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弹指间,在戏水阁住了些时日,花未拂不喜欢拘束着萧世言,随他在花家怎么闹,花未拂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保护着。花家里,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萧世言斗篷都没披,就跑出去撒欢儿了,拦都拦不住。
花未拂本想叫住他,但是夜寻过来了,花未拂便避开了萧世言。“我让你看着他,最近情况如何?”
“家主近来很安分,常在书房里处理花家琐事。”
如此便好,花未拂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在院子里玩雪的萧世言,“普天之下,只有他最了解我了。若是不曾认识世言大人,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夜寻表示质疑,“礼法真的这么重要吗?早在当初,二公子同家主大婚之时,不就已经打破了吗?”
“礼法的禁忌,不止一层,打破一层,还有一层。”花未拂从容回答。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萧公子吗?”夜寻问出了口,不难看出来,萧世言曾经是个浪子,因为打小儿被溺爱,放肆得丝毫不讲礼数,最近还常跟花未拂怄气。
“喜欢?”他缓缓低下了目光,“我一直有个想保护的人,以前是花焉知,后来是世言大人。”
“好吧。”夜寻不再追问了。
“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吗?”
“已经让人去做了。”
“那就好。”花未拂取出了九霄炉,操控着小炉悬浮在两手之间,小炉逐渐发光发热。趴在雪地上玩雪的萧世言双手冻得通红,哈口气想搓热手,这个时候,花未拂把九霄炉递了过来。“冻坏了吧?”
“好暖和!”
动乱中的花家,最惬意的事莫过于看着他开心玩乐。花未拂搬来椅子,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就坐在院子里守护。
后院里,天气冷清,地面积雪。在打扫了地上的厚雪后,几个侍从抬着一个大箱子,把里面的画像都倒了出来,堆在一起,另一个侍从点燃了那堆画像,瞬间火光大起,侍从们也可以趁这个时候烤烤火。
不过多久,在花未拂还在悠闲地喝茶时,侍从匆匆跑了过来,“二公子,二公子,属下听从二公子吩咐,把那些画像烧毁,但是……但是家主听说之后,不顾火势,硬是从火堆里抢救出一幅画,手都烧伤了。”
花未拂并不在乎,目光下,萧世言一个人玩得很开心,他侧了侧头,问道:“花焉知找的是哪幅画像?”
“只看见上面画着二公子,身穿红衣,身材娇小,应该是小时候的,时节是秋天。”
花未拂猜到是哪一幅画像了,点了点头,“夜寻,帮我看好世言大人,我有事离开一下。”
“是。”夜寻答应了。
在花焉知的房间里,桌案上铺着秋日时的画像,一旁摆放着红墨砚台,画像上的落款,“花无”二字已经被勾抹住了。画像的画轴被烧得乌黑,所幸的是画像没有被烧到。
花未拂进门的时候,屋里的年轻公子手里握着小药瓶,正在上药。他叹着气走了过来,按住受伤的手,打算亲自替花焉知上药,“你这又是何苦呢?”
年轻的公子第一次这么怨恨,不顾手上的烧伤,冷漠地甩开了花未拂的手,一言不发。
那双眼睛里都是恨意,当年的花未拂又何尝不是?兰因絮果,种了什么因,便结什么果。花未拂人就站在一旁,淡淡说道:“你若是怨恨我,可以打我,但是不可以碰我,也不可以伤害世言大人,明白么?”
