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没有打中,程殷商咬紧了牙关,浑身剧痛中转身去夺保镖的枪,而周安也到了他们身旁,双拳四手登时打成一团,一时看不出胜负来。
“我们还是离远一些吧,”陈海开枪击杀了一名扑向他们的丧尸,指了指旁边一栋四层高的建筑物,“不要影响他们发挥,我也想跟你再聊几句。”
谢从心双手被绑在一起,没有反抗,跟着他走入楼道:“陈助手,其实我有一点猜想。”
“哦?”陈海与他并肩上了楼梯,“你说。”
路过一二楼中央平台时,谢从心从窗户朝楼下看了一眼。
他们上楼,程殷商和彭禾想追,但那保镖拦住了狭窄的楼道入口,战况惨烈。
谢从心回过头来:“既然我算不上你们的对手,那么你们的对手是谁?”
陈海欣慰道:“你终于想到了吗?”
谢从心点了一下头,道:“是我先入为主了。”
先入为主,认为敌人只有谢霖和陈海,但其实知道LDV存在的远不止他们这些人。
陨石坠落第三天,他通过电话向国科院求助,接电话者身份不明;
病毒爆发第八天,余磊出现,抛出郑|州的诱饵;
同日,裴泽等人抵达,接他回京;
电站一行他暴露抗体,凌晨四点的临时信号;
他已经准备前往郑|州,陈海却出现在这里,要带他走,岂非多此一举?
所有线索快速梳理一遍,事情便稍微清晰了一些。
“是我误会了你的目的,”谢从心道,“第一批来重城接我的人确实是你们派来的,也确实要带我去郑|州,这一点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陈海微笑不语,两人走上二楼,谢从心稍微停了一下,小腿上伤得不轻,走楼梯有些吃力。
陈海回过头来看他,谢从心面色平静,重新迈步:“但是现在情况有变,你来这里,应该是为了阻止我去郑|州。”
二楼三楼中央,窗外一声枪响,周安夺枪打入了保镖的腹部,顿时血流如注,那保镖却面不改色,一脚踹在程殷商身上,程殷商飞出两米远,差点摔进丧尸堆里,彭禾赶紧回援。
三楼是一家网吧,地震后竟然没有停止营业,有几名青年模样的丧尸从楼梯上扑下,陈海不慌不忙连开数枪,“正确,然后呢?”
两人踩着尸体上楼,谢从心道:“郑|州曾经是你们给我准备的陷阱,至少在派出来接我的队伍时还是。”
陈海愉快点头:“没错。”
谢从心道:“但是这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你们失去了郑|州的主导权,而我如果前往郑|州,很可能会与你们真正的敌人接触,这对你们来说很不利,所以你来这里,想要带我走,不是去郑|州。”
陈海微笑道:“30%正确了,还有70%。”
谢从心继续道:“两种可能,一,你们本就是对手,对峙中你们输了;二……”
三楼四楼中央,那保镖受了枪伤,动作依然迅猛,甚至隐隐比方才更快了——
“痛觉失灵,”陈海也停下看了一眼,道,“细胞再生速度太快了,麻|痹了神经,给大脑以没有受伤的假象,痛觉反而比普通人迟钝……二是什么?”
谢从心缓缓舒出一口气,道:“二是你和你们的敌人,曾经有过共同利益,在郑|州合作过一段时间,但在发现我身上的抗体后产生了分歧,于是一拍两散,你们被对方赶出了郑|州。”
啪,啪,啪。
陈海缓慢鼓了鼓掌,感叹道:“60%正确,你可真是超乎我的意料……”
谢从心没有理他。
陈海笑意更深,鼓励道:“再猜一猜,那个人是谁。需要我给你一点提示吗?对LDV的项目了如指掌,有能力跟我们合作,也有能力把我们赶出郑|州,甚至能把手伸进国安部……”
每一个字都意有所指,谢从心平心静气打断他:“陈助手,我永远不会怀疑老师。”
陈海对他的油盐不进感到了失望:“你还是太年轻了,那点可笑的养育之恩算得了什么?”
“也许吧。”谢从心淡淡道。
苏时青养了他二十三年,对外人来说这养育之恩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他来说却是至今为止的所有人生,如果能够这么轻易的推翻,那他这人生过得也未免太没分量。
走至四楼,陈海推开楼顶露台的铁门。
两人踱步至露台边缘,谢从心慢了一步,陈海也不介意,他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但表情自然,像是丝毫不担心谢从心会反抗。
——有什么好担心呢?
