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
他没动,然而睡得迷迷糊糊的穆溪也只是凑过来,把脸在他的脖颈处使劲嗅了嗅,用一种充满嫌弃的语气含混道,“……有血腥气…”
“难闻……”
秦斯一动不动,一直到穆溪松了手,翻身滚进了床榻深处。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斯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虫看了许久,心脏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
没有紧张与慌乱,更没有什么威胁感。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要知道秦斯在刚刚进入杀手组织SPIDER时,接受的第一堂课就是——任何时候都要最大限度保证自己身份的隐蔽,对于他们这一行的虫来说,一旦暴露往往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秦斯手指轻轻蜷了蜷,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而莫名其妙。
他摇了摇头,转身去了浴室。
第二天,报道铺天盖地而来,星网上的马跃星球板块被执政官托克里先生的遇刺身亡这件事给占领了。尽管现场的照片已经被做了处理,然而还是有一些未被处理的照片流传了出来。
被剖心的执政官一张平日里总是倨傲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双眼圆睁,神色狰狞,他的周身铺满了鲜血,胸口的血洞周围可以看清楚翻卷着的,被光刃烧灼得焦黑的血肉。
而这件事未曾向民众披露的不仅是这张照片,还有从那尸体血洞里取出的一枚小小的银片。
那银片被雕刻成一只蜘蛛,不说是纤毫毕现,但的确是精致得不可思议,薄如蝉翼,锋利无比,假如不是大小与直径跟伤口轮廓对不上,他们几乎以为凶手是用这个小玩意儿了解了执政官的姓名。
灯光下那银片蜘蛛的眼窝里还镶嵌了两颗血红的碎钻,配合着尖锐的獠牙上凝固的暗绿色毒液,格外令虫心胆俱寒。
但凡是在这个星球的上层体系里待过一段时间的虫都认识这个东西——这是当地最有名的黑色杀手组织,SPIDER的标志。在杀虫之后留下认名状,这也是他们一贯的风格,在某方面出乎意料地嚣张跋扈。
“……目前雄虫权益保护协会已经介入调查,暂时排除以下几点可能,一,仇杀……”
“……这件事性质恶劣,手段残忍,让我们不禁联想到几个月前的另外一起蓄意谋杀案,富豪慈善家鲁亚特在家中浴室遇刺身亡……”
“那么这两起案件是否是同一只虫所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悬浮着的投影光屏里,主持虫还在滔滔不绝地陈述着有关昨晚的案件,然而或许是这类的案件在近期实在是发生的有些频繁,因此连那强装出来的悲恸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麻木。
秦斯擦干净嘴巴,从餐桌前站起身。
同一时间,穆溪也放下了刀叉,伸手在虚空中一捏,整张光屏就被折叠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光点,“啪”的一声被穆溪丢进了桌子下面的木盒里。
餐厅里瞬间安静,外面鸟雀啾鸣的声音连同清晨的阳光一起穿过郁郁葱葱的林木,透过餐厅上方巨大的天窗落入室内,光束里有金色的尘埃在起起伏伏,幽深而静谧。
秦斯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于是只好对穆溪点了点头,走到玄关处取鞋。
察觉到穆溪若有似无粘在在自己后背的古怪视线,秦斯实在是忍不住了,系好鞋带,直起腰来回头平静地注视着他。
两只虫都没有说话,只有目光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尴尬地一触即分。
“有事情?”秦斯问。
“没,没有。”穆溪赶紧否认。他觉得自己的脸颊应该已经开始泛红,他一时间简直要后悔死自己刚刚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去看他。
“真没事?”
秦斯其实是想问,没事你为什么那么看我。
他跟穆溪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里,穆溪也有一阵子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还总是心事重重,就像他是一只完全陌生的虫一般。但熟悉了之后就很少会这样了,今天却……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咋天晚上那句“你身上有血腥气”难道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之后故意说的?
这个想法再度冒了出来,秦斯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穆溪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秦斯:“?”
