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拂默许了,弹指间,取出了夺命伞,动了动手指,便让夺命伞倒了过来,苏常即刻明白了,笑着接着往上爬去摘果子。
等到摘够了,夺命伞稳稳地漂浮着,倒扣的伞中装着不少的果子。苏常下了树,跑过来拿起就要往嘴里塞,“慢着。”花未拂又叫住了他。
“干嘛?”苏常停住了。
“我去洗一下。”
“……”果子直接从愣在原地的苏常手里滚落回伞中——屁事真多!
小河边,苏常都要饿死了,带着金银财宝也没地方可用,好不容易有果子吃,还被花未拂这么折腾。花未拂仔细地把果子洗了好几遍才递给了苏常,“嗯?”
苏常叹了口气接过手来,张嘴就咬了一大口,“我跟你说,照你这么吃东西,在这样的地方,迟早得饿死。”
“怎么会呢?”花未拂微笑,视线落在了苏常的身后,一抹白色,蹦蹦跳跳的,“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去去就来。”花未拂起身款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得亏走了,苏常从红伞里面抓起两三个就啃,又甜又脆,好吃极了。
等到他吃够了,剩下的仔细洗一洗,放回伞里留着给花未拂吃。花未拂走过来的时候,正好苏常把一个果子洗得锃光瓦亮的,“嘿,洗干净了,你快尝尝,可甜了。”
“嗯。”花未拂点头,伸手去接。但眼尖的苏常,即刻注意到了花未拂手指头上的血迹。
“唔?你的手指好像流血了。”苏常放下果子,拉着花未拂的手,那一只白皙的手上有一点刺眼的红色,“疼不疼?”其实这种小伤在自己身上算不了什么,但出现在对面人身上,总觉得是不应该的。
花未拂摇了摇头,那滴血也不是他的血,只不过是他饿了,杀了一只小兔子,喝够了血,弯指拭了一下唇而已。苏常也学会了细心,拿出之前绑着自己的那段红绫,对折一下,系在了花未拂的手指上,最后还打了个蝴蝶形状的结。苏常抬头看花未拂时,忍不住笑了,也染得花未拂略笑。
“呐,咬一口,我洗了好久的。”苏常眯眼笑,递到花未拂的嘴边。
轻轻一口,在这丰收的季节,汁水入喉,确实很甜,像糖水一样,花未拂低了低头,“谢谢。”
到了晚上的时候,花未拂带了苏常住在常山境内的客栈里,要了两间上房,反正苏常兜里钱多。花未拂一个人在房间踱步许久,猜测余辰诚生辰那一日,肯定很热闹吧,世言大人会不会因为他不在身旁,跟余辰诚旧情复燃呢?花未拂顾虑的太多了,直至天黑也睡不着。
希望世言大人就坐在桌子的对面,握住他的手,再晃两下,冲着他笑一笑。花未拂总觉得心里委屈,也觉得对不住世言大人,可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别路可走吗?
花未拂深深吸了口气,侧头想冷静一下,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静谧,月光旖旎,他准备去看看苏常。“这个小家伙,白天那么好玩,晚上倒是很安静。”花未拂带上了面纱,去了邻屋。
初入屋门,屋里就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花未拂不知原因,还没敲房门,月光映着的身影就吓得屋里的苏常大叫了一声。“别怕,是我。”花未拂连忙说道,同时他也很疑惑,“你屋里怎么不点灯呢?”
“我……”苏常人这个时候还蜷缩在床旁边的一个小角落,花未拂通过照进窗口的月光,找了一圈才注意到角落的小公子。
“嗯?”
苏常的声音很嘶哑,还带着哭腔,他抬头像是找到了一盏明灯,冲上去抱住了花未拂,“我害怕,真的好害怕,屋里太黑了。开着窗子,刚刚刮了一阵大风,屋里的灯被吹灭了。”
“不怕。”花未拂才知道这个白天不省事的小家伙到了晚上会怕黑,悉心安慰着,“乖。”他眨了一下眼,脑海中却是一个少年抱住了另一个年少的自己的场景,花未拂有些魔怔了,目光逐渐狠厉起来,他想杀了那个人。
“嗯嗯。”怀中的小公子点着头,松了松手好可以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冷啊?今天一天手都凉凉的,我给你捂捂吧?”苏常带着泪,却眉眼含笑,庆幸自己身边闪耀着一颗星星,散发着无限星光。
他居然把这个忘了。花未拂看见苏常那种孩童笑时,身上的戾气逐渐消散,也随这个小家伙笑了笑。“我身体常年受寒,捂不热的,你还愿意亲近我吗?”
