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夫君没回府前,姐姐倒是春风得意,忘了谁是余家的主人了。拿着三妹妹送的糕点,也好意思说是自己做的,呵,还真是姐姐的作风啊。”余辰诚的二夫人迈进了屋门,一番话说得大夫人气得眼歪嘴斜。二夫人身后跟着个年轻娇小的女子,就是余辰诚的三夫人张清欢了。
那个女子有心,入嫁余府前,也知晓余辰诚的抑郁症,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给余辰诚擦了擦泪水,但并不被余辰诚接受,反而被他推开了,帕子也掉在地上。
“妹妹又没有说错,姐姐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二夫人不罢休,刻意嘲讽着,回身打开糕点盒子,拿了一块糕点,过去送到余辰诚面前,“夫君尝尝,这可是三妹妹的一片心意呢,我们姐妹两个可是真心念着夫君的,哪儿像姐姐,居心叵测。”
“你个小贱人!当初跪着哭着求我准你进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啊?进了门就原形毕露了。”大夫人破口大骂,毫不客气。
“两位姐姐,都消消气吧。”只有最小的三夫人战战兢兢地在旁边劝着,“别吵了。”
屋里两个泼妇骂街,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这幅场景在余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张清欢是个好性子,劝也劝不住。余辰诚心性抑郁更是不管,伏在床边攥着床单,哭得更狠了。
“反了你们了?!”哥哥余辰烨在门口呵斥了一句,那三个小媳妇也都不再吵闹,只是横眉冷对。“没一点儿修养,三个女人整日就会旁门左道,要不就是在府里动嘴,气着辰诚,就不能向你们织梦大嫂学学,还有脸互相指责?你们倒是有那个资格,都给我滚出去。”余辰烨厉声训着。
说曹操,曹操到,正好余辰初的夫人叶织梦过来给余辰诚送几件新衣裳,没想到赶上她们三个夫人吵了起来,温婉的她听到余辰烨拿她做榜样,也只是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哼,一个傻女人……”大夫人不服气,看不惯二夫人和三夫人,更看不惯叶织梦,狠狠甩了下袖子,故意碰了叶织梦一下才走了。二夫人也不甘示弱,不给大夫人好眼色,出了屋门还是针锋相对。三夫人可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跟着二夫人也出去了。
“这是你们去眉山的时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和辰诚做了两件衣裳,我就放在这里了。”叶织梦温婉贤惠,举止投足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余辰烨点点头,“多谢嫂嫂了。”
“一家人,不言谢,我就不打扰了。”叶织梦看过余辰诚一眼,她根本无话劝解,顿了一下身,款步出去了。
一直到屋里没了旁人了,余辰烨才坐在弟弟身边,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别伤心了,这么哭着有什么用呢?嗯?我知道你的心,哥哥答应你,一定会让萧世言回到你身边的,不哭了,辰诚还有哥哥的。”
纵使哥哥余辰烨劝解着,余辰诚就是看不开,觉得自己如何也离不开萧世言,可萧世言就是不要他了。
☆、花落飘零人非故
转眼就入了秋了,“秋尽姑苏花未拂”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姑苏,无关世家纷争,为名利,为钱财,不若为这如诗如画的景色看淡一次。
虽然不是黄昏,但萧家的黄花开得仍是“露浥清香悦道心”,有情人一对儿,东篱赏菊,花下饮酒作乐。看着花圃中许多不知名的花儿花零飘落,碾做尘土,花未拂接在手上的时候,心里总有种感伤,失神良久,只是注视着手中的落花。
萧世言猜到了花未拂的心事,悄悄拂去他手上的花儿,想要钻进他怀里,可就在此时,花未拂脑海中的场景是自己被人抱住了。他忽然又回到了现实,闭上眼,选择了抱住身前的人。“花落飘零人非故。”也许是这样吧,他在心里默念着。眼前人非彼时人,此时心非旧时心。
“再陪我喝一杯。”萧世言伸手拿了酒来,跟他把酒言欢,花未拂含笑也允了,喝了一杯又一杯。
萧世言今日很高兴,在爱人怀中喝酒到微醺,旁人会贪恋温暖的怀抱,他只是喜欢靠着花未拂带着冷气的胸口,听着魄灵珠偶尔动了一下。
“你又动心了。”
“是你先动心的。”花未拂一本正经,也一动不动,因为他感觉得到萧世言有些醉了,抱着他的手也无力地松了松。