他挑了挑眉,看向穆溪。
这位曾经的科研虫今天带了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温柔,但不知为何在与他对视是总有点躲躲藏藏的意味,好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大概是不方便跟他说的事情。秦斯想。穆溪是他的救命恩虫,他哪里有什么立场去管别的虫呢?
于是他没说话,只是平静地回视穆溪,然后点了点头。
“早就好了。”他伸手去拿挂在门廊下面的空间钮,塞进口袋里,朝外走。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等等。”穆溪突然从他身后叫住他。
秦斯无所谓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少年逆光站立,侧脸线条干净而凌厉,低垂的黑发遮挡了漂亮的眉眼,看向穆溪的目光全是疑惑。
穆溪却没看他,他走到秦斯身边,微微垫起脚帮他整理了下凌乱的碎发,抚平肩膀上的褶皱,然后用一种刻意伪装过得,仔细听甚至还能听出颤音的语气故作平淡道,“其实你这几天晚上,如果有事情的话……可以不用回来的。”
哦,是觉得我回来的太晚了。
秦斯松了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口气为什么会吊着。
他想了想,如实道,“今天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应该会回来的早一些。”
“……你身体不是好了吗?”
“?”秦斯皱眉,“怎么了?”
“你……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也不必每天都回来的。”
“……嗯?”
“呼——”穆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头用脚尖搓着地面,不去看他。
“我之前让你每天回来是因为你隔三差五要做治疗,吃药,但如果你不想回来也是可以的。”
哦,秦斯明白了。
穆溪是觉得他麻烦了。
行吧。于是他点了点头,郑重道,“好的。”
“……”穆溪注视着秦斯不似作伪的表情,瞬间就意识到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顿时更加欲言又止,最后放下手,匆匆转过了身。
“……还是算了。”
“当我没说。”
秦斯:“……”
所以他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呢?要是穆溪不收留他的话他可能还得跟蒙拉打个招呼,让他早基地里给他留给房间。
雌虫的心思,真难猜。
秦斯如是想。
*
秦斯完成了一上午的机甲与精神网的理论课程,抱着书从图书馆出来,打算去趟洗手间。
几个隔间里面有虫,应该是一个班的,在聊天。秦斯的听力很好,耳尖不自觉地就捕捉到了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伴随着满是恶意的笑声。
不用仔细听,就知道一定是在聊什么猥.琐的话题。
秦斯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擦干净手,皱了皱眉,刚想走出去,却蓦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哎你们知道那些雌虫每年都有一个什么玩意儿叫做……发情期吗?”
几只雄虫在厕所里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声,一只虫插嘴道,“据说帝国的法律里如果雄虫或者雌虫由一方是处在发情期里,无论怎样过错都在雌虫。”
“哦——”几只虫意味不明地闷笑。
“所以……你懂的……”
“重金求一份时间表!”
“想什么呢?那玩意儿雌虫们都捂得死死的,除非他想勾引你,否则怎么会给你看?”一只雄虫不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只“见多识广”的雄虫胸有成竹道,“你可以出钱在黑市上买啊?虽然咱们这破星球垃圾破烂数第一,但有的雌虫都是在公职系统上挂靠着只虫信息的,你看上了谁,找几只虫,多出点钱,等到他发情期时往他身边一靠……那效果,绝了!”
“别的不说,我就想看看那个教生理学的老师发情期会是什么样子……”一道粗犷的男声说。
“我就不一样,你知道咱们隔壁学校有个雌虫教授,啧啧,长的那叫一个合我胃口!姓穆好像,叫穆河还是穆溪来着……”
门外,水流声也消失了,秦斯脚步一顿。
紧接着就听见那虫说,“我就想搞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打架
秦斯一直都知道穆溪在外面很受欢迎,他不像自己,需要隐藏行迹,得尽可能地低调行事。
他生的好看,待虫又温和有礼,被虫惦记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
秦斯眸色渐深。
发情期是什么?