“那当然,你就是星星,帮我赶走黑暗,今晚你抱着我睡觉好不好?我害怕。”苏常满眼殷切,使得花未拂也不好拒绝,含羞带笑点了点头,允了他。
没过几天,花未拂总算带着这个不省事的小公子回到了苏家,他也打算趁此机会拜访一下苏家的少家主苏冷。
苏冷此人,虽然名“冷”,但是性子却属温情,平易近人,恰恰相反的是苏冷的长姐、苏家的大小姐苏暖,闺名一个“暖”字,但为人冷峻,处事苛严。
“在下姓花,天枢人氏,路上偶遇贵府小公子,便顺路护送贵公子回府,顺便也来拜访一下苏家主。”花未拂彬彬有礼,言语温和,那个苏常小公子靠在他的旁边,总不敢独自面对凶狠的苏暖。
“花公子……”坐在主座上的是一个还没花未拂大的公子,年约十六七,身子纤瘦,也许是因为早早继了家任,亦或是苏家家规与长姐都十分苛严的缘故吧,他素净的面容上总是窥不见一丁点儿喜色,愁眉苦脸着,见客人也是这般。弱冠未及,头上的发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为花未拂的到访,他才勉强打了打精神。
“花公子请坐,不过勿管家事。”苏冷的话被打断,他的长姐苏暖是个有威严的女人,横眉立目,全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大丈夫的气质,想必她要是个男子,即便不是最年长的,这家主之位也轮不到苏冷。她使了个眼色,命苏家侍从把苏常带下去,还不忘训斥几句,“这个成日存心坏事的小东西,还敢私逃,当真是反了,今日我定要好好惩处一番。带下去!”
花未拂镇定从容,伸手挡住侍从的去路,“苏姑娘。”
“我已说了,勿管家事。”苏暖执意要处罚苏常,可怜的苏常就这么被两个侍从带了下去,花未拂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看着干着急。
“花公子请坐吧。”家主苏冷似是习以为常了,也并没有开口替苏常求情,“花公子为何要遮着面呢?是有何难言之隐吗?”
花未拂摇摇头,“姿仪丑陋,不便见人。”他掀衣坐下了,心里担心着苏常,“苏家主,苏姑娘,小公子年幼无知,况且庶子一个,少有管教,难免有些不守规矩,做了什么错事,还望二人息怒,饶过小公子这一次才是。”
苏暖斩钉截铁,不容商量,重重挥了一下绣着金丝虎头的大袖,“此事绝不姑息。苏常素来不守本分,在苏家时常爬树乱窜,惹了不少乱子,顶撞也就算了,还敢私逃,如若不惩,苏家规矩何存?”
许是花未拂自己也习惯了那些规矩吧,在被苏暖问到时,他竟然哑口无言。
“咳嗯嗯。”坐在苏暖身侧的苏冷低头咳了两声,“毕竟常儿才十一岁,年纪还小,莽撞了些,苏家会从轻处置的,不劳花公子多管了。花公子远道而来,不如在苏家留宿几日,我这就让人去收拾房间。”说着苏冷便要招手叫人。
“不必了。”只要他们不会过分为难苏常就好,花未拂放心了,“我只不过是担心贵府公子,既然苏家主已可以妥善处理,那我便不打扰了,这里谢过苏家主的美意了,告辞。”他行了一礼,低头的动作使得夹在发上的面纱松动了一些。
“好吧,花公子保重。”苏冷伸手示意送客。
花未拂心系灵华,还是先抓紧时间赶路吧,想来萧世言也不会在襄阳多待的。苏家的侍从只是把花未拂送出了屋门,长廊静院,苏家上下都是一番肃穆景象,无人胆敢叨扰。花未拂一人走过,迎面却是一阵秋风吹了过来,面纱飘向了身后,露出了惊世美颜。
☆、对抗规矩为苏常
“嗯……”长廊上苏家把守的侍从们忍不住齐刷刷地看向了花未拂,还真没见过这样貌若檀郎的公子,但他们也只敢偷偷看上两眼,也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众目睽睽之下,花未拂倒是不紧不慢地回身去拾回面纱。面纱正巧垂落在正厅的附近,花未拂才要捡起来的时候,只听见屋中的女子吩咐着:“给我把苏常绑了,关进暗室,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送饭送水。”苏暖的声音很是威厉,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长姐,你就是打他一顿也好。”苏冷的眼睛里已经挤满了泪水,“他还是个小孩子,你没必要跟他过意不去,何况他天生怕黑,你就不怕再把他吓昏过去?长姐,我求你了,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能不能放过常儿?”
