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门口时他就觉察到了房间里面有虫,支开佐伊后,他原本想将计就计,假装入睡后再诱那虫出来,却没想到他那么嚣张。
就在那枚击打到灯光开关上的纽扣被以难以想象的力道射出的瞬间,秦斯就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来虫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因为担心自己暴露而来杀虫灭口的嫌疑犯,因为秦斯查看过他们的档案,他们之中没有这样的高手。即便是那位杀了花臂大哥的虫也应当是借助了麻醉类药剂才能得手——第二天出来的头颅里的残留元素检测证实了这一点。
第二,来虫虽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强,但凌厉招式里却没有什么杀气,更别提那熟悉的属于同类的直觉。
这两点结合在一起,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来的到底是谁。
“走吧。让我们看看这次是哪个倒霉鬼。”俊美的青年跳下床,眼里全是因为有热闹可看的兴奋。
秦斯不置可否,反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郁涉动作一顿,回头看着他微笑,“这个问题我昨天晚上已经回答过了。你又没得阿兹海默,每天早上醒来都失忆?”
“……”
郁涉这次过来是为了完成一个社会环境与心理异化相关性的实验报告。
这个报告需要大量的数据调查与筛选,作为当今虫皇的亲皇弟,掌握丰富的天文学知识的学霸,统帅先生的小雄主,郁涉理所应当地担起了这一重任。
他带着自己的团队一连辗转了边境十几个偏远星球,其中不乏各种关押重型犯虫是星球监狱。
在来找秦斯之前,他已经看过了这里的资料。由于秦斯一开始在佐伊那里登记的姓名为“秦慕”,要不是有照片,一开始他也差点没认出出来。
而在了解到他来的前一天晚上这里刚发生过命案之后,要科研不要命的郁医生立刻表示这将成为他的调研报告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换言之,他要参加之后的训问,并在必要时还会以心理学家的身份对嫌疑虫进行犯罪心理侧写。
秦斯对此半信半疑,尤其是对上郁涉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时,他心头一个“咯噔”。
他觉得之前曾经一度以为郁涉是一只很靠谱很有原则的虫简直是毕生的错误。
很靠谱,很有原则的虫怎么会对被层层守卫关押看管下的虫一刀毙命,就是为了替他统帅报多少年前的旧仇?还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从那次之后,秦斯对郁涉的态度就有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他们的性格有着截然不同的方面,郁涉重情感,而他莫得感情,这种情况下两只虫居然还能做朋友,简直算得上是奇迹了。
但是现在,无论是作为朋友不希望他涉险,还是为了规避这种错误的初始印象给自己后续造成的麻烦,秦斯都不希望郁涉留下来。
他伸手捞过外套,披在黑色紧身背心外,侧头俯视郁涉,眼尾收拢,言简意赅,“你还是走吧。”
“可是我已经来了。”郁涉耸耸肩,狡黠地笑了笑,“我有委任书,是合法访问。星舰停在大气层外。这里没有着陆点,没办法带更多的虫进来。”
秦斯抬眼,“统帅同意?”
郁涉笑容一僵。
秦斯眯起了眼,形势瞬间颠倒,“他不知道。”
郁涉立刻警惕起来,“这里没有对外通传设备,你别想破坏我的计划。”
秦斯:“噢。”
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等这个案件破了之后就走。”郁涉说,“我保证,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没必要一直赖在这里。”
“到时候,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走。”
秦斯闻言,神色一动。
假如说能跟着郁涉一起离开的话,是要比和佐伊那个暴躁狂呆在一起舒服的多,还不用遭受他的无止境奴役和言语调戏。
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反倒戳中了他的心坎。
秦斯想了想,有些不能理解一般又看了郁涉一眼,“你那个项目真的那么重要?”