萧世言含笑往怀里挤着,“好~是我先动心了,我爱你,未拂,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说着,白衣公子闷声打了个嗝,笑了笑,兀自多情。
“别说永远了,总有一天会看厌的。”他轻轻说着,抱住萧世言,以防这个小公子再次滑落出他的怀抱,“过些时日就是余家二公子的生辰了,世言大人,是不是还要去襄阳?”他像是吃醋了,在两个人相依偎的时候忽然提及了旁人。
“呃?”萧世言略愣了一下,“别嘛,我想跟你在一起。”
“世言大人喜欢浪没关系,只是别被淹死就好。”承君深意无以报,望君此生御繁华。
“未拂。”萧世言看着他欲哭无泪的眼睛,知道他或许很介意,可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你想怎么办呢?我还能怎么办?我不去便是。”
没想到花未拂突然笑了笑,“其实也没关系,余公子身子不太好,世言大人还是过去陪陪他吧,只要世言大人的心在我身上,我便知足了。”
萧世言咬了咬唇,上手就搂住了花未拂的脖颈。小落都没这么懂事,难得花未拂这么明事理。一想到余辰诚生性抑郁,萧世言也不得不过去了。
然而,等到余辰诚生日前几日,余家再次为余辰诚下帖摆宴庆生,萧世言早早准备好了前去赴宴。就在送别萧世言的时候,花未拂忽地拉住了萧世言的手,很显然舍不得萧世言离开。
“嗯?”白衣公子不知所以,回头笑了笑,“放心,我只是劝劝他,不会乱来的。”
“不是。”花未拂握紧了那只手,想把话说出口,迟疑了片刻,萧家的侍女过来催促萧世言,没等话说出口,萧世言微微一笑,让花未拂松开手,转身去了。
撑着伞的青墨衣裳的公子伫足在门口许久,目送着萧世言远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他是极其的失魂落魄,从未如此潦草过,或许以前的繁华,他都不配拥有了。夺命伞凭空消失了,他一边离开萧家,一边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块面纱,遮挡面容,更重要的是,他不爱张口说话,怕自己说话的时候会吓到不知情的人。
“实话说,世言大人在我心里,不必占用太多的位置。”花未拂这样告诉自己,不必太在乎,唯恐伤了心。
秋入姑苏,即便是在姑苏边境的地方,几乎也都是枯黄的花草,使得爱花的花未拂沿路都很凝重。同样在这个荒芜的地方,有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带着包袱紧张地赶着路,因为心虚,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于是不小心摔趴在地上。
远离姑苏胜地,这个地方集市上的人很少,小贩也没几个。花未拂无意周围那些人的目光,自顾自地往北方向去。
少年走得仓促,抱着包袱匆匆从花未拂身旁走过,包袱里因为装了许多的碎银子和首饰,小跑的时候哗啦作响,而且那个少年也不走人多的地方,反而四处观察着,钻进了狭窄的小巷子。这就可疑了,花未拂转头看着他,跟了上去。
避开了人群,少年总算是放松了一口气,步子慢了下来。但就在他以为可以松懈的时候,花未拂拦下了他。
“你……你想做什么?”少年明显表现得很惊慌,侧了侧头,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即往后开始逃跑。
随后,纤白手掌如花般绽开,夺命伞宛若疾风一样飞了过去,挡住了少年的去路,花未拂不紧不慢地走近了一步。那少年慌乱异常,抱着包袱的手也开始发颤。“你手里的东西应该不是你自己的吧?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是偷来的?”花未拂猜测着。
“你不要多管闲事!”那少年误以为花未拂是想劫财,扯下来包袱冲着花未拂的方向扔了过去,转身避开夺命伞就要跑走。
“嗯?”小小花招,花未拂伸手接下,再看前面,夺命伞再一次挡着少年的去路,只是怕伤着了那个孩子,花未拂没有选择飞刃。长绫之下,似血色瀑布,飞流直去,束住了少年的双足。
“啊!”少年重重摔在了地上,疼得皱眉,捂住了膝盖,“这该死的红伞。”
花未拂淡定地蹲下身来,将包袱递了过去,“拿的谁的?还回去。”
少年坐了起来,皱着眉,一双大眼睛盯仇人一样盯着花未拂。你丫的可真能多管闲事啊!转念一想,少年不屑地夺回来东西,“好吧,我告诉你吧,我是苏家的下人,做事周到,这些都是主人赏给我的。”少年说话时语气坚定,振振有词,似乎是真的一般。
花未拂可不是个傻子,含笑摇摇头,“不可能,常山苏氏,世家中规矩最多的一个,不可能给一个孩子这么多银子的,你到底说不说实话?”他动了动手指,夺命伞中飞出一叶刀刃斩断了红绫,而这把杀气腾腾的红伞漂浮在少年左右,似乎是在炫耀看你还敢不敢再跑。
“好吧好吧。”少年这次是真的没话再编了,皱眉不乐意地继续说着,“我叫苏常,是苏家的小公子,因为在家里犯了错,长姐要惩罚我,我怕挨打,所以带了些银两偷偷跑了出来。”
