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言呼了口气,尝试去劝说花未拂,“苏家规矩最多,所以长盛不衰。你明白吗?”
“我是个傻子,我不明白,世言大人是人上人,两眼洞晓一切?”花未拂自取其辱也要表示自己的不满,他掀衣径自坐下了,也无心赏月,“世言大人既然提到苏家的规矩,那萧家的规矩呢?世言大人也不曾遵守过。”不曾好好学医术,只顾在床上寻欢作乐。
“姑苏是姑苏,常山是常山,两者不一样。”
花未拂生气了,根本不愿再跟萧世言说下去,“我告诉你我不会把苏常丢入虎口的。”
年纪小小的苏常,第一次在萧家这么逍遥自在,原以为自己够闹腾了,爬树掏鸟蛋,捉蛐蛐儿,一切的奢望,但在萧家都是最常见的事情。侍女听从花未拂的命令跟着苏常,侍女也挺喜欢这个活泼的孩子,笑着告诉他,大公子远比他闹腾呢。
深夜的时候,院子里吹着深秋的风,苏常第一次在宵禁之后还可以接着玩。萧家虽然不大,但是处处都有灯盏,这让苏常感到了在苏家不曾有过的温馨,他挑着灯盏四处玩乐了。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花未拂虽然不喜欢秋天,但是相比之下更不喜欢冬天。花未拂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是个死人,身体发凉,有时候也要避着些萧世言。
花苑里,小夫妻两个带着苏常在亭下小酌几杯,花未拂希望萧世言能够以萧家大公子的身份帮一帮苏常。他斟了一杯热酒,不嫌麻烦地按住袖子,站起身,递到萧世言手里,两人同时抬了头,对视住了。
此时,趴在栏杆外面摘花的苏常见到这一幕,欢快地拍着手,“郎情妾意,两个人天生一对啊,哎,你们以后会不会也成亲啊?”
“不许胡说。”花未拂轻声斥责一句,“自己去玩自己的,不要多管大人的事情。”
“慢着。”萧世言皱眉盯着栏杆外面的苏常,“他手里的花好像是你种的花……”不安与恐惧感涌上心头,但萧世言幸灾乐祸,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家伙快跑吧。”
此刻,苏常一脸懵,“啊?”
“苏常!”花未拂暴怒,不过好在萧世言提醒了苏常,那个小家伙看到花未拂生气了,果断地选择了跑,“给我站住!”
“啊啊!救命啊!萧世言!”苏常主要是害怕花未拂手里的那把夺命伞,也不敢再攥着手里的花了,赶忙松手扔了,“你夫君疯了啊啊!”
萧世言表示:管你呢!看着花未拂气急败坏地去逮苏常,苏常逃跑之余,又踩了花未拂的花,急得花未拂就差掏出来夺命伞弄死苏常了。萧世言捧腹大笑,“跑快点儿,慢了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我一怕黑,二怕鬼,三怕花未拂!救命啊!”
“哈哈哈。”
小小的花苑被苏常跑来跑去糟蹋得不成样子,花未拂收拾了好几天才重新整理好了。总算是明白苏暖为什么一直针对苏常了,原来都是有原因的,这就叫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心疼了,好多花花。
萧世言是乐了好几天,让花未拂一个人在花苑里忙活,他过意不去,于是带着一堆吃的想去帮忙的,却被花未拂吓了出来——不让进去!于是乎,萧世言就坐在在门口看着,饶有兴趣地盯着花未拂的一举一动,他在门口吃东西。
“诶嘿嘿!”苏常小家伙又出来捣乱了,蹦到了萧世言面前,满手都是褐黄色的稠状物,“你们都在干嘛啊?”
“我去,呕——”萧世言一眼瞥到了苏常的双手了,这手上都是什么啊?萧世言连连作呕,也没食欲吃东西了,“你这手上……呕……你起开起开。”
苏常一脸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手,“什么啊?”
花未拂侧头看过来,这次轮到他幸灾乐祸了,憋着笑看着门口萧世言干呕不止,“才几天啊,这就有了啊。”花未拂故意说着,过来打趣萧世言。常儿,干得漂亮!
萧世言真是怕了,“得得得,我不想吃了。”
“别啊,你吃你的,我手上都是泥,我不太懂这些花花草草的,所以想过来问一下。”苏常笑嘻嘻地说道。
“嗯?”花未拂不解。
苏常把花未拂和萧世言带到了萧世言的小院里,这里他们二人再熟悉不过了,进门便注意到了台阶下刚栽植的一棵小树苗。“这是……”萧世言看向了满手是泥的苏常,恶心到他了,还以为苏常满手是秽物。
苏常开心地合了合掌,笑道:“这是我跑了好远才找到的合欢树,希望你们百年好合啊!”