郁涉:“废话。”
秦斯:“行吧。”
“随你。”
“但是这里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危险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郁涉懒洋洋开口,“我自己可以保证我自己的安全,唔,说不定还能保护你。”
秦斯闻言转身,忽然笑了笑,“是么?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少年一身黑衣,笑容渐渐敛去的脸上显露出玉石般细腻冰冷的质感,浓密的眼睫鸦羽般垂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打下斑驳的阴影。
“我总觉得,那只虫的死亡,与我有关。”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只虫对视一眼,郁涉后退藏到了卫生间的门后,透过缝隙往外看。
只见一名穿着制服的红发军雌站在门口。
郁涉皱了皱眉,努力回想,记起了之前做的调查,这应该就是监狱长,少尉佐伊。
“又死了一只虫。”他神情凝重,注视着秦斯,慢慢道。
“也是只剩下了头。”
.
这次的尸体头颅不再是被摆放在碉堡门口,而是直接用绳子悬挂在了门廊上。
由于温度过低,没有淌尽的血液凝结为大大小小的冰柱,远远看上去头颅下面像是戴了一个红围脖。
昨天负责监视迪卡的虫信誓旦旦说迪卡从来没出过门,包括罗伯特在内,两只虫一直待在房间里。
而在他身上安装的定位器也是这么显示的。
由于每当冬季来临时,这个星球的磁场会发生变化,因而在这几个月中每当入夜之后,所有的监控设备都会因为磁场相斥而失灵。
这原本是监狱上层的秘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传播了出去,想必那个杀手应当是得知了这一点,所以行事愈发肆意妄为。
第三天,又有一只虫死了,是个平日里极其不起眼的年轻亚雌。
这次的头颅被放在了楼梯口,依旧是用冰霜封冻着,第一个走下楼梯的虫眯缝着眼睛,一脚踢了上去。
那颗头颅“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撞到了墙壁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幕。
“又来了。”
秦斯从袖口抖落光刃,按着扶梯口跳了下去,轻盈地落到了那只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在不停磨蹭着地板向后退去的虫面前。
刚要说话,眼角余光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几乎是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秦斯朝着那道白影追去。
尸体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早,已经从清早转移到凌晨,但出现的地方却总是离所有虫都很近,像是在时刻昭示着杀虫凶手就在他们身边一样。
恐惧的氛围让每一只虫都噤若寒蝉,没有规律可言的谋杀对象和离奇残忍的手段让这群曾经见惯了血腥和杀戮的犯虫都不由得为之颤栗。
不安和躁动也越来越明显。
不能再有第四只头颅了。
最起码他们要让杀虫犯从暗处走出来,不能再这样受他牵制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飞溅起的冰粒擦过裸露在外的耳朵,脸颊,划出细小的伤口。
秦斯恍若未觉。
黑暗里他的视觉被调动到极限,牢牢地锁定着不远处那个急速移动的白色身影。
那绝对是一只虫,一只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了犯罪现场的具有重大嫌疑的虫。
如果能抓到他,或许很多事情都能得到答案。
更何况……现在整片原野上只有他一只虫,因而他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但前面那只虫却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不被他追上,可见其身体素质绝对不一般。
眼前急速流动的黑暗忽然静止了一瞬。
怪石嶙峋,旷野上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山洞。
只见那白影没有丝毫停留地冲了进去,秦斯高高跃起,借力跳过一块巨石,将两只虫的距离缩短了足足一半后,也跟着跑了进去。
然而一进去,冲天的恶臭扑鼻而来,秦斯嗅觉灵敏,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
顿了两秒,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山洞不算狭窄,但内壁凹凸不平,只虫终端的灯打在上面,形成各种怪异的光影。
洞穴深处传来粘腻的“咕叽”声,为这空寂的地方增添了一抹诡异。
脚下也是高低起伏,像是铺了一层大大小小的石块。秦斯刚刚冲进来时没有注意,然而进来后走了两步,脚下却发出了类似于树枝被踩断的声响。
秦斯全身被调动到了极致,每一步的力道早已与普通虫完全不同,是以他用踩断树枝的力道踩下去,其实踩断的是——
骨头。
秦斯身形顿住,低头看去,护目镜上的灯光也跟着照了过去,待看清楚脚下是什么时候,他瞳孔一缩。
找到了。
