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鬼火一般绿莹莹的碎光从门缝里飘散出来,渐渐聚集到秦斯身边,组成了一枚小小的,不停闪烁着的小飞蛾模样的立体多维仿真投影仪,然后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爬到了手腕上,紧接着一点点挤进了只虫终端。
通讯器闪烁了几下,秦斯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
“怎么。”
“你最近小心点,公司里面有内鬼……”那边蒙拉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断断续续道。
“能低调就低调,别惹什么事儿,虽然咱们是劫富济贫为民除害,但黑暗势力迫于强大,咱们有时候也不得不避是不是……”
秦斯:“……”
他平时难道还不够低调。
蒙拉还在滔滔不绝,“要不是你不愿意,我就带你去MN-93了……欸话说下个月基地总部搬迁你真的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吗?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真是搞不懂……”
眼看着这虫又开始絮絮叨叨,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少年垂眸看了眼时间,打断了他的话。
“我再考虑一下。”
“拜托!你都考虑一星期了好吗?”
“……我挂了。”
“别别别,说真的,这几天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就别回去了,住在基地里,出什么事儿也好照应!都怪我,没想到你昨天杀的那只虫居然跟警务厅有牵连,估计他们正拼了命地找你……”
“虫是我杀的,要找便来,各凭本事。”秦斯说。
蒙拉:“……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那边秦斯似乎是终于不耐烦了,“听了。低调,认怂。”
蒙拉:“……”他算是服了,于是干脆地如了秦斯的愿,结束了这场痛苦的通话折磨。
不过他其实也并没有多担心倒是真的。他平时最放心的虫就是秦斯,不然也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来做,打这个电话也只是为了提醒一下。
秦斯不是什么好惹事的虫……他这样自我安慰着,然而他却并不知道通讯器那端看上去永远沉稳内敛,没有正常情感波动的某虫,还真就正在给他惹事。
*
那几只雄虫被追赶自己的血淋淋的丧尸吓的魂飞魄散,好半天还没缓过来,最后走出厕所时浑身都是撞翻垃圾桶黏住的秽物,一股恶臭。
这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卫生间外面一只虫也没有,安静极了。
三只雄虫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地冲出来,就像身后那不知名的鬼怪还在追赶着他们一样。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真恨不得直接从走廊的窗户跳下去。
然而刚刚经过拐角,却看见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正斜斜地倚靠在走廊墙壁上,低头用通讯器不知道敲打着什么。
午后温暖澄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柔和唯美得像一场梦。
“……”
奇怪的地点,奇怪的虫……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几只虫登时就明白了什么,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
愤怒和羞耻一下子冲上了头,也没工夫去想没想到底是不是眼前这少年干的,更没想他是怎么做到的,为首的那只黄毛虫一下子就冲到了秦斯跟前,伸手就去拽他的衣领,狠狠一拳挥了过去!
两只虫身高差不多,然而因为娇生惯养,黄毛虫长了一身的肉膘,身形看起来要比秦斯明显更壮实一些。
其他两只虫压根就没有一起上的意图,他们潜意识中就认定了这个胆敢戏弄他们的,不知好歹的混蛋雄虫死定了,小黄毛一只胳膊就能把他抡起来!
然而,意料之中的情形却并未发生。
他们张大了嘴,瞳孔中倒映出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小雄虫单手钳制住黄毛手臂的场景。
其实,刚刚的那场混乱也让他们的脑子变得混沌,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和判断力,假如说他们中间有一只虫能够清醒的话,就会意识到,假如说这件事是秦斯一只虫做的,那么他的能力就绝对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更何况……
一般的虫戏弄完他们之后,有谁还会留在案发现场附近,等着被抓吗?
