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手臂上的痛楚还鲜明无比,一只娇弱的雄虫,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这不是瞎扯淡吗?自己要是被一只雄虫给单招制服了,这话说出去不得被虫笑掉大牙?
狱卒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像蛇一般缠绕着秦斯。
难道说,自己刚刚那瞬间的感觉真的出了错?或许是值班时间太长了,产生了幻觉?
他皱了皱眉,厉声问,“你的编号是多少?叫什么名字?”
“097。”秦斯顿了顿,胡诌,“秦慕。”
狱卒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但又奈何手边没有档案,更何况在那样混乱匆忙的情况下,很多新送来的犯虫压根就没来得及登记。
再说了,谁会闲的没事冒充犯虫服劳役啊,莫不是脑残?
狱卒不说话了,然而脸上疑虑并未消散。
他一指秦斯,道,“你,收拾收拾,跟我过去。”
秦斯“啊?”了一声,无辜道,“怎么了?长官?”
兴许是那声“长官”让这位小小的狱卒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承认,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些,但还是冷冰冰,“我去通知我们长官,核查你的身份。”
秦斯垂下眼睫,眼梢余光向左右扫了扫,“现在吗?”
狱卒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趾高气昂道,“当然不——你在这儿等着。”
秦斯:“好。”
他找了个稍微空着的地方,盘腿坐下,大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狱卒见他肯听话,也就不在废话,匆匆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三两步就爬上了楼梯,然后传来了底舱门的落锁声。
底舱再次恢复了静寂。
秦斯却敏感地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气氛是死水一般的麻木沉闷,那么如今就是被搅浑了之后再度恢复平静的水面,看上去已经风平浪静,然而水底已经是一片浑浊。
无数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秦斯的身上,带着猜疑与估量,终于,有只虫开了口。
“兄弟,你是新来的吧?”一只膀大腰圆的雌虫粗着嗓子开了口。
秦斯看了他一眼,有印象。
这虫体型实在是过于庞大,监狱的囚服压根就遮挡不住他健硕的身躯,大片大片的肌肉裸露着,显现出黝黑的皮肤上青色的古怪花纹,看上去像是什么神秘宗教的祭祀图腾。
他刚刚一直独自一虫占领着一个角落,不允许其他虫瓜分他的领地,身边还有两只挨得很近的雌虫,像跟班一样镇着场子,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头头儿。
在这种情况下,跟他们闹僵实在是划不来。这飞船还不知道要继续航行多久,做最坏的打算,假如说秦斯中途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顺利逃出去,那么就很有可能得跟这位兄弟同处一室很久。
这种虫,直接打死,太麻烦,天天应付,更麻烦,所有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虫不犯我,我不犯虫。
秦斯不卑不亢地答道,“是。我是新来的,不懂什么规矩。”
他适时地露出一个带着歉意和惶恐的神情,配合着他那单单看起来的确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身形,再次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其具备的欺骗性。
花臂大哥原本就没怎么看清楚刚刚秦斯是怎么单手把狱卒的胳膊给弄脱臼的,这下更是完全不觉得这个新来的有什么突兀之处了。
但是虽然秦斯一没跟他们抢营养餐,二没占他们多少睡觉空间,之前也一直存在感极低,但对于新加入他们的虫,规矩还是得立的。
花臂大哥清了清嗓子,迈着公鸭步走到秦斯身边,弯腰打量他。
秦斯被吓到了一般瑟缩了一下,差点跌倒,周围立刻有虫发出低声嘲笑。
敢情刚刚那么横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不屑地想。
花臂大哥围着秦斯转了一圈,把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双眼发亮,却又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真的不是雄虫?”
这话一出,秦斯立刻愤怒地挺直了背。
他说,“我是不是雄虫我自己最清楚!我没有雄虫犄角,身上也没有雄虫的气息!为什么还要这样侮辱我?”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花臂大哥尤甚,神情一时间精彩纷呈。
小跟班鼓起勇气颤颤巍巍问,“你说什么?”
大哥只是觉得你长的像雄虫而已,您管这叫侮辱?
*
“穆教授?穆教授!”
“哎!在!”