“唔?”在院子里玩雪的萧世言,一回身,看不到花未拂,神情便有些失落,近来猜忌心颇重的他,甚至觉得九霄炉在发寒,他忍不住丢开了手,看着九霄炉融化了冰雪。
“哈哈。”屋里的花焉知笑出了声,凝视着手上的伤,“当初双辰星齐名,璇玑玉衡,名动天下。你说过的话,我字字刻在心上,你那时哀婉叹息,若是可以把时间定格住就好了,我思虑了一晚上,最后选择给你作画,留下你最美的模样。可到今天,你把所有的画像收罗起来,全部烧毁,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吗?”花焉知从没后悔过娶他,就算是花未拂致使花家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花焉知就是不知悔改,但花未拂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竟然把往日美好的回忆付之一炬。
花未拂紧张不安的手攥了攥衣服,道了一声歉,“对不起,只是,有些画像实在不堪入目,我派人去烧毁,应该提前问过你的,把里面你喜欢的画像留下来。”
可惜已经迟了,回不去了。花焉知哽咽了一下,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夫人请回吧,把桌上的画像带走,随你烧毁,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了。”
花未拂神情失落,慢慢卷起了画像,临出门时,他回了回身,“对不起。”花未拂自己也是魔怔,看到以前的画像,内心毫无触动,既然萧世言不喜欢,那就全部烧掉吧。可他不明白,为何花焉知会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好一副画像?长靴迈出了房门,他把画像扎紧了,“来人,把这副画像放到祠堂去吧,找个不显眼的地方,放起来。”
“是。”
在执着什么呢?他已经变了,变得彻彻底底,花焉知自己问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冬天就要过去了,天枢在逐渐回暖,雪也一层一层在融化,万物即将复苏。萧世言还在跟花未拂吵着想要回姑苏,一如既往地被拒绝了。
是没那么冷了,花未拂派人收拾东西,把萧世言安顿在他的旧居。那个房间很宽敞,雅量高致,不忍把萧世言放在那么偏僻的房间,也不愿跟花焉知同屋,花未拂最终决定把萧世言带到自己的房间,尽管他的房间离花焉知的房间很近。
房间是日日有人过来打扫的,在萧世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惊叹于房间的整洁与奢侈。“你这个房间能放下我两个房间啊。”萧世言环顾着,相较之下,自己在姑苏的小房间确实是太小了。
梳妆台上的东西一应俱全,唯一不足之处,是桌上的镜子是破的,只有半面,上面有许多划痕,镜子颜色也很乌暗。他顺手把虚无幻镜放在了桌上,“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茶。”
“好。”萧世言应了一声,坐在梳妆台前,玩弄着桌上的各种饰品,“咦?这是什么?哎,真好看啊。”小架子上靠着各种各样的发钗和步摇,不过现在的花未拂是用不到了,萧世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身青墨色的衣裳跟这些东西实在不搭。哎,没办法啊,谁让自己喜欢的人以前是个受呢?萧世言推开那些饰品,把虚无幻镜摆正了,准备照照镜子。
☆、幻镜显现八卦书
虚无幻镜里一直呈现着一本翻开的书本,那本书的书角上有着一个太极八卦图的符号,但书上的内容却是一片空白。“未拂未拂,你快看,镜子里有一本书,但是没有字,该不会是无字天书吧?”萧世言笑了笑。
“什么无字天书?”花未拂不知萧世言说的什么,他端了一杯热茶过来,看了镜子一眼,他忽然变了脸色,“八卦书。”
“啊?八卦书?什么是八卦书啊?”
花未拂端详着镜子,说道:“八卦书是本通灵书,是甘家世代相传的镇家之宝,到了我母亲这一代,那本书被毁在一场大火之中。”
什么什么?萧世言撑头纳闷,“甘氏为什么会把一本书当做传家之宝啊?”
“你不知道,八卦书博古通今,可逆天改命,混淆生死。”
萧世言调侃笑道:“居然这么厉害?真是可惜了,这本书已经被烧毁了,但是,这个镜子为什么会显示出八卦书呢?”
花未拂也很懵懂,八卦书虽然是他亲生母亲家的东西,但他自幼痛失双亲,根本没见过这东西,关于八卦书的一切,只是在花家了解了许多。“你的存在,会让许多人不能善终。”花未拂忽然想到了花君迟临死前恶毒的言语,花君迟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萧世言推了推他。
“没事。”花未拂摇摇头,低了低身子抱住了身前公子,“晚上一起去看星星好不好?”
“好!”萧世言爽快地答应了。
花焉知近来劳神疲惫,本想去书房待着,可以作画静静心,但是手受伤了,只好乖乖待在房间里。右手受伤,一个正常人,很难用左手去上药,何况还要忍受剧烈疼痛,花焉知使性子,直接把药瓶砸向了地面。
“呃,家主。”进来的侍从谨慎着,生怕把这个暴躁的家主再给惹着了。
“什么事?”花焉知不耐烦。
侍从回道:“罗姑娘怀孕了,大夫去看过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小贱人有便有了,跟我说什么?退下!”花焉知厉声命道。
“是……”侍从讪讪地退了出去,还是过去告诉二公子吧。
在花未拂的房间里,萧世言对着镜子好好打扮着,侍从进来告诉花未拂,罗月融有喜了,这确实是个大喜,花未拂很放在心上。“多派几个人过去照看着点儿,每日让大夫过去请平安脉,饮食起居一定要照顾到位,不可出半点儿差错。”花未拂连连吩咐。
“属下明白。”
“哎。”萧世言装模作样地叹着气,用木梳子梳顺长发,“人上人变成人下人了,没办法啊,谁让我不会生呢?”