互相之间的利用价值使得他们都不会轻易伤害对方,楼下的交锋将代替他们决出胜负。
远方建筑物的火绵延了整个街区,迎面而来的风里裹满了燃烧的味道,半亮的夜空像傍晚最绚丽的火烧云。
“听我一句劝,”陈海负着手,慢悠悠道,“回京可不是明智之举,那群老不死当年就对项目寄予厚望,更不用说现在……从星,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解剖你。”
楼下彭禾再次被踢飞,摔在程殷商身上,两人还没站起来,就差点被成片的丧尸淹没,所有人身上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是丧尸的还是他们的。
双方的子弹都接近告罄,旁边还有无数丧尸,周安的喝声隔着四层楼高传来,叫彭禾和程殷商退开——
谢从心道:“陈助手也想吗?”
陈海道:“怎么会?我虽不是你的亲人,但也和谢霖一样爱你,你现在无法理解,早晚会明白的。”
那该是多扭曲的感情,谢从心冷淡笑了一声,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能够理解的那一天。
楼下,彭禾整个窜上保镖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环抱住他的双手,被保安一拳击中腹部,跌跌撞撞摔在地上。
周安怒吼着军刀插|进保镖的手臂,刀刃卡在骨骼上没能顺利拔|出来,被保镖扫蝼蚁一般拂开,程殷商忍着剧痛开枪,从重城带出的最后几颗子弹偏离了轨道,没能打中要害。
三个人打不过一个,战况岌岌可危,陈海回头望向他:“从星,你畏惧死亡吗?”
谢从心平静道:“既然活着,早晚有一天都是要死的。”
陈海笑了起来:“是,早晚都是要死的。”
有人长命百岁,有人幼年夭折,说来说去,殊途同归。
谢从心收回目光:“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进化’?”
“为什么不呢?”陈海反问道,“‘不进即为退’,生而为人,拥有智慧,贪心是本能,有什么理由甘于现状?”
保镖拔出手臂上的军刀,横扫旁边几名丧尸后扣住了试图偷袭的彭禾,将他按在墙壁上,一刀捅向他的小腹!
周安上前阻拦,拳打在保镖嘴唇边,仓皇交手中看不清细微的动作,但同他的手擦过的那张脸上突起的纹路,与他们在电站地下见过的两名进化丧尸一模一样。
三个人明显落于下风,都受了不轻的伤。
陈海微笑道:“胜负已分,是你输了。”
“不……”谢从心闭了一下眼,夜风送来汽车引擎的微弱声响,在汹涌暗潮中几不可察,“陈助手,你们的‘进化’,太狭隘了……”
远方百米之外,漆黑的阿尔法商务车如同一颗黑色子弹,撞开无数阻拦,正冲破浩浩汤汤人海,朝着他们笔直而来——
谢从心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有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人类真正的进化,应该有更广阔的选择。”
第43章 空枪
距离不到三十米时, 裴泽拉开车门, 降缓重心从时速60码的车上滚下, 商务车利箭般冲入人群,三秒后,轰!
手|雷于副驾驶座爆破, 发出震天巨响,车身熊熊燃烧,火球将路上丧尸全部烫成焦肉,而裴泽的身影冲破爆炸的浓烟,在周安同保镖分开的刹那加入了战局!
“队长!”
程殷商捂着伤口站起来, 裴泽余光看了他一眼:“谢院士呢?”
“在楼上!”程殷商道, “被许医生带上去了!”
裴泽躲过保镖的拳,解下54隔空抛了过去,“去找。”
程殷商仓皇接住, 发现里头还剩一颗子弹。
他们从重城带出来两千发子弹, 在电站中用去一半,今晚用去一半,这是仅剩的一颗——
裴泽给他这颗子弹的意思不言而喻,谢从心的生命安全大于一切。
程殷商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上楼。
楼顶,两人一前一后站着, 谢从心紧握的手心终于放松了一些,“他们上来了,陈助手还有后手吗?”
陈海微微一笑:“没有了, 刚才是最后一手,是我输了。”
他认输得如此坦然,脸上丝毫没有不甘与遗憾,仿佛早已对结局有所预料。
谢从心看着他的侧脸,一时觉得荒谬无比,这满目疮痍,这么多人流下的血,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殷商已经上至二楼,没有时间了,谢从心问:“‘那个人’到底是谁?”