穆溪站起身,对一旁的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
他笑的时候梨涡浅浅,一侧露出半颗尖尖的小虎牙,温柔又好看。只不过这几天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眼底总是挂着一片青黑,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穆教授,您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去休息吧,这边的课我来帮您代!”
说话的虫是穆溪一直带着的课题组研究生,算他半个徒弟,为虫聪明伶俐,有眼力,处事灵活,这一点在他们这个研究领域格外难的,因此穆溪也对他十分器重。
穆溪摇头,揉了揉眼睛,柔声婉拒,“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没睡好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你已经连着好几天都这么心不在焉了。小徒弟的控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穆溪打断。
他站起身,道,“你的那个问题我今天下午汇总成一个资料包,你先看着,还看不懂再来问我。”
小徒弟欲言又止,穆教授视若无睹。他说完,就在小徒弟忧虑的目光里站起身,收拾好东西,打开只虫终端翻了翻讲义,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金灿灿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洒下来,给来来往往的虫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华光,连带着看什么都自带一层柔和的滤镜。
时不时有虫对穆溪行礼问好,穆溪浅笑着点头致意,然而当他们走过去后,穆溪脸上的神情就如同潮水一般全然退去,眸底一片暗沉沉,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所教学的大学在这座星球上充其量算是中等,虫数不多,条件一般,一周的薪酬不够他一顿晚饭。但没办法,在这里隐姓埋名,他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他在这里教了三年学,原本的打算是一直待到去世,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生活会被如此猝不及防地打破。
穆溪叹了口气,不紧不慢,优雅地走过长廊,钻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水珠沿着侧脸细腻的皮肤滑落,沾湿了衬衫的立领。穆溪用纸巾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水迹,眉眼一点点显现出来。
轮廓相比之前更加锋利深邃的,一双浅色的眼睛中似乎在酝酿什么风暴,在白炽灯光下,一点点转成了翡翠一般的碧绿。
刚刚说的什么昨天晚上没睡好,不过是拿来唬虫的。真正的的事实是,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而他最后一次进入酣甜的梦乡,是在那只虫离开前。
☆、穆溪
待修,不影响剧情。
鞠躬!
☆、发现
飞船在宇宙中继续前行。
不同于昏暗拥挤的底舱,位于飞船顶舱的餐厅灯火通明。
红发的军雌手里正端着一杯澄澈的酒液,朝着窗外,目光投向了幽深的星海。
这个时候餐厅里只有他一只虫,其余的虫要么在不同的舱室看守轮值,要么在房间里倒班。
狱卒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犹豫着能不能进来。
他们这个军雌长官脾气暴躁,做什么都横得很,作为他手下的小狱卒,他平时可是没少挨训。
佐伊眼角余光扫到了门口那贼眉鼠眼畏头缩脑的虫,原本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好心情荡然无存。
“进来!”他没好气地喝道。
狱卒被他发现了,迈着跟在底舱里截然不同的小碎步挪到了长官跟前,低着头把刚刚发现的事情竹筒里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完。
佐伊还没听完,就嗤笑一声打断了,“雄虫除非犯了私通兽族,欺上瞒下,冒犯皇室等大罪,否则压根就不会被处置,是你傻还是我傻?”
狱卒脸刷地红了,但还是结结巴巴道,“万一……万一他真的是个犯了罪的雄虫呢?万一……万一他是……”
“万一什么万一!”
佐伊不耐地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往卡座上随意地一扔。杯子骨碌碌从坐垫上滚落,“啪嗒”一声掉在廉价的合成纤维地毯上,转了两圈,不动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雄虫给你看?怎么着,要是他真是只雄虫你还打算帮他偷渡出去,嗯?”
