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在谢从心逃走之前,将血换了,能成功自然好,成不了,也不过是一条命。
他早已安排好了所有后事。
如果换血不成功,孔明辉会成为他的接班人,他在郑|州的势力,足够孔明辉在这末世中生存下去。
当然,能活的话没人愿意去死,孔明辉关好了急诊室的门,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被皮带固定的手。
两枚戒指贴在一起,孔明辉垂着眼睛,冯昀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了,便对他一笑:“有没有受伤?”
“没有。”孔明辉答道。
其实是有伤的,裴泽身手在他之上,只是他占了武器和人数的优势,所以伤得不重,没有到需要紧急处理的地步。
但冯昀太了解他了,也知道谢从心和裴泽既然能闯到这里,孔明辉必然没从他们身上讨到什么好,于是招呼许医生:“你先给明辉看看,我这里还早。”
许医生被裴泽扣着手,回头看了谢从心一眼,像是在征询意见,谢从心示意裴泽放开他,对许医生道:“也给他处理一下。”
许医生揉着差点脱臼的手腕点了点头,心里却直叹气,心道这些年轻人真的不知道尊老爱幼四个字怎么写,怎么能对他这样的老年人这么粗暴?
“那就先给……”冯昀发现自己不知道裴泽的名字,便改口道,“先给谢院士的男朋友看吧。”
谢从心也不客气,勾来一把医生用的靠背椅,让裴泽坐下,自己去抽屉里翻出了酒精和纱布一类。
急诊室里东西挺全的,想来冯昀为了换血,已经做足了准备。
谢从心拿着东西回来,放在旁边的操作台上,裴泽深瞳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但是谢从心低头与他对视,他又挪开了视线。
腹部的伤是子弹擦伤,灼烧痕迹近五公分长,还好子弹没有打进身体,否则裴泽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许医生给他处理这处,谢从心就找着其他地方,肉眼可见的地方伤得不多,左臂上还有一处擦伤,留给更专业的许医生处理,另外都是些细小的伤口,手臂上比较多,手背上也有一道,用酒精棉擦过,连包扎都不需要。
冯昀看了一会他们的动作,扭头去看孔明辉:“人家的男朋友这么能干,我是不是很不体贴?”
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还有心情说笑,孔明辉将他的手扣得更紧了些,艰涩答道:“……没关系。”
冯昀叹道:“什么‘没关系’……果然还是在怪我?”
孔明辉抿着唇没说话。
“想摸摸你的脸,”冯昀道,“可惜动不了。”
孔明辉便低下了头,脸颊在他掌心上贴了贴。
温情脉脉的动作,与打起架来时的凶狠全然不同,配合漂亮的外表,像一只被驯服的云豹。
冯昀用仅能动的指背摸了摸他的唇,得寸进尺道:“还应该吻你的。”
“……”孔明辉飞快看了谢从心他们一眼。
许医生老神在在,扭了个角度背过身去,全当没有听到,谢从心则是根本没有看他们,正低着头,给裴泽手背上的伤口消毒。
孔明辉迅速弯腰,在冯昀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冯昀的视线彻底散了,瞳孔失焦中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剩下的先欠着……”
而后的话语被喉咙间发出的模糊声音替代,他的虹膜骤然放大两周,眼球充血,四肢用力想要起身,又被皮带扣回床上!
孔明辉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咚得一声倒地——
“潜伏期结束了。”谢从心停下了动作。
许医生给裴泽包上绷带,点了点头道:“再等一个小时。”
“他是什么血型?”谢从心问。
“A,”许医生答道,“我知道你是O型,可以输血,先抽1500毫升可以吗?”