“……”
“不许胡说。”花未拂皱眉呵斥一句,一脸严肃地走向了还没成活的小树苗,“都出去,我自己来。”
萧世言看着花未拂的背影,冲着苏常偷笑,“溜了溜了。哎,你这小家伙倒是真能折腾啊,不过,这都快冬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是啊,快到冬天了。
暮秋冬初的时候,萧世言和花未拂坐在院中看星星,中间夹了个苏常小可爱。月明星稀,萧世言注意着花未拂寻觅星星的动作,他带着愧疚感低了低头,始终不敢去看嬉笑着的苏常,连一眼也不敢去看。
“嗯?世言大人好像有心事?”花未拂回头时发觉,关心了一句。
“没什么。”很显然,萧世言在刻意掩饰,他慌张地仰望天空,而后轻轻说着,“我有些冷了。”
苏常拍了拍手,“这不是废话吗?都快冬天了,不知道姑苏什么时候下雪,也不知道,那棵树能不能成活。”苏常期盼着,“好希望能亲眼看到合欢树赶快生长。”
“快了吧。”萧世言心事重重。
晚上的时候,花未拂若是想亲近萧世言,就必须得把身体捂热。以前都是用的云生寒手里的九霄炉,现在云生寒不在,萧世言也不知道师父跑哪儿去了,只好点了几个炉子给花未拂烤火。
冬初其实还不是很冷的,但萧世言一直嚷嚷着冷,花未拂也只好去烤烤火。屋里点了两个小炉子,花未拂一件又一件地褪去衣裳,窗口吹进来丝丝带着寒气的风,冰冷苍凉。
夜晚中,寒风呼啸着,羊肠小道上,马车疾驰而过,“驾!”车夫挥舞着手里的鞭子,驱赶着飞奔的马儿,在路边荡起尘土。
萧世言站在庭院里,这个天气确实很冷了,何况他穿得还很单薄,打了个颤,缩成一团。他望向天空中的月亮,月光暗淡,是乌云闭月,他也不知那意味着什么。“吱呀——”萧世言进门后轻轻合上了门。
满怀心事地躺在床上,萧世言只想回到最初。
“世言大人。”花未拂烤得身上红花朵朵,贴下身来看着萧世言,“常儿那个小家伙,今晚倒是挺安分的。”他自顾笑了一下。
萧世言歪了歪头,“我知道你每晚都去看他了。”
“嗯,他怕黑。”花未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也怕。”
“我也怕。”花未拂说道。
“……”
也就是从这一天,花未拂就看不到苏常了,哪里都找不到。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家伙,已经被萧世言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回去,时间就是支开花未拂的那一晚。苏常不是安分了,而是他被迷晕在马车上已经被送走了。
花未拂一整天都没给萧世言一个笑颜,只是坐在亭子底下等着苏常,花未拂相信他只是跑出去给他们摘花了,肯定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花未拂也喜欢把一些花草带回家种植,常儿的心性竟然和自己一般,可萧世言却不喜欢。
“喝杯茶吧。”萧世言走过来放下了一杯热茶,但并没有坐下,“你不必等了。”
“什么意思?”花未拂面无表情,仍旧是以为苏常是贪玩躲了起来,他还在等着。
萧世言面上还是有些愧疚感,“我已经吩咐人,把他送回常山了。”
花未拂闻言,顿时怒了,“你说什么?”他疯了似的抓起那杯热茶摔在地上,吓了萧世言一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萧世言焦急地看着他端着热茶的手,“你的手怎么样?”
“我不用你关心,你为什么要把苏常送走?”花未拂认真地甩开了萧世言的手,他真的不明白,明明苏常更合适待在姑苏的,为什么要把那个小家伙推回火坑?“你真的是让我太失望了。”他与萧世言擦肩而过,却被萧世言拉住了手。
萧世言也揣着认真的态度,质问着:“你想去哪里?”
