了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其他的跟冷冰冰的机械虫又有什么区别?”
……
穆溪垂眸掩住情绪,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额角,那些在他脑海里不断嘈嘈切切叫嚷着的声音才消失。
他对艾克旦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艾克旦狐疑地坐了下去。
“其实我要谈的是另一方面。”穆溪想了想,换了个方向,道,“与其作为一名被害妄想症者,惶惶不可终日,始终盯着别的虫的一举一动,倒不如学会改变自己。”
“我们在进步中一点点蜕变,肢体变的软弱,身上原始的基因越来越少,我们甚至失去了虫翼,变成了纯粹的陆生生物。我们的社会越来越畸形,却没有虫敢于揭开这样一块遮羞布。同学们。”
穆溪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所以相比于你们学到了多少知识,将来会取得多少科研成果,我更在乎你们有没有成为一只完整的,拥有独立虫格的虫。”
“既然有这样的优越性,那么就发挥到极致,不要让它白白浪费,好吗?”
下面的虫似懂非懂,但还是齐声道:“好。”
穆溪没有继续说下去,“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他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设备,同时头也不抬道,“从下节课起,会有新的讲师来带你们的课,一直到我回来。”
虫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您要去哪儿?”
“……”穆溪唇角极其浅淡地勾了勾,随即很快地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他似乎是想要表现的轻松一些,但却没有成功。这让他自带柔光滤镜的脸显得更加温和无害。
“我修了一段时间的假。”他的目光投向悠远的窗外,将讲台上的东西拿起来搁在臂弯里,贴在胸前,轻轻开口。
“可能回来,也可能……就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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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从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一刻也没停留地回了家。
路上,他再次接到了警方的通讯。
“听说您打算离开这座星球?”负责询问他的警员还很年轻,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夹杂着电流声。
“没有。”穆溪一点也不好奇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但还是和和气气地开口解释,“只是最近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上周在医院检查,医生建议休息一段时间。”
“是这样吗?”
“不然呢?”穆溪反问,“难道是我打算偷偷潜逃出去,寻找杀虫犯吗?”
“……”这话让小警员一下子噎住了,偏偏穆溪的话里还带着笑,他又不能说什么。
要说这穆教授还真是一个怪胎。
自从那次他们差点抓到那只名叫秦斯的雄虫后两星期,他们偶然间查到了一家杀手公司。原本以为秦斯会跟这件公司有什么牵连,这样的话他的轻易逃脱就有了合理解释,他们也能够沿着这条线索搜寻下去。
然而就在他们搜查那家公司基地时,却发现那里早已虫去楼空,压根就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秦斯是那家公司的员工。
这样的消息一旦爆出来,民众舆论想必会有一个巨大的翻转。毕竟之前他们一直宣扬的是秦斯不过是只拿钱杀虫的杀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财而已,如今要是在推翻之前的说辞,那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
消息原本是要封锁的,然而这个秦斯的“姘头”,一名一问三不知的傻白甜大学教授,穆溪,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们证实秦斯是杀手这件事情的失败,每次接受调查的时候都要在最后拉着负责虫问有没有可能一切都是误会,还说什么秦斯那么乖巧柔弱的虫怎么可能会杀虫?