“哪个?”陈海促狭一笑,“北|京的那一个?还是这支队伍里的那一个?”
“……”
陈海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不是吗?”
确实,无论陈海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反而会影响他的判断。
“自己探求真相吧,从星,”陈海悠然道,“去郑|州也好,回北|京也好,你可以自己选择,但你要记住今天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
谢从心蹙眉看着他,这如同即将分别的语气……
“谢院士!”
露台铁门被粗暴推开,程殷商冲了出来,谢从心回头看向他,陈海突然举枪抵在了谢从心的太阳穴上!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在这个仿佛被拉长了的瞬间,陈海微笑着,嘴唇轻动,声音送入谢从心耳中:
“——你讨厌的这个名字,是佩岚取的啊……”
十个字,一句话,每一个发音都如一柄锋利尖刀,剖开前尘往事上覆盖的薄膜。
谢从心瞳孔剧烈收缩,陈海食指向下扣去。
“谢院士!”
“住手!”
已经分不清是谁先喊出的声音,两把枪的板机几乎同时扣下,但只响了一声,子弹精准穿透了左胸上六晶孔雀蓝的标志!
谢从心倏而转头想要去拉陈海,但四楼,十五米的高度,只是一眼,就令他被生理上的晕眩击败,跪倒在了露台边缘,而陈海身影自高楼上迅速向地面坠去,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轰然落入丧尸海洋,头朝下的姿势,摔得血肉模糊,脑浆与血溅了数米远。
谢从心跪在露台内侧,在高空俯视的晕眩中,闻到了满腔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楼下所有人动作都是一顿,陈海的尸体就坠落在他们身旁,裴泽与保镖拉开几步距离,侧身抬头,隔着遥远的夜色与谢从心对上,旋即微微一怔。
那被火光映亮的脸上的神情,那橙红双瞳里的迷茫,骄傲聪慧如谢从心,竟然也会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刻。
“谢院士!”程殷商将他从没有防护的露台边缘拉回来,“没事吧?”
“……”谢从心脑中一片混乱,回头对上程殷商关切的脸,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质问开口:“……为什么开枪?”
程殷商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原地一愣:“刚才……”
——刚才千钧一发,如果不开枪死的就是谢从心。
“他的枪里没有子弹,”谢从心冷冷道,“你是狙击手,判断不出空枪?”
有没有子弹,推膛时的声音完全不一样,程殷商卡壳道:“不是……我没听到……”
就算没有听清,以他们三个人的距离,陈海要杀他程殷商绝来不及阻止,那一枪完全就是多余,更何况以程殷商的射击能力,明明可以避开要害。
程殷商自知犯了错,抽刀给他解开手上的绳子,小声道:“先下楼吧?队长也来了。”
他手腕上已经勒出了不浅的红痕,谢从心却看都没看一眼,转身下楼的背影笔直而僵硬,程殷商察觉到他的的低气压,只能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楼下战况愈发惨烈。
裴泽本就负伤而来,眼前这名保镖比邓衡更难对付,而且随着病毒的扩散,越战越勇,见陈海死了,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脸上的纹路下如同有虫蚁爬过,突起的血管不断蠕动,有什么东西正迅速朝着天灵盖涌去。
几秒后他的眼球像是承受不住上涌的血液,从内部流下两行血泪,肌肉竟然猛地向外膨胀了一圈,西装爆裂,露出手臂和前胸上的青黑纹身,身型也就地拔高了近三十公分!
那场景简直是某大片里的巨人变身,只差肤色还不够绿,彭禾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话音未落,保镖已经嘶吼着朝裴泽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电光火石,眨眼已经到了眼前,裴泽来不及躲,只能抬手格挡,保镖却不按常理出招,反而伸手抓住了裴泽手腕,想将他凌空提起!
周安立刻想要支援,裴泽喝道:“别过来!”
周安爆了句粗口:“不过来你一个人送死?”
他闪身至保镖背后,军刀狠狠扎向保镖后心,但动作太大被察觉了,保镖顿时扔掉裴泽,侧身以粗壮手臂横扫他颈部,周安正要后仰躲开,那钢铸铁锻般的手臂突然一改方向,斜下打在了他腰上!
一时间五脏六腑都如移位了般巨震,周安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连呼痛的声音都发不出,差点当场昏死过去,又被保镖五指一把按住了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