“1200,”谢从心道,“我血压偏低,给我准备血袋。”
“在他清醒之前我不能给你输血,”许医生拒绝,“会稀释你身体里的抗体。”
“所以你们打算一次性抽干我,直接给他来个全身大换血?”谢从心讽刺道,“血型不一样,他就算没有死于病毒,也会死在输血反应上。”
许医生道:“病毒对身体暂时的强化作用,应该能够帮他抵抗输血反应。”
谢从心冷冷一笑,“1200毫升,分次抽取,否则我也会有危险。”
许医生看向孔明辉。
说一句良心话,他是不希望谢从心死的,这人身上的抗体是这末世结束的最大希望。
但他早年受过冯昀恩惠,末世之后更是全家都靠着冯昀庇佑,他知道今天冯昀如果死了,不到天亮,他的儿子儿媳,还有不到五岁的孙女,全都会被送下去给冯昀陪葬。
这就是冯昀。
哪怕他每日里都挂着笑,看起来脾气很好,对手下的人也算得上宽容,依旧是叱咤了中南地区近十年的黑dao首领,瘸了一双腿还能稳坐这个位置,该有的心狠与手段一样不少。
即使是对孔明辉,嘴里说着爱,做的事也足够残忍。许医生不知道冯昀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今天死了,此后孔明辉一个人要怎么活。
五十知天命,他看透世事,今天也是赌上了身家性命站在这里。
医者仁心,他自知负了这四个字,世上看不见摸不着的千万性命,又哪及得上血脉相连的家人重要?
孔明辉对许医生点了点头。
他的眼眶已经红了,看得出来是在强忍其中热意。
床上的冯昀正在迅速丧尸化,英俊面庞上青筋暴跳,嘴巴张大到肌肉的极限,喉咙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哑低吼,因为皮带的束缚动弹不得,大力挣扎使得整张床都在抖。
“1200毫升,”许医生叹了口气,“我会分三次抽……”
——话音未落,急诊室里的灯突然熄了!
第64章 输血
突然降临的黑暗令所有人静了一瞬, 而后砰得一声巨响, 子弹自窗外射入, 巨大动能将玻璃打得粉碎,连带遮光窗帘一起刺穿,擦着冯昀的发丝打在了床头!
——有人狙击!
裴泽反应最快, 按着谢从心倒地,孔明辉也立刻俯身抱住冯昀,以后背将他整个上半身挡住,同时第二发子弹笔直而来,一声闷响, 打入了他的后背!
子弹卡在肋骨中央的位置, 巨大痛感瞬间侵袭了孔明辉的神经,几乎让他当场昏死过去,许医生惊骇大叫了一声, 就听孔明辉咬牙道:“趴下……”
攻击还没有结束, 与其同时第三发子弹再次射来,打在了枕头上!
丧尸化的冯昀被激怒了,更加奋力地挣扎起来,孔明辉身体下斜, 掰开了床底滚轮的锁,用尽所有的力气将病床朝前推去, 轮子咕噜噜,带着病床前进了半米,卡在墙边的死角里。
冯昀还在挣扎, 孔明辉倒在地上,朝着他的方向瞪大了眼睛,却因为视角问题,只能看到病床底下的支架。
变故突如其来,许医生推开路上的置物台朝孔明辉冲去:“明辉!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孔明辉笑了一下,生命从身体中流逝的感觉,非常强烈。
子弹打进了肺部,每一口灌进去的空气都带来炙热的灼烧感,他清楚地明白,没救了。
另一边,谢从心从裴泽的手臂里抬头,“是程殷商?”
“不是,”太黑了,谢从心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皱起的眉,以及其下开始发红的眼睛,“殷商不会开三枪。”
而且以程殷商的射击水平,第一枪不会打偏——
话音未落,第四枪来了!
子弹打在他们身旁的地砖上。
对方的目标不仅是冯昀,也是他们!
裴泽立即拉着谢从心起身,“走!”
来不及去管冯昀和孔明辉,两人在第五发子弹中冲出输血室,在走廊上遇到了孔明辉手下的人,裴泽和孔明辉身高相仿,对方认错了人,喊道:“孔哥!有人拉了总电闸!三楼那些丧尸也跑出来了——”
裴泽将谢从心挡在身后,在那些人看清他们之前一拳迎上!
话音止于变了调的痛呼,裴泽出手不留余地,迅速将人全都打倒在地,谢从心跟着他立刻朝楼梯方向跑去,正拐了个弯,就见楼梯上,一道身影摇摇晃晃走了下来。
是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性,腿部肌肉肿胀,足有普通人的两倍粗,但很灵活,能够交替抬起行走楼梯。
谢从心平复了一下呼吸,道:“进化了,程度很高。”
无疑比四楼他们放出的那批更高,裴泽点了一下头,示意谢从心退后。
孔明辉重伤,冯昀丧尸化,但那名狙击手的身份不明,他已经感受到了身体内的变化,知道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把谢从心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给程殷商和彭禾发信。
在那丧尸距离他们还剩两米时,裴泽抬手开了一枪,子弹打进胸口,位置非常精准,但那丧尸只是身型晃了一下,就朝着裴泽扑了上来!