“找回苏常。”
“我不允许。”
花未拂再一次反抗性地甩开了萧世言,力气之大,萧世言整个人被推倒在桌子上,“他才十一岁。世言大人,你可以去喜欢小落,我喜欢苏常便是有错了?你告诉我。”
伏在桌上的萧世言保持着心平气和,淡淡回道:“苏家有苏家的规矩,苏家的人犯了错,就应当接受苏家的惩罚。再者,你若真的喜欢小孩子,我就……”萧世言停住了,扭过头去,不再往下说去。
“你们就只会说这一句。”花未拂气略消了消,但并未原谅萧世言,他没去追回苏常,只是一步一步回了房间。
等到姑苏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青墨衣裳的公子换了一身红衣,撑起了鲜红的花伞,站立在雪中,像极了一朵圣洁的花。
踏着皑皑白雪,一路北去,去故地,去繁华胜地。他仍旧是去了灵华,即使很有可能再次被息曦拒绝接见,他仍是义无反顾。
“公子请回吧。”
果不其然,花未拂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其实也想过骗一下息曦,说自己并不姓花,但是他做不到,他就是花未拂,他做不到把自己深藏于心。“我等他再想想吧。”花未拂撑伞离开了息府。
拐角离开息府的时候,花未拂忽然刻意停顿了一下,怕又是想念那个公子了,他深吸了口气,往前去了。一直到荒郊野外,无人之处,花未拂停下了脚步,侧了侧头,这个地方,怕是跟踪的那个人无处可藏了吧。“有事请出来。”
☆、夜半心事付谁听
花未拂根本猜不到来人的身份,即便绞尽脑汁,也只会认为是余府的人前来蓄意滋事,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扶夷龙府的二公子龙泽川。
他明显吃了一惊,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你是龙府的二公子,你不是一直都跟随在云公子身边的吗?”
“花公子,有礼了。”龙泽川先是安安分分以礼相待,继而露出了苦闷的神情,“我……知道一些你和萧公子的事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生寒他……近来极为刻薄,也有意无意地挑起云家和龙家的争端。我听说他很喜欢你,所以便跟过来看看。”
花未拂没听进去那么多,询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龙泽川无奈一笑,眼神欺骗不了花未拂,“有些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事实,你们也不必拿我当个傻子。”
花未拂冷笑,却不急着反驳,轻描淡写地抚弄着衣袖,顺了顺头发,“我是萧家的一个家妓罢了,别说是世言大人和云公子,就算是你,只要经了世言大人的同意,也可以上了我。喜欢?呵。”他一脸质疑地摇了摇头,“不必再跟着我了,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心境之苦,让他说话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
龙泽川默然失神,看着花未拂一步一步走远了。向来为名利奔波的龙氏二公子第一次感到这么累,“生寒,你爱慕他,会不会也是因为那张绝色的相貌啊?觉得这便是‘门当户对’了?”龙泽川自嘲地笑着,挥剑横空一斩,“生寒。”
背着萧世言悄悄从灵华回来,花未拂迎面碰上了萧世言,萧世言似乎什么都没发觉,只说是父亲有事情找他,就匆匆离开了。
一直到晚上,萧世言才被花未拂按在了床上。花未拂急于寻求安慰,他怎么也无法释怀息曦的拒绝,“世言大人,世言大人。”一双眼睛有些晶莹,像两颗宝石浸在水中一般。
但让人不解的是,萧世言淡定地推开了他,反而像审问犯人一般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去灵华?好像息家主也没有见你,为什么?说说看。”
花未拂猜测,他跟龙泽川的对话估计萧世言也知道了,他比萧世言还要淡定,歪头反问道:“你派人跟踪我?”他坐在床边看着这个说过爱他的公子。
“为什么要去灵华?”萧世言只是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说。”
他松了口气,低声下气地回道:“先前在眉山一宴认识了几个朋友,当时那么多人都选择了相信子虚乌有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才会可怜我。世言大人,我固然是个家妓,难道连维护自己友情的权力都没有吗?”
他这一去多日,都不知道萧世言有多担心。他的话让萧世言放松了些,方才一双凌厉的双眼呆滞了起来,萧世言的心总是忐忑不安,“我只是怕那些人会伤害你。”
“难不成只能让世言大人伤害?”花未拂自来口无遮拦,寻求安慰无果,他脾气大了起来,意识到言语不对的他,在话音未落之际又继续说道:“我是世言大人的,生死交给世言大人,自然也任由世言大人怎么对我了。”
可是,之前明明说好了的。萧世言神情不自然,但在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花未拂的话,点点头,自己睡下了。
萧世言是真的心累了,倒下不久就睡着了,他担心了许久,总是不放心花未拂孤身外出,不管如何,花未拂回来了就好,他也相信花未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