“你是苏家的嫡公子,也是苏家的家主,怎么反倒任着他们放肆?给我回去闭门思过。”苏暖不做任何退让,下了严令。
屋门外,花未拂捡起面纱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起了身,那双眼睛中的目光晦暗莫测。原来家主苏冷的求情在苏暖面前也毫无作用。花未拂从容地戴好了面纱,转身去了。
秋凉月色,街道上寂静无人,夜晚的苏家更是安静无声,玉盘一般的月亮朗照着,但是照不进昏暗的屋子里。整个房间都被钉死了,屋中的一切都被黑暗包裹着,感觉要窒息了,这种感觉,除了苏常,怕是只有云生寒能体会得到了。
原本满是稚气的脸上全是泪水,苏常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天了,屋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连个缝隙都没有。烦闷,燥热,恐惧,无一不使苏常的心紧张着。他白天的时候想求姐姐消气,也想要找花未拂,喊得嗓子都哑了,但是房间隔音,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想要出去,想要逃跑,用尽一切办法砸门,可是都是徒劳无功。苏常憋得脸色发紫,跪趴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
“长姐,哥哥,我知道错了,哥哥。”苏常哽咽着,口干舌燥,一天都没吃饭的他虚弱无力。
“咔嚓——”
门似乎被什么人弄开了,门缝透进来的月光逐渐蔓延开来,苏常像个小野兽一样奔了过去,“长姐,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哭得泪眼朦胧,爬过去抱住那个人的双腿的时候,才发现,来人竟是花未拂。
“别哭,你没有错。”有着孩子的天性不应该是个过错,花未拂的身体发寒,但还是张开怀抱抱住了身前哭成泪人的小公子,“我带你离开,乖,不哭了。”
“嗯嗯。”
避开了那些森严的守卫,花未拂冒着与苏家对立的风险把苏常带了出来。街上无人,月光下,因为花未拂轻功的动作幅度太大,面纱再一次飘落了。花未拂抱着苏常淡然落了地,但那个小公子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嗯?”花未拂还没注意到面纱已经随风而去,纳闷苏常突然好奇怪。
“你……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就像是天上的仙君一样。”
“唔。”他低了低眉,这才注意到了面纱已经遗失,但他并不理会苏常的童言,
苏常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因为花未拂的出现露出了笑容,“真不知道哪个姐姐会这么幸运,能够嫁给你做夫人,一定得是个大美人,不然太吃亏了。”
谁会这么幸运呢?幸运的人多得去了,没一个珍惜的。花未拂被苏常叩动了心思,魄灵珠有些震动,白月光下,白净的双腮起了微红,他久久才平复好了。“跟我走吧,去灵华。”
“呃?不言玉?”
花未拂低头微笑,揉了揉苏常的脑袋,“乖。”
“嗯呐。”苏常欢喜地蹦了一下。
灵华息氏,地处东北,和花家一样,位置偏远,但地理位置丝毫不影响它的繁华盛景。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街市上就出来了好多小贩摆摊吆喝。苏常跟着花未拂早早起床,虽然天性不羁,但在花未拂身旁总是乖乖的。这次私逃是净身出户,苏常是一分都没有,而花未拂身上的钱也不多,还都是萧世言给的,关键是萧世言也没钱,给花未拂的自然而然不会多的。于是乎,苏常逛来逛去,只是看看灵华的一些稀奇玩意儿,不会拉着花未拂非要买。
街边的小摊旁立着一根竹竿子,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小铃铛,苏常就盯着出神了。
“你想要吗?”花未拂发觉了,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
哪知苏常摇了摇头,“不想。”
“为什么?”
苏常扭扭捏捏,“我娘亲去世前给过我一个铃铛,因为我怕黑,娘亲就让我害怕的时候晃一下铃铛,她会马上过来保护我。只是后来……”苏常情绪低落,“后来娘亲生病了,得的是疫病,他们不许我娘亲接近我,娘亲送我的铃铛响个不停,长姐嫌吵,让人跟我抢,结果就扯坏了。”
花未拂蹲下身来,默然抚了抚苏常的脸庞。
“有时候我觉得铃铛坏了也挺好的,娘亲已经不在了,每次看到铃铛,听到铃铛声,我就想哭,但是我怕他们说我像小姑娘,所以我也不想要铃铛。”苏常的眼睛很明亮,他从未做错过什么,但就是不被苏家的人接受。
“只要你平平安安,你的娘亲也会安心的。”
苏常坚定地点了点头,“嘻嘻,我娘亲就姓花,跟你一样也是个大美人,那,你的娘亲呢?”
“我……”花未拂垂了垂头,“我娘亲姓甘,是甘氏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