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拂过来给族中长辈们跪安,但是没有一个让他进门的,花未拂也不在乎,便只在门口跪一下。
“二公子。”夜寻撇开萧世言过来找他,说道:“眉山白氏家主白知深过世了,贤德的五公子白今明继了家任,二公子可要去眉山一趟?”
花未拂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去准备车马吧。帮世言大人收拾好,我跟他一起去。”
“好。”
花焉知去埋了两坛好酒,拍拍手回来的时候,却见他们在备车马准备出远门。“什么事?他要去哪里?”花焉知立刻急眼了,逮住了路过的夜寻。
“眉山白氏家主过世,二公子打算过去看望一下。”夜寻战战兢兢地说道。
原来是白知深那个老头死了,花焉知半信半疑地放了夜寻离开,等花未拂过来的时候,他悠闲地拎着半坛酒,靠在石桌上,语气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在和亲爱的夫人闲聊,“你跟白家关系很好吗?”
花未拂放眼看去,亭外萧瑟,景色别致,“五大世家,花家独尊,是因为家底丰厚,家规约束,而不是靠欺压小门小户来抬高自己地位的。”
“好。你这么仓促紧张,旁人不知,还以为外人的丧事比哥哥的还要紧呢。”花焉知笑了笑,又说道:“不过话又说话来,花家还是在夫人手里能够昌盛起来。”
他不屑一笑,“没必要把‘夫人’二字天天挂在嘴边,可以继续抱着对以往的幻想,叫我‘落落’。”语毕,花未拂转身离开,准备去叫萧世言了。
等到上马车的时候,花焉知在阁楼上远远地看着。花未拂先上了车,本想拉萧世言一把,可萧世言漠然拒绝了,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了车。花焉知扫兴,回身走了。
上了马车的两个,仍旧是像冤家一样。萧世言有言在先,他是想去安慰一下白今明,绝对不是想跟花未拂单独相处,绝对不是!
他是没有非分之想,但是花未拂不这么想,花未拂想让萧世言顺从一些,一上车就拉了他准备护在怀里,但是萧世言固执不从,宁愿靠在车窗上。马车一震一震的,硌得他头疼。花未拂无策,只好亲自过去萧世言那一侧。结果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萧世言没扶稳,栽进了花未拂的怀里,花未拂就势抱住不放手了。
“……”萧世言就当自己被撞晕了,你不动,我不动。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应该是到了一个集市吧,花未拂听着外面甚是喧嚣,偶然掀了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停下。”
“唔。”萧世言窝在花未拂怀里正在睡觉,马车忽然停了,他抬了抬头,不明白为什么,眉山没这么早到吧?他顺着花未拂的视线看了过去,原来是一家卖玉的店铺。
“嗯?”花未拂示意他下车。
两个公子去了店铺,马车在外等候着。萧世言摆着一张不耐烦地臭脸,“一个大家公子,在家里从墙上随便抠一块儿都比这个值钱,居然还对这些上心。”萧世言抱胸不屑。
花未拂不答话,在柜台上挑选着,左看右看,没有一个满意的,萧世言不禁疑惑了。直到花未拂从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块玉石,他拿着玉石跟自己戴的金锁比对了一下,还蛮合适的。
萧世言不免想到了当初息绝的话,息绝说过以后送给他一个纯玉的,到现在也没送过,萧世言难过起来。
正是这一点,花未拂看出了他不高兴,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先过去找老板了。花未拂闭口不言,招手让店里的伙计取来纸笔,随后写下了自己的意思,将这块玉打磨圆润,刻上“未拂”二字,最后再用真金镶嵌住,时间越快越好。末了,花未拂往桌子上放了一袋金子。
“明白,明白,马上去办。”老板看见那么多钱,立刻遣人去办了。
“在附近留宿一日吧,我先带你去吃饭吧,早上又不吃饭?”花未拂握住了他的手,但是他就是赌气不说话。
☆、定情信物慎相送
本来行程就慢,花未拂还非要要那块玉,结果滞留了两天才继续赶路。花未拂的眼光确实不错,玉石经过打磨,变得更加圆润光滑,真金镶嵌住,明灿灿的黄色分外通透,确实很搭配他的金明锁,老板人也挺好的,特地用红绳串了起来,两边各串上洁白的珍珠。
末了,花未拂捧着玉坠,满心欢喜地上了马车。萧世言故作生闷气,嫌花未拂耽误时间。不过嫌弃归嫌弃,他一直在等花未拂把那串玉坠送给他,但是左等右等,马车都赶路许久了,花未拂就是不给他。
