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欧寻清了清嗓子，“行行行你问。”
　　陆沉鲸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欧寻正色道：“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好消息，你们队不老给你找事儿的打野嘛，就内赵洋，吃火锅回去路上，跟人打架进局子里了，原因还不清楚，但就跟他打架的还是个未成年。”
　　身后门“哐——”得一声被关上，陆沉鲸脚步加快，“哪个派出所？”
　　“没呢，搞到医院去了。”欧寻说，“你就不好奇那个未成年是谁吗？”
　　陆沉鲸一点不想跟他扯皮，道了句：“地址发我，挂了。”
　　“喂喂喂！别挂啊！我还想问你是不是给那小子下了降头呢放着大把的战队不去大把的钱不赚非要去你那儿结果转头就把你队友给揍了不过我得叫一声揍得好啊你不是拿赵洋他没法子……”
　　剩下的话，全被电梯信号屏蔽。
　　陆沉鲸眼是黑的，跟墨差不多，周遭是电梯并不亮眼的光，和快速下降楼层间灌进来的冷风。
　　风吹散了点漆黑，却在镜面般梯箱里染上灰色暗调。
　　像笼罩着一层云雾的悬崖。危险又莫名。
　　*
　　陆沉鲸赶到医院时，池屿还在跟医生扯皮。
　　“我不要住院，我不想打石膏，我手没事儿，能不能借我个口罩？”
　　医生埋头写病历单，见床上人还不老实想下来，凉凉道：“你摔了我肯定不扶。”
　　池屿：“……”
　　这年头医生都这么狠的吗？
　　“还有你也甭要口罩了。”医生瞅他一眼，“你那五颜六色的脸跟你头发不挺配的。”
　　池屿：“……”
　　好想骂人，但我要忍。
　　陆沉鲸刚好推门进来，池屿看是他，左右上下找了半天没找到挡脸的，最后只能别过脑袋不去看人。
　　陆沉鲸也没看他，问清楚医生病情后，道了声谢。
　　“不用谢。”医生收笔，手揣兜里，笑道，“小孩儿哥哥还挺多，看着叛逆点，但人教得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英雄救美。”
　　池屿听到医生一声赞，才别别扭扭地转回头，“大晚上也辛苦您了。”
　　医生走后，病房里就俩人。
　　陆沉鲸拉了张椅子坐下，半天没说话。
　　池屿还等着他问呢，结果人就坐他旁边，一声不吭。薄长黑色T恤直直贴着后背，颈边还有潮湿的汗。
　　池屿心想，活该，谁让你把我拉黑，还不肯接我电话。
　　没一会儿，又有人推门进来。
　　是林一，海洋TV的主播，游戏区一哥。
　　池屿会给他打电话纯粹是找不到别的人，警察来那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还有几个月才成年，打架闹事无论对错，他监护人都得到场。
　　池屿是不可能给他爸妈打电话，谎称他们出差，然后拨给陆沉鲸。
　　好几个电话没拨通时才想起来自己电话早在重生第一天时估计就被他拉黑了。
　　无奈，他只当赌了一把，给Unique打了电话。
　　也刚好对方正在附近酒吧，立刻赶过来不说，还默契十足得认了他这个“便宜弟弟”。
　　林一看见陆沉鲸，挑了下眉，也没跟他搭话，只跟池屿说：“之前警察问我俩为啥姓和籍贯不一样，我就说是你表哥，来沪市念大学的，你回头别说错了。”
　　池屿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哥，回头请你吃大餐！”
　　“大餐稍后说，你身上没事儿吧？”
　　“没呢，我一般不打架，打架就不输，那俩人渣伤得肯定比我厉害。”
　　“那你腿咋回事儿？都弄折了。”
　　说到这个，池屿就来气，“也不知道谁做缺德事乱扔易拉罐，这不打着正激烈，没看脚下，哐当一下就给摔了，然后又看那谁要起来打我，我极限劈了个叉，就这样了。”
　　林一被他逗乐，抬了抬眼镜，“医生说你不打算住院，看你也不想回家，今晚要不跟我回去住？”
　　虽是头回见，林一却觉得跟池屿认识挺久了，之前在网上聊的时候还以为只是错觉，见真人后，熟稔的感觉越发浓重，若不是知道自个爹妈不可能给他弄出个这么大弟弟……不过现在瞧着，这“弟弟”他是很满意的。
　　小孩儿年纪小，该稳重的时候却稳重，面对警察的询问，来龙去脉解释地贼而清，却一点没提自己跟电竞圈跟ST有什么关系，好像就是个看不惯人猥亵姑娘且强行把人带走的正义小青年。
　　当然，还很有趣。
　　不然也不会把这尊大佛给请过来。
　　陆沉鲸谁啊，连欧寻都不一定能大半夜把人从家里挖出来的人，就算是进局子，他能直接给扔下个律师电话然后就不管的。
　　而且之前听欧寻说，陆沉鲸可是把池屿从家里赶出去的。
　　“如果没问题，我们就这样决定了。”林一抬了抬眼镜，“Nemo你能走吗？能走的话我扶你……”
　　“不用了，他今晚回我那。”陆沉鲸突然开口。
　　林一看一眼池屿，笑道：“不用麻烦陆神了吧。”