那些尸体,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喜欢好友重逢的感jio,一写就停不下来了呜呜呜
☆、兽族
泛黄的骨头被随意地堆叠着,有的还保留着虫体的姿态,而有的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了,大致数来,最起码也有十来具。
而在这十几具尸体中,有几具无头尸体格外显眼。他们的尸体上的肉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削了下来,暴露出的骨架上仅仅残存着些许肉渣,鲜血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幽的淋漓的光。
佐伊一步跨进去,就浑身一哆嗦。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这种场景,却没办法,那名从帝都过来协助工作,进行犯罪心理侧画的心理学家和几只狱卒正在从洞口处往这边来。
佐伊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举着灯光,对准地上的那些尸体,强迫自己观察起来。
“怎么样?长官。”一名狱卒凑过来问。
佐伊面无表情,心说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秦斯刚刚给他们发了信息和定位之后就继续去追那名神秘虫了,而他对于这种类似于“法医”的工作并不擅长。
或许他们应当换一下任务,冲鼻的尸体腐烂的气息中,佐伊漫无目的地想。
他指挥着狱卒将洞穴里这片区域搜查了一遍,将整理出的三具无头尸体用封闭袋子包裹起来抬走,然后在山洞里巡视了一圈,发现往前的路越来越窄,只有这一片的区域比较大,能用来积尸。
而由于入口处有突出的岩石遮挡,风向又跟入口垂直,所以导致洞内的温度比外面要相对高一些,尸体腐烂的气味很浓,却不会传播扩散出去。
“除了这几具尸体,其他的又是怎么回事?”
郁涉戴着护目镜和大口罩,走了过来。
佐伊目光沉沉,落在粗糙的洞壁上。
“不知道。”他收回目光,无所谓地耸耸肩,“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凶杀案——起码在我到这里之后没有。”
“哦?”郁涉随口问,“那您是哪一年过来的?”
佐伊沉默了一下,似乎很不情愿地回答,“十一二年前吧。”
“听说您之前是前线军虫?那应当也参与过与兽族的战争。”
“是。”
“但是据我所知,那场战争中所有活下来的有军衔的虫都被封官加爵,大部分都留在了帝都,可是您……”他轻轻地笑了,很疑惑地问,“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你到底想问什么?”
“别紧张。”郁涉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佐伊往靠近洞壁的方向走,一边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您而已。”
佐伊狭长的眸子眯起,停住了脚步,在等待郁涉走过来的间隙里毫不掩饰地审视着他,目光透过护目镜上下如雷达一般移动。
半晌,他笑了。
“我之前在战场上,曾经有幸和白玖元帅有过一面之缘。那天他受伤了,整条手臂血流如注。”
佐伊难得的安静下来,用手指抚摸着洞壁上坑坑洼洼的凹槽,缓声说。
“……”
“当时我远远地看着他包扎伤口,就在想,他作为一国统帅,完全可以在重重保护下的指挥舰中运筹帷幄,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冲在最前端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中子弹轰炸成渣渣的作战飞船里?”
“后来我知道了,他不但要守护帝国,也要守护他的每一个士兵。那是他的信仰。自那以后,他就成了我的榜样,是我发誓永远崇敬的虫。”
郁涉愣住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发军雌收回手,像是从往昔岁月的回忆中抽身一般,洒脱地笑了,“所以说,我留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我觉得这里‘需要’我。”佐伊意味深长道,“我在这里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
“什么事情?”
“赎罪。”
“啊?”郁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佐伊却不肯在说下去。他弯腰从地下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洞壁上扣了扣,发出“笃笃”的声音,打断了郁涉接下来的话。
“干活了,郁医生。看看这个。”
郁涉皱着眉毛走过去,借着灯光观察洞壁。
洞壁上原本就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潮湿的水迹从黑暗的洞顶蜿蜒向下,一直没入底部碎石中。
郁涉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刚要回头,额头上护目镜带着的光线偏斜过一个角度,连带着平平无奇的那片洞壁折射的阴影也都发生了变化。
郁涉:“!”
“有字。”他蹙眉仔细看,随即肯定道,“这上面刻了许多字……不过,不是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