这一次应该不是说谎了,花未拂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像是说假话,伸手去解开了红绫,也不忘说道:“错怪你了,很抱歉。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苏家规矩森严,是出了名的,能不犯错就不要犯错,既然犯了错,就回去接受惩罚,知错能改便好。”红绫束得太紧,勒红了少年的脚腕,花未拂温和地帮他揉着。
苏常见他贴心地给自己解开束缚,本来还很感激,但听到花未拂说的话,他不以为然地推开了花未拂的手,“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你懂什么?那个苏暖总是欺负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子吗?哼。”苏常开始对花未拂产生敌意了。
但花未拂却笑了,反问道:“贵府的苏子又与苏子墨,兄弟二人不也是苏家庶子?那为何苏姑娘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守规矩。安分一点,总不会是坏事。”许是这句话被苏常听了进心里,他沉默住了,花未拂又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跑这么远的路,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正好我要去灵华,不若顺路把你送回苏府吧?”
苏常一想到长姐苏暖就有些惧怕,他拉着花未拂的衣角很是稚气,“那,如果,我主动回去跟长姐道歉,姐姐会不会原谅我呢?”
谁知道呢?传闻苏暖性子冷峻,但花未拂还是点了点头,“会的。”花未拂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苏暖就应该去原谅幼弟的。
收起夺命伞,花未拂扶起了这个小公子,准备带他回常山。路上,苏常疑惑不解,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花未拂,“你为什么一直遮着脸呢?”
花未拂淡笑,看着眼前的路,余光注意着手边的苏常,“我只想保护好自己。”
“我来保护好不好?”苏常嬉笑,吐了吐舌头。
花未拂看着那张童稚的脸,只是给了一个微笑,算是默许了吧。
在路上,上一刻还在欢笑的苏常,在看到几个年轻公子四处寻找的时候,他惊慌失措地拉着花未拂往林子里跑,花未拂还在纳闷,就被苏常拉走了。
“去那边看看。”公子们指着姑苏的方向。
“那个臭小子该不会跑到了姑苏吧?本事倒是不小。”
“回去看苏小姐怎么收拾他吧。”几个公子没找见人,打算去姑苏看看,正好那个街市离得不远,还可以打听一下,“快,跟上。”
树林里,苏常拉着花未拂藏在大树后面,成功躲过一劫,等苏家那些人走了,苏常才安然地蹦了出来。倒是花未拂不解,“为何要躲着他们?同他们一起回去不好么?”
“哼。”苏常不满,“你不懂,跟他们一块回去呢,就是被抓回去的,逃跑未遂。哼,我要自己主动回去,否则,你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回去指定从重处罚我。”这少年被苏家规矩折腾得,咬文嚼字的工夫还真是不差啊。
花未拂笑了笑,眉眼像月亮一般明亮,苏常也甜甜地笑了笑。
☆、大家公子礼典范
行进半日,还没出林子,苏常看见了一棵矮小的树,欢喜地指着前面,“那边有棵果子树,我来的时候肚子饿了还摘了几个,你要不要尝尝?我给你摘几个,可好吃了。”
“我……”花未拂想摇头拒绝,但就算他想吃,他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可以轻而易举地摘下来,根本不用苏常帮他,但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苏常小可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跑去了。
果子树底下,包袱一扔,小嘴一歪,袖子一挽,苏常搓了搓手就开始往上爬,动作是行云流水,花未拂真不知他是怎么练出来的。苏常也是熟练地避开错综复杂的树枝,猴子一般爬来爬去,最底下的果子都被他摘没了,他往高的地方爬去。伸手好容易才够到了鲜艳的红果子,苏常习惯性地往底下扔去。
花未拂诧异地低头看着扔在地上的红果子,都被磕坏了,汁水溅在地上,果子裂口都沾上了尘土。“等一下,你……你为什么要扔在地上?都不能吃了。”
“能吃啊,有的吃就不错了。”苏常看花未拂一副认真嫌弃的模样,妥协了,“那要不你在底下接着,我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