“咕噔咕噔”,车轱辘不停地转动着,偶尔压到路上的碎石块,车夫悠闲地驾驶着马车,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还不给!不过放心,萧世言脸皮厚,没等马车抵达眉山,他半道上就忍不住伸手要了。
“唔?做什么?”花未拂故作疑惑。
“别装傻,那个玉坠!”萧世言伸着手。
花未拂像捧着宝贝似的,把玉坠捧在手心,严词拒绝了他,“不给。”
“你……”
“璇玑玉衡是我爹爹和娘亲的佩剑,后来我把鸳鸯剑送错了人,这次我得谨慎,免得又送错了。”花未拂一脸微笑,攥着玉坠不松手。
“给我!”萧世言不由分说,上去就抢。
花未拂笑了,趁着他扑过来抢玉,顺势把他搂在了怀里,在他扑过来的那一瞬间,花未拂就松开了攥着玉坠的手指。“世言大人。”把人往上提了提,花未拂抱在怀里亲吻。墨玄青布料丝滑,躺在花未拂怀中仰吻的萧世言很快滑出了怀抱。“啧。”花未拂提起来,打横抱住,看你还掉不掉。
“我困了。”这么多天,萧世言终于是在花未拂面前露出了笑容。
“我给你点上安息香,等到了我在叫你。”
“好。”
九霄炉悬浮在这狭小的空间,萧世言这家伙,真的是在哪里都能睡得着啊。花未拂笑叹,又把他往怀里拉了拉。这是不是就是爱呢?花未拂自己也不确定,就是单纯地喜欢这份安宁,忘却世俗一切。
马车还在赶路,不过多久,寒意袭人,萧世言忍不住往花未拂怀里扎。花未拂揉了揉怀里的公子,的确是,这个地方寒气颇重,总让外人待不惯。等到了地方,花未拂轻轻推了推他,“醒醒,到地方了。”
这么快?萧世言都没怎么睡呢,揉了揉惺忪睡眼,“唔。”刚一掀帘就一股寒意袭来,他忍不住裹了裹衣服。
“来。”花未拂扶他下车。
这……这里好像不是眉山吧?萧世言跳下了马车,哎,不对,“这里是渰域吧?不是要去眉山吗?”他疑惑。
“先带你见个人,再去眉山也不迟。”花未拂掩袖一笑。
“干嘛这么神秘?”萧世言懵懵懂懂地下车,又跟着花未拂懵懵懂懂地上山,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进了渰域的大殿,双手叉腰,“师父。哎哎哎?”萧世言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脸。
大厅里师父坐在椅子上喝茶,而龙泽川压在师父身上挑逗着。
“嗯?”花未拂看萧世言挺反常的,进门也瞬间无语了,他们这个动作……“咳,息绝……”
“……”息绝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走开了。未拂,世言,你们怎么出来了?”息绝好容易推开了龙泽川,装作无事发生。
“我这应该不算欺负吧?”龙泽川就怕萧世言这个脑残误会了。
花未拂支支吾吾,看了萧世言一眼。息绝会意,悄悄吩咐了侍从一句,让侍从赶快去办。“先坐下吧,未拂,喝茶。”他递给花未拂一盏茶。
“嗯。”
“到底让我见谁啊?明明说好了要去眉山的。”萧世言不悦,花未拂要么是在诓他,要么有事情瞒着他,萧世言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温暖的手掌,握住了颈上的玉坠,希望这份爱情能用一生去守护。
息绝眉眼发笑,直勾勾地盯着萧世言的玉坠,他对萧世言的承诺,让花未拂兑现了。“世言这块玉有瑕疵啊,不过,定情信物,在情,不在贵重。未拂,你说是吧?”息绝笑眯眯地看向了花未拂。
萧世言闷闷不乐地把东西塞到了衣服里层,倒是花未拂含笑摇头,“是他抢走的。”
“怎么?你还想送给花焉知呢?也行,你那位好夫君打了我一顿,这个就算医药费了。”萧世言就是不打算还了。
几个人谈笑间,素白衣裳的小公子匆匆跑向了大厅,在看到萧世言的时候,他激动不已,奔了上去,“世言哥哥!”小落欣喜非常。
“唔?小落?”这件事也就萧世言和花焉知被蒙在鼓里,萧世言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一再确认不是诈尸,“小落,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小落。”萧世言难受地上去抱住了他。这些天一直在恨花未拂,萧世言如今才得知了真相。
“不负未拂的苦心了。”息绝笑着。
花未拂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说道:“很想早些告诉你的,但是在花家,到处都有花焉知的人,所以不方便把真相告诉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带你出来见见小落。”事情归根结底都是花未拂惹出来的,他叹着气,“花焉知变得太可怕了,跟他纠缠过的那些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我误会你了,未拂,对不起。”萧世言自责。