问的次数多了,再加上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见到秦斯的影子,就连办案的警员都开始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比如说受到胁迫被当做替身之类的。
白白净净的斯文教授诚恳地握住警官的手,眼里全是信任,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懵懂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伪装者·溪
☆、交易
穆溪当然不是要“离开这座星球”,他只不过是在众虫的监视下在自己的房子里自我封闭了起来,每天做的就是吃吃喝喝,窝在沙发里打虚拟游戏,有时候天气晴好,他就会在晾台上摆放一条长椅,看会书,然后眯着眼睛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他睡觉的时间格外长,不仅晚上要睡满足足八个小时,白天也经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久而久之,那些小警员们也觉得他身上着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就放松了监视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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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大雪。
冰晶在风中狂舞,相互撞击成更小的碎屑。
气温很低,一出飞船的舱门,尽管早有防备,但秦斯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背后似乎传来一声轻嗤。秦斯没回头,踏着雪花迈了出去。
即便是不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
佐伊。
年轻张扬的军雌身姿挺拔,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从飞船上走下来的虫群,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常。
秦斯低头漠然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光镣,伴随着走路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然而这声音其实是被呼啸飞风雪声给掩盖的严严实实的,除非拥有极其敏锐的听力,否则绝对难以捕捉到。
然而佐伊能听到。
只见他推开几只犯虫,挤到了秦斯身边,凑到秦斯的耳边,用恰到好处只有两只虫能够听到的声音道,“这声音有点吵,改天给你搞个特殊点的——我想想……铃铛怎么样?”
秦斯:“……”
佐伊说完估计也是害怕他动手,敏捷地往旁边一跳。
然而秦斯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双黑眸隔着透明的护目镜,像是最纯粹也最冰冷的黑曜石。
佐伊摸了摸鼻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
他们被流放的星球位于偏远的荒漠带,因为缺乏恒星照耀,终年积雪皑皑,降雪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因为环境恶劣,动植物很难在这里生存,是以这里的生活资源极其匮乏,绝大部分都需要从其他星球输入。
在这座星球上,没有什么封闭的囚室,没有各种酷刑,甚至不对虫身自由进行过多的限制——
因为这一整颗星球,就是纯天然的牢笼。
在飞船靠近时秦斯就注意到了,这颗星球位置绝对不是单纯的偏僻。它的附近漂浮着很多破碎的星球残骸,整颗星球就像是隐藏在星际焚尸场中的异类。秦斯盯着那些暗淡的巨大碎块,就像看到了这颗星球随时面临的未来。
——被这些危险的陨石撞击,爆炸成齑尘。
秦斯来到这里后,分到了一间单独的囚室。为了抵御严寒,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是碉堡般的造型,厚重的黑铁一般的墙壁,窄小的窗子,足以隔绝一切声响。
如果说之前他们生活的星球是科技文明的垃圾场,那么这里就足以称之为科技的荒漠。
一切高科技产品在这里都绝了迹,很多事情都要使用虫力。
秦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扫干净囚室,躺在了床上。
他其实并不很困,在飞船上的后几天,他得到了充足的睡眠。
他跟佐伊达成了一个协议。佐伊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身份,他再隐瞒狡辩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能看出来佐伊跟那些想要抓他为执政官报仇的虫不一样。
他更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热闹的虫。
在他谨慎地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雌虫的反应更加地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带你去帝都,你帮我管理监狱?”佐伊将手指放在嘴唇边,轻轻咬了咬,笑笑,“我那么多狱卒,需要你帮忙吗?”
秦斯:“你那么多狱卒,没有一个能打得过我。我要是想逃,是绝对可以逃出去的。”
佐伊神色未变,面具下的眸色却深了深。
即便秦斯自己不说出来,见识过他真正实力的佐伊也绝对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与防备,然而这种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一旦捅破,就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佐伊一时不明白秦斯到底在想什么。
少年直视着他,伸出手,“我以为我已经很有诚意了。不然我刚刚就该直接杀了你,然后趁乱离开。”
“……你走不了的。”佐伊剔着指甲,平铺直叙道,“我死了,就算你再怎么厉害,就凭你一只虫,是绝对控制不了整艘飞船的,甚至你连驾驶室都没摸到就会被逮捕。”
“到时候你杀虫的铁证如山,管你是雌是雄,都得给哥哥陪葬。”
“……”
秦斯不喜欢多浪费口舌,刚要再动手,佐伊却抬起头,“不过,我对你的提议还是有些感兴趣的。毕竟我们这儿还从没有见到过雄虫狱卒。”
他恶劣地笑笑,凑过来,“你不害怕你被你的雌虫罪犯围攻吗?要知道他们里面因为什么稀奇古怪的罪名进来的都有呢!”