但愚蠢和愤怒蒙蔽了他们的双眼,抑或者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途径来发泄怨怼与愤怒,并不在乎合不合理,因而他们主动向秦斯发起了挑战。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当然,这主要是看秦斯。
他一边跟蒙拉发出去最后一条信息,一边一脚踹开最后一只虫。
“等你们挺久的。”秦斯收起通讯器,优雅地蹲下去拍了拍黄毛的脸。
此时黄毛鼻青脸肿,整只虫都处于极度震惊而导致的痴傻状态里,见到秦斯靠近,不由自主地向后爬,然后就被少年牢牢按住了。他的黑框眼镜已经取了下来,露出锋利的黑眸。
“说实话,真挺害怕你们不来。”
“毕竟……”秦斯抬头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无遗憾的耸了耸肩,“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够被我入侵篡改的监控点。”
“好了。”秦斯欣赏了片刻三只虫□□的惨状,拍了拍手。
“我刚刚没怎么听清,你们刚刚说……”
他的手指在三只虫身上游移,紧接着准确地指住了其中一只绿毛虫,而那只虫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你——想搞谁?”
少年淡淡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saber 】宝贝儿的10瓶营养液,么么啾!
☆、暴露
晚上,秦斯下了课就向辅导员打了报告,说要回家。
他平时沉默寡言,为虫低调不惹事,虽然今天跟同学发生了冲突,但认错态度还算诚恳,而且那一群校园混混每天仗着自己雄虫的身份为非作歹,身为雌虫的老师不自觉地就偏袒向了秦斯。
“回去好好休息。”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少年雄虫的肩膀,“身上的伤一定要找医生看看,你呀,就是太冲动了!”
“太冲动”的少年扶了扶破碎的眼镜,点头,“嗯。谢谢老师。”
“唉——”老师欲言又止,最后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秦斯慢吞吞地走出了辅导员办公室,刚一出门,耷拉着的肩膀就恢复了原样,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身形干净清爽。
他直接拐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再出来时,脸上的淤青,伤痕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咔嚓”一声,秦斯脚步没停,将手里已经变形的眼镜折叠了一下,看也不看地向后面一扔,然后准确地投进两米开外的垃圾桶。
走廊那边黄毛绿毛还在罚站,秦斯从他们身边经过,黄毛“呸”地一声朝他吐口水。
秦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张冰山美虫脸面无表情,“还能打?”
黄毛:“……”
秦斯似乎是觉得小黄毛敢怒不敢动的神情很有意思,于是挑了挑眉,这让他没了眼镜遮挡的脸显得格外好看。
他眯起眼凑过去,黄毛以为自己又要挨揍,立刻抱头大叫着刺溜一声蹲了下来。
然而过了几秒,就听见一声轻嗤,秦斯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淡淡吐出了一个字,转身走了。
“怂。”
坚信士可杀不可辱的黄毛虫痛地“嘶”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感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比那一场戏弄还有之后的单方面一挑三殴打还要严重得多!
他两眼一翻,气得差点直接晕过去。
这边,辅导员送走了秦斯,刚刚坐下来,忽然看到通讯器上一串号码不停地闪动,来自校长办公室。
他忙不迭地接起来,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再次提起。
“喂?请问……”
“出事儿了!”那边校长的声音难得的慌张,“今天有学生离校吗?马上让他们在礼堂集合!越快越好!”
而此时学校门口,秦斯刷了卡,坐上了悬浮车。
他没有回头,因而也不知道,就在他乘坐的悬浮车车门刚刚关闭的瞬间,两艘悬浮警用飞艇迅速从天际处风驰电掣而来。
晚霞似火,一些还没有离开学校的学生好奇又惊恐地盯着凶神恶煞的警员依次从悬浮车的车门跳到地面上,迅速在周围布置起了警用封锁带。
门卫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询问,却被数量极多的警员给推搡开。
最后从悬浮飞艇里出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制服,胸口缀了银色徽章的警务长,是只年纪不小的成年雄虫。
两个小警员伸手想要搀扶他一把,却被他一把推开,顺便借力将肥胖的身子硬生生挤了出来,落地的时候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然则,这位能做得上警务长的胖子,自然不是一般的胖虫。
他是个灵活敏捷,英明神武的胖子。
为了彰显他的与众不同与高贵的身份,警务长毫发无损地落地后,矜贵地巡视了一遍四周,紧接着从一旁的警员手里拿过枪,扛在肩膀上,然后大摇大摆地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大号飞行器上,朝校长办公室走去,身后跟着一溜小跑着的警员。
校长办公室里,白发苍苍的校长早就恭候多时,他做了一辈子的学问,临到末了才被推上校长的位置,可以说是没有半分相关经验,头一会儿遇到这种事情,自从接到电话后心里就七上八下。
只不过是学生间打了一架而已,竟然惊动了地方警务司!