裴泽迎敌,血液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地沸腾着,身体有一点轻微的僵硬,但还不影响行动,格斗术在对方毫无章法的攻击中施展到极致,也没有刻意避让咬下的牙齿,裴泽单手擒住他的发顶,将人朝着墙上全力一按,后脑砰得一声砸在雪白的墙上,溅开了一大片血迹。
而后枪管顶住胸口,裴泽再次开出一枪,子弹冲破包裹心脏的薄膜,切切实实在跳动的器官上打了个对穿。
下午四点四十七分,枪声在渐临的夜幕中格外清晰。
裴泽没有立刻松开那人,血管里的东西像是有生命般,正由奔腾的血液,循环全身,汇集到心脏中去,而后进一步进入大脑,触碰他的神经——
他转身时,谢从心借着楼梯窗户上透进的微光,看清了他眼中爬上的血丝。
那不规则的,过度鲜艳的颜色太过明显,谢从心怔了一下,继而呼吸停滞,“你……”
裴泽表情一如寻常,密集的战斗也好,确知自己已经被感染也好,谢从心的惊讶也好,都不能令他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去一楼。”他没有再碰谢从心,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谢从心看着他。
裴泽道:“殷商他们会来接你。”
谢从心笑了一声,“然后送我回京?”
裴泽想点头,但他在谢从心的目光中读出了讽刺的冷意,动作便卡住了。
他们保持着目光的对视,互相沉默了几秒。
直到谢从心率先挪开了视线,扭头下了楼梯。
裴泽跟在他身后,谢从心的脊背挺得很直,楼梯转角时,裴泽看到了他过度僵硬的侧脸。
——他在生气。
裴泽从他半眯的眼尾和抿平的嘴角中,非常迅速地判断了出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
他感染,谢从心可以有诸多其他情绪,但有什么可以生气?
顺利走至一楼,谢从心拐弯进入走廊。
化验中心的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处,谢从心却停了下来,抬头扫过几个科室的门牌,而后选了最角落里的储物室。
裴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外面有身分不明的狙击手潜伏,现在出去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发信号让程殷商和彭禾过来接他,会安全很多。
他们一前一后进去,储物室里排着整齐的货架,大部分药剂试剂都需要避光保存,因而没有窗户,电闸被人拉了也没有灯,一片漆黑,谢从心拿出手机,开了闪光灯照路。
穿过几排货架,谢从心停在一张写字桌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
裴泽没坐,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谢从心也没说什么,走入两排货架之间。
在普通人里,他并不算矮,近一米八的身高,加上身材和比例都好,看起来很舒服,也并不瘦弱,但两侧的货架有近三米高,他站在中央,便显得有一些小。
他扫视过货架的每一层,正全神贯注地找着什么,被手机灯光照亮的半张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楼梯上表现出的那一点怒气已经散了。
自我调节这一点,谢从心无疑很优秀。
聪慧的头脑,随时的冷静,恰如其分的自控力,作为人类,方方面面,谢从心都表现得太过完美了。
他很快找齐了想要的东西,绷带,纱布,酒精,氨甲环酸,抑肽酶,注射针头……
输血器。
怀里抱得满满当当,他走回来,将东西都摊在桌上,裴泽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看着他垂下的眼睑,蹙眉道:“你不用……”
“不用什么?”谢从心单边嘴角一扬,就是那惯常的,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裴队长,死在这里,不会觉得太早了吗?”
“……”
“你以为我活着回到北|京事情就结束了?”谢从心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不,那只是开始。”
无论是身在北|京的敌人,还是回京后即将开始的疫苗制作,都不会比进京的这一路轻松,他一个人拼尽全力,也不见得能够做好。
他还需要裴泽这个盟友,一个能够信任的国安部成员。
谢从心又低下了头去,抽满了一针管抑肽酶,“什么时候被咬的?”
“……”裴泽没答。
谢从心放下针管,再次抬头,观察了他眼睛里的血色,同时伸手在他手臂肌肉上按了按,从僵硬程度判断道:“二十五分钟?”
裴泽点了一下头。
谢从心视线下挪,“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