花未拂忍俊不禁,只是摇了摇头。
到了晚上,冬末初春还是清冷,让萧世言自己打扮,花未拂去柜子里找衣服,怕把萧世言冻着了,他特地找出来一件毛绒斗篷,回头时,萧世言总算是打扮好了。“穿上。”他把手上搭着的斗篷递了过去。
“不要,我不冷。”萧世言蹦了一下。
“穿上。”花未拂重复了一遍。
“我就不!”萧世言死活不穿,往前跑去了。身后的花未拂就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这架势,萧世言当场认怂,乖乖地走了回来,“我穿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系紧了。”
天枢的戍星台是赫赫有名的,原本是花焉知修建,用来跟花未拂一起看星星的,如今却成全了萧世言和花未拂。在听说他们两个去了戍星台观赏星星,花焉知嗤笑,“以为我真的会成人之美?绝不可能,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危楼之上,萧世言欢呼雀跃,天上明星闪耀。人生漫长,却也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萧世言就做了那个看见星辰的人,回头看着花未拂。
花未拂早在劝说息绝的时候就知道,眼前这个白衣公子就是自己的救赎。他示意萧世言继续看星星,微笑说道:“若我是万千繁星中的一颗,世言大人就是我的星轨,使我昼夜不知停。”
“真的吗?”萧世言笑着,表示有所怀疑。
“当然。世言大人是唯一一个人,不曾在我巅峰时慕名而来,不曾在我低谷时离我而去。”花未拂看向天空,认真说着。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落井下石的人,面对流言蜚语,偶尔也会发泄一下。
新的一年,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在一月末的时候,花未拂常常一个人去后花园里,让萧世言很不明白。毕竟现在天气还冷,去年落籽的花都还没开呢。
但是,萧世言不知道的是,后花园新修建了许多花圃,花未拂常常过去,看看那些从南方移植过来的花朵还活着没有。是未来可期,花未拂提来一桶水,亲自给花朵浇水。眼下绿油油的一片,等到入春便是一片花海,又一个群玉花苑。
而在群玉花苑里,已经星星点点开了许多花朵了,可花未拂就是不曾来此赏眼,花焉知提着酒坛痛饮,知道已经挽不回爱人了,就像当初花未拂在身上烙花,没能挽回他一般。举酒敬星辰日月,扬手洒在花丛中,他对花未拂的情意,又岂是“爱”与“恨”二字可以概括的?
花未拂最后一次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已是花朝节了。天下女子一般,遇上花朝节这样美好的节日,自然欢聚庆祝,每个人都准备好了花神灯和彩笺,好可以在踏青的时候可以用来祈祷。
萧世言也不例外,托夜寻上街买了两个花灯。
天枢最美的时刻便是晚上,尤其是今年的花朝节,上下一派通明。花家的各个小院灯火如昼,花枝招展,花上挂着彩笺。在花未拂房间前的一棵合欢树上,便挂着两个木笺,上面刻着花未拂和萧世言的名字。
“夜寻夜寻,未拂呢?”萧世言手里捧着两个花灯,左右张望,“怎么忙到这么晚啊?说好了陪我过生辰的。”他抱怨着,都一整天没看见花未拂了。
夜寻指向了后花园,“应该在那边吧,黄昏前还让我在那边摆了一桌酒。”
“他没跟我说啊。”萧世言细想片刻,直接生气了,“天枢百花盛会,他一准儿是陪他的好夫君了,哼。”萧世言不听夜寻解释,自己去放花灯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小溪汩汩而淌,萧世言把花灯放在地上,悄悄地往花灯里塞了一张纸条,就在准备放进溪水时,身后的一只手制止了他。“写的什么?我想看看。”花未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极了夫妻情话。
萧世言赌气,就是不给看,“能写什么啊,早日回姑苏。”
“下半句呢?”花未拂接着问,坐在了他身旁。早日回姑苏,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罢了。萧世言抱着花灯不松手,也不肯说。“给我一个吧。”花未拂径自拿起了另一个花灯,往里面放进一张字条。
萧世言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写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