难道说那被打的虫背后有什么势力是他之前没有了解到的?
他一边擦着满头冷汗,一边颤抖着手接过搜查令。
“我们接到了举报,杀害执政官先生的嫌疑犯目前就藏匿在这所学校里。”
一脸严肃的执法虫对校长抬起他那层层叠叠的下巴,还没等校长看完,就倨傲地将证件从他手里夺过。
“给我搜!”
一声令下,学校外层的封锁罩被强制开启,所有虫都被困在了学校大礼堂里,除非接受仔细的检查才能离开。
一时间学校里虫心惶惶。
“哎,听说那个杀虫犯就藏在我们学校里,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好可怕啊!我听说那个杀虫犯就是个疯子,心狠手辣,会直接把虫的心脏给掏出来!”
“学校得给我们个解释,为什么这种变态杀虫犯会跟我们在一所学校里上课?学校到底有没有认真做学籍检查!”
“其实我觉得吧……那个狗官是罪有应得,杀了他的虫也算是为民除害……”
“话是这么说的,但谁能保证他是只正常虫?不会对其他无辜的虫下手?”
“有的虫就是把杀戮同类当做快乐,别把虫都想得那么伟大!这是虫星帝国,可没什么罗宾汉的故事!”
“就是就是!”
议论声不绝于耳,警务长从后腰掏出激光枪,二话不说朝窗外开了一枪。
“哗啦”一声,就在激光接触到落地窗的瞬间,整整一块玻璃顷刻间碎成了齑尘,四散迸裂!
“安静!”他尖利的嗓音在惊呼声中响起,瞬间偌大的礼堂里落针可问。
所有虫都闭上了嘴巴,害怕地低下了脑袋,恨不得将自己完全隐藏下去。
在帝国的法律中,拥有高度自治权的边缘星球里,警务司的权力是很大的,他们在外拥有随意开枪杀虫而不受任何惩罚的权力。尤其是上一任执政官——目前正躺在停尸房里死不瞑目的那位——上台之后,更是大力扩展其势力,几乎将警务司完完全全地培养成了自己的走狗。
这也是执政官被暗杀之后,警务长如此愤怒的原因。
遮风挡雨的荫蔽没了,身为朋党之一,那些虫下一个目标就极有可能会是自己。
所以与其说他是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执政官鸣不平,倒不如说他是为了给自己找安心。
所有的虫,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全部都站成了几排,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大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片,一看就是从监控视频中截取出来的。
“我们目前只有那天晚上宴会厅前拍到了这张照片,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下的手,但的确只有他一只虫没有出现在受邀名单里。”
警务长重重地拍了下椅子扶手,嚷嚷,“给我对着找!”
“可是……”小警员似乎有些犹豫,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怯怯道,“这跟我们之前描摹的照片有些差别……不对,是压根就不一样。”
他们之前根据尸体上的痕迹和执政官被刺杀整个过程的速度来判断,杀手应当是只身强体壮的雌虫,年级不说有多大,最起码应该是成年的,然而照片上的虫,却跟他们的设想截然不同。
那仅仅是朦胧夜色里的一个回眸,半张脸,甚至五官都模糊成了一片,然而仔细辨别,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只极其年轻的雄虫。
他的身形纤瘦而敏捷,并没有魁梧的身形和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肌肉。虽然照片像素极其感虫,但那侧脸轮廓却异常鲜明,这让他过长的刘海和黑框眼镜带来的颓丧感几乎被冲淡了大半。
“真的是他吗?”警员里有虫小声嘀咕,结果被一旁的同伴瞪了一眼。
而另一旁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忐忑不安的虫们在看到这张被尽力清晰化,并放大无数倍的照片之后,也都在心底泛起了嘀咕。
终于,角落里有只小雌虫忍不住,跟身边的虫打暗号,“你有没有觉得,这只虫,有点眼熟?”
“是有一点……”
“是谁啊……该不会是我们班上的吧……”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一开始说话的小雌虫脸色一变,低头点开只虫终端,飞快地输入字符,检索出了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