小落抬头甜甜笑着,“我也要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时至今日,我也才明白了,何谓绝处逢生。”
花未拂微笑,点点头。
“我的小落悟了?”萧世言旁敲侧击。
“嗯嗯。我不是没用的人,总有一天,我也要在世家之中,大放光彩。”
“可以的。”
息绝喝了口茶,告诉他们,“小落天资聪颖,不应当被身世束缚手脚。前些日子,江夫人来过渰域一趟,一眼看上小落,想把小落接到玉溪,做江小公子的师父,教小公子识字和做人的道理。”
“那太好了啊!”萧世言都替小落欢喜,他的好弟弟终于不必再以色事人,也终于有了安身之处。经历过世俗的打击,尝过甜和苦,想必小落已经悟出了许多道理,定能教好江明的。
几个人难得再欢聚一堂,本想摆宴好好喝几杯的,但是考虑到眉山白知深才刚去世,他们不方便热闹,于是凑在一起,随便喝了几杯。
息绝酒量还是不行,喝了两杯就倒了。花未拂跟萧世言对坐,喝了好几杯。花未拂的酒量要比萧世言好,趁着萧世言喝醉了,悄悄把他抱回了房间。
“叫声‘夫君’,就一声,一声好不好?”花未拂再一次按着他。
可惜了,乘醉的萧世言偏生不会如你所愿,仍旧是拒绝,“等到我们成亲,除非你娶我,否则我死都不叫。”
死都不叫?花未拂倍感失望,不死心地问道:“若是这辈子都不能成亲呢?”
“那就等下辈子。”萧世言随口回道。
他点点头,应了声,“好。”那就只能等下辈子了,因为凭花焉知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萧世言翻了个身,扑进他怀里,凝视他郎艳独绝的相貌,含笑说着:“你当初说得对,我如今才知。起初喜欢你,是因为你绝色的容颜,后来喜欢你,是因为这颗不听话的珠子。”它又动了,被萧世言发觉了。
“哈。”花未拂略笑,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两个人便开始启程去眉山,白知深德高望重,是眉山百姓们崇敬的对象,这位老前辈的离世,是整个眉山的惋惜。
白府在守孝,上下都是一片纨素,本来跟花未拂嬉戏打闹的萧世言,在下了马车之后也不苟言笑了。“听说白家主去世后,白今明做了新家主。他都成亲三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清心寡欲,别人都在谣传他们夫妻不和。”萧世言拉着花未拂八卦着。
花未拂呼口气,握紧了萧世言的手,“我们进去吧。”
在白知深的灵堂上,白今明这就继了家主之位,亲自主持丧礼。年纪轻轻的白氏五公子白今明年才二十五岁,花未拂在花家风华不减,可白今明更像是饱经沧桑,力不从心。他在灵堂中见到了花未拂,听说花未拂就是花家的二公子,如今已经回归了天枢,他果然还是高攀不起。
众人散去,花未拂径自上前,向他表示了对白知深的哀悼,可白今明疲惫地摇了摇头,“父亲一生都在追逐名利,受万人敬仰,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我也从未违背过他的命令。父亲一生到此为止,也算是解脱,不必太累。”
花未拂感同身受,提醒着他,“令尊的去世,是一个哀痛,但对白公子来说,不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吗?”
白今明不解,“花公子何意?”
花未拂移身面向了不远处被萧世言缠着的白若清,那个年轻的公子完全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灵动了,反而在白今明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成为了另一个“白今明”。“借一步说话。”花未拂将他带离了人群,悄悄说道:“如今你已经做了白氏的家主,就不能改变一下白氏门风吗?你是个聪明人,明明知道有时候事情是错的,可为什么还要让它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呢?”
白今明摇头叹气,“你高看我了,我根本没有能力改变白家,嫡庶有别,我只能依靠循规蹈矩,来遮掩我的庶子身份。”
花未拂反驳,“花家也是嫡庶有别,可为什么能在花家随心所欲,在白家就不能了?”
他先是为自己的莽撞行为作揖行礼赔罪,而后又开口:“恕我直言,所以今日的花家才陷入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