“不,不敢不敢!”狱卒被吓得一个激灵,只觉得的红发青年脸上暴躁又戏谑的神情宛如魔鬼。
他之前听说过佐伊做事的风格,因为是在战场上经历过血雨腥风厮杀出来的虫,他骨子里就流淌着不羁与放肆的血液,没什么不敢做的。曾经他身边有很多帝都那边的虫安排的棋子,他们常常将军部的机密轻而易举地传出去,极大地影响作战的威力。佐伊一怒之下抓了一个,连拷问步骤都省略了,直接从军舰的窗口丢到了宇宙里,杀一儆百。
当然,虽然这件事到底是那些虫理亏,然而奈何佐伊毫无背景与势力,终归是在刻意的操纵下被一贬再贬,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监狱长。
鬼使神差,狱卒突然怯怯懦懦补充,“要是,要是万一是只雄虫,那,那我们能不能……”
“能什么?”佐伊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转身盯着狱卒,“你觉得什么?”
狱卒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佐伊咄咄逼虫,“你觉得只要没虫知道,这只雄虫就能被我们为所欲为?嗯?”
“我……”
“你他妈都没想过只要他出了什么事儿,但凡是被虫知道,咱们一个监狱的虫都得死?还是说你以为咱们位置偏,就真的没虫在盯着我们吗?他们有的是理由跟手段叫虫生不如死,你想体验别带着所有虫一起!”
狱卒脸色煞白,后退两步。
“滚回去吧。”佐伊挥了挥手,脸色沉郁,看也不看他说。
狱卒屁都不敢放一个,转身就往外跑。
佐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有来地觉得有些无趣。
“算了。”眼看狱卒就要退出去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虫终端,似乎回了条什么消息,然后抬眼,“今天晚上让他过来,去我房间。”
看一眼,祈祷他不是雄虫,否则还真的是个烫手山芋。
.
时间过得很快。
秦斯在底舱里,倚靠着舱壁兀自闭目养神,一直到围在他身边的虫群自觉散开,给狱卒让开了一条路。
脚步声大的像是故意敲在他耳边,秦斯睁开眼,果然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狱卒。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丝毫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整只虫看上去都萎缩了一圈似的。
“跟我走。”他瓮声瓮气地说,一边伸长手臂虚虚地拽了秦斯一把。
秦斯垂眼,跟在他身后走出底舱。
飞船并不算大,整体想来应该呈一种大肚子茶壶状,底舱各个房间装满了囚徒,还有一些储物室,走廊狭窄而昏暗。
秦斯身后跟着两只军雌,前面是狱卒带路,他们一路向上,一直到了位于飞船中上层位置的宿舍。
军雌住宿条件并不怎么优越,更何况是这种专门负责押运囚犯的“低等军雌”。宿舍条件一般,整齐的牙齿一般的门,透视窗玻璃锃亮。
四只虫从走廊上经过,能感觉到有些房间里正有虫悄无声息地贴在门后隔着窗户打量他,甚至有胆大的推开门,冲狱卒吆喝,“你们去哪儿呢?”
秦斯整只虫看上去邋邋遢遢,眉目不辨,低头塌肩,看不出是只雄虫。
狱卒没搭理后面虫的询问,跟在秦斯后面的军雌更不敢答话,只回头“嘘”了一声,神色也是一派凝重。
他们以为秦斯只是普通的亚雌,也不清楚头儿找他做什么,不过依照之前的经验来说,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亚雌,估计要凶多吉少了。
佐伊向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要是他身上有什么疑点,那么一定活不过今晚。
灯光幽幽,走廊上一片寂静。
终于,四只虫走到了走廊尽头,拐过拐角,一间特殊的房间出现在了眼前。
房间门口贴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姓名:佐伊。
军衔:少尉。
看来这应该就是狱卒他们口中的“长官”了。秦斯暗想。他作为雄虫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的,不然一调查就会发现他之前犯下的案子。
这件事还是比较好操作的,毕竟他如今现在算是个“无籍”虫,只要咬死自己是只雌虫,除非到达监狱做激素测试,否则没虫能确定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以什么罪名“入狱”呢?
秦斯不动声色地站在狱卒后面,回想了一下刚刚在底舱里跟花臂大哥他们聊天获取的信息,思索了片刻,又从记忆库里调出了帝国法律大全,估摸着量刑水平,有了答案。
门开了,佐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进来。”
秦斯踏了进去,身材高挑的雌虫正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
他漫不经心地斜瞥了秦斯一眼,然后挑了挑唇角。
☆、计谋
秦斯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