秦斯:“他们动不了我。”
佐伊:“……行吧。”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谁叫你长得好看呢。”
秦斯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调侃,收起光刃,转身离开了房间。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到门口时,雌虫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似乎有些不太确定。
“可以问一下,你手上的异体……是谁给你植入的?”
秦斯一怔,没回头,只是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每一根手指的第二关节处都有一道浅浅的月白色疤痕。
那是光刃收进去的地方,只不过那痕迹实在是太不起眼,不仔细看压根不会注意到。
“忘了。”秦斯收回目光,将手重新插回裤兜,淡声道,“天生的吧。”
有的虫,天生就适合杀.戮,他的躯体是改造者的狂欢宴,他的灵魂是无足轻重的附加品。
他为很多虫带来死亡的凝视,也曾是很多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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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自从来到了囚牢,秦斯就很少再见到佐伊了。其实之前见的也不多,但毕竟当时两只虫在同一艘飞船里,虽然见不到,但也知道彼此在什么地方,因而多少有些底。
然而现在秦斯却忽然发现,相对于佐伊对他的全然掌握,他对佐伊的了解和掌控有限得近乎可怜。
这不太妥。
这不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秦斯觉得自己不应该坐以待毙,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起军雌的动向。
而这一留意,却让他发现,佐伊往往只在恒星日的夜晚出现,在白天很少能看到,有时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穿着制服的挺拔身影。
这么忙的吗?
秦斯觉得有些蹊跷。不过是一个偏远星球监狱的少尉,有这么多事务要处理吗?
但是他还没探寻到佐伊的秘密,监狱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只虫被杀死了,身躯不见了而他的头颅则被摆放在冰天雪地直接,成了一颗冰球。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学院接待外事培训班,打工人要忙疯了QAQ
对等待的小可爱说声抱歉!我尽量多更补上(握拳)!
感谢宝贝【人在西部嫖到失联】 5瓶营养液!么么啾(///)
☆、头颅
秦斯来到了监狱一周后,对于这里的环境都差不多熟悉了。
因为容貌出众,又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由犯虫“直升”成为狱卒的虫,在许多罪犯眼里,他既神秘又奇特。
死的那只虫是勉强算是一只熟虫,正是秦斯被发现身份那天跟他搭话的,身上刻满花纹的雌虫。
他的尸体不见了,只剩下一颗头颅,孤零零地被摆放在漫天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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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秦斯正在按照惯例巡视囚室。
他用扫描仪打开一扇又一扇厚重的房门。
沿着碉堡旋转着的楼梯下去,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回形走廊,拐角笔直而尖锐。
时值夜晚,无机质的灯光打在斑驳的墙壁上,给虫一种十分寂静的错觉。
秦斯打开最后一扇门,里面住了三只囚徒。
“皮安诺。”
“在。”
“卢比。”
“在。”
“迪卡。”
“……”
“迪卡?”
没有虫回答。
秦斯目光扫过床上背对着他躺着的一只雌虫。他明显是醒着的,却没有任何回应。
其余两只虫也都看了过来。
秦斯皱了皱眉,朝他走了过去。
但刚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那只叫做迪卡的虫就动了。
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转头看向秦斯。
雌虫的头发乱糟糟,像是干枯的稻草。他的眼睛应该很大,在精神很好的状态下应当很漂亮,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只会越发显得呆滞无神。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囚衣,裸.露出排骨似的干瘪的胸膛。
秦斯打量了他一眼,心下了然。
估计是个自暴自弃,遭受过囚牢暴力的虫。
迪卡从床上起身,没有搭理秦斯,径直晃晃悠悠地往洗手间走。
他的两个室友想要拉住他,却被他躲开。雌虫跟秦斯擦肩而过时,秦斯嗅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这件事原本只是个小小的插曲,这样的犯虫实在是太多。他们出生于低等家庭,从小就在罪恶与脏污中长大,浑身的敌意与仇视,早已没有什么善恶观念,活的不虫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