他摸出只虫终端迅速登录星网进行检索,结果搜索出了铺天盖地的小电影。
《发情期雄虫#&交的三百八十种姿势》
《老师&发情期/混乱春夜》
《进击#的发情期h&雌虫》
《诱拐*发情期々#小雌虫》
秦斯:“……”
他面无表情地在搜索框前面又加了几个限定词,“生理层面”,“科学”等,又在后面加上“定义”,然后再次检索,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雌雄虫的发情期是虫体在成长发育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段经历。成年的雄虫会有一次格外剧烈的发情期,然而在那之后如果身边有契合度较高的雌虫,那么在这之后就很少会陷入发情热。然而由于生理构造的不同,雌虫则会在成年之后的每一年的都有固定的一段时间陷入发情期,而这一时期更为准确的名称为‘卵潮期’,因为在这一时期内雌虫会格外需要雄虫的疼爱,会产生强烈的产卵欲望……”
秦斯按灭了只虫终端,掸了掸袖口。
厕所里面的嘀嘀咕咕还没有结束,声音反而越来越大,内容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秦斯随手摘下眼镜,左右看了看,然后朝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哐当”一声,重重地踹到了门上。
……
午后,阳光晴好。
森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银白色的建筑闪烁着微光。这建筑并不高,甚至不怎么起眼,任谁看到也难以相信这建筑下方被构建出了怎样空旷而四通八达的地下巢穴。
当初穆溪身无分文被赶出来,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死发现了这个被废弃了的试验基地,估计早就死在外面了。
穆溪从清洗仪中取出两只虫的衣服,晾晒在外面。
今天天气实在是好,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微微苦涩的芬芳。
他轻轻抚平床单上的每一丝褶皱,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东西,不紧不慢地朝屋子里里走去。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身形却陡然踉跄了一下。
头晕,燥热。
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穆溪咬牙。
他丢掉手里的东西,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然后用力拉开门扇。
往日里几步就能走到的路程似乎变得遥不可及,穆溪摸到了卧室边的床头柜前,跪了下去,颤抖着拉开抽屉。
空荡荡的抽屉里,只剩下了几个白色的包装袋,和叮当作响的空药瓶。
穆溪感觉自己真是点背到家了。
他呼出一口气,感觉全身上下都开始变得燥热难耐。
*
“谁?!是谁?!”
“啊!”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救命!”
厕所里的灯光突然消失,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跃过,那几只虫只感觉到耳边掠过一阵风声,紧接着就被提溜了起来,重重地丢在了隔间的角落,后背“砰”地一声撞到了隔间的木板上。
被撞的头昏脑涨,眼冒金星的虫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暴跳如雷。都是心高气傲的小雄虫,谁能忍受被如此挑衅?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复仇”,却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冷笑,然后是“咔嚓”一声上锁的声响。
一只黄毛虫大叫一声扑到门口,大力捶门,果不其然,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给老子把门打开!”他大叫。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几只虫一边愤怒地骂骂咧咧,一边摸索着想找开关,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阴风扫过后颈,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所有虫都感觉到身边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
“滴答——”
“滴答——”
安静的厕所里,水滴漏下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又带着一种古怪的粘稠感。
“谁,谁啊?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一只虫叫了起来,但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
“噗”地一声,像是气球被戳破,又像是什么尖锐的器具插入肉.体,带着一种森寒的气息,响在所有虫耳侧,清晰极了,与此同时一束光毫无征兆地亮起,雄虫们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啊!!!”
几只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只见那束幽幽的光里,赫然是一具面目狰狞鲜血淋漓的尸体!那空洞而可怖的双眼几乎要贴在了他们的脸上!
“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滚,滚开!”
“呜呜呜呜!”
听着里面传来的鬼哭狼嚎,秦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端详了片刻,等到里面声音渐熄,想来几只虫已经差不多被吓得魂游天外了,才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