　　“他衣服在我那。”
　　池屿小声嘟囔：“我会缺几件衣服……”
　　陆沉鲸说：“还有鼠标和键盘。”
　　池屿：“……”
　　好吧，他暂时没有收入，花大半学费买的外设，一时半会儿真舍不得。
　　林一见池屿不再反对，且陆沉鲸还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心里略有谱，说：“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池屿要站起来送，被摁回去，林一朝他摆摆手，病房里又空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池屿坐在床边，晃着脚，耷拉着脑袋，“这里是临时床位，我不能霸占太久。”
　　“手给我。”陆沉鲸道。
　　池屿瞥他一眼，没动，嘴里还巴巴：“我伤的是脚，看啥手。”
　　心里还想：你都赶我走，还想摸小手，梦里啥都有。
　　陆沉鲸长腿一伸，卡在他双腿.间，还占了大半空间。
　　池屿身子下意识往后挪，手掌撑在床沿，触及伤口，轻声“嘶”了一声。
　　陆沉鲸瞧见他右半边身子抖了一下，眼皮向上一掀，眼神却压下来，不顾池屿反抗，握住他手腕。
　　“别动。”他沉声。
　　这种莫名的，无法逃避的压迫感，池屿已经很久没有在陆沉鲸身上感受到。
　　他盯着对方紧绷的大腿，顺着膝盖骨往下，是结实有力的小腿。
　　最后脚上是一双人字拖。
　　我的天，陆沉鲸竟然只穿短裤拖鞋出门，他开车来的吗？他疯了吗？
　　“你是不是有病。”陆沉鲸将池屿手心摊开。
　　“你才有病。”池屿右手手心反倒是受伤最轻的部位，握拳时太过用力，指甲把自个肉给刮到了。
　　陆沉鲸下一秒就将他手背翻过来，点着上面的血迹和红痕。
　　池屿气焰小很多，“就是点擦伤。”
　　陆沉鲸二指捏住他手腕，没怎么用力，就听到池屿吸气。
　　“你手都不要了，还打什么职业。”陆沉鲸冷笑。
　　池屿不甘示弱：“你都不要我，职业有什么好打的。”
　　“你是为我打职业吗？”
　　“不然呢？”
　　“……”
　　“我艹，我刚说了啥。”
　　池屿挣开陆沉鲸的手，艰难地挪动两条腿，缩回床上。
　　门口，寻房的医生又敲门。
　　“你俩还没走呢？”
　　*
　　天特别黑，黑透了，要不是头顶上还亮着路灯，怕不是一脚一个坑。
　　池屿下巴搁在陆沉鲸肩膀，薄荷香草味儿像流水入侵，倒灌了他满鼻满口，夹杂着一点消毒水和洗涤剂，还有陆沉鲸本人独有的体味。
　　大白话那估计就叫汗味，但池屿怎么会嫌弃，他还一身火锅味，还怕熏着身前人呢。
　　别的不说，就这前胸贴后背的体位，他还是头回拥有。
　　总归是想多享受一下。
　　可惜没两步就到了停车的地方。
　　池屿单脚蹦上车，陆沉鲸转到驾驶位拉开车门。
　　车起步，驶出医院后，风呼啦啦地从窗户外吹进来。
　　池屿眯着眼，享受了一把夏夜带着热乎气的风。
　　这个晚上真是太值了！
　　*
　　ST战队打野选手赵洋，因打架且疑似猥亵拘留一事，很快被联盟官方通报，最终以禁赛18个月，落下帷幕。
　　禁赛一年半，对一个职业电竞选手来说，不亚于判死刑。
　　看到消息时，池屿坐在沙发上，刷完微博后手机就给扔一边，抱着半个西瓜，冲厨房里的男人直嚷嚷：“比赛快开始了，快开电视！”
　　沙发还是陆沉鲸他家的，黑色巨寸液晶显示屏看起比赛来，贼爽。
　　池屿美滋滋地等陆沉鲸过来。
　　陆沉鲸手上还沾着水珠，小臂肌肉鼓鼓的，抱臂看着他，面色冷淡：“自己摁遥控器。”
　　“我够不着！”池屿话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还冲他甩了两下拖鞋，“你得照顾伤残人士！”
　　陆沉鲸原本不想搭理他，突然想到什么，踩着拖鞋走过去，打开电视。
　　“联网联网，投屏投屏，播放播放。”池屿还在一旁指挥，在陆沉鲸家呆了一周，他比主人还像主人。
　　陆沉鲸弄好了，遥控器扔茶几上就要走。
　　池屿把人拉住，就差把受伤的脚都给用上，“一起看嘛！”
　　陆沉鲸将他大腿拍下去，倒是没再起身，稳稳坐了下来。
　　池屿捧回西瓜，要继续挖，突然连勺带瓜一起塞陆沉鲸怀里。
　　“？”
　　“好甜的。”
　　陆沉鲸犹豫了一下。
　　池屿瘪瘪嘴，小虎牙咬着下嘴唇，心想，狗男人，竟敢嫌弃我口水。
　　“爱吃不吃。”他又要抢回来。
　　陆沉鲸抬了一下胳膊，将人拦住，然后动了一下手腕，一个漂亮圆润的红色勺状西瓜块形成。
　　池屿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看他。
　　陆沉鲸扯了一下嘴角，似乎妥协。
　　然后，也连勺带瓜，塞池屿嘴巴里。
　　“？？？”
　　“你不就是要我喂你。”陆沉鲸语气还是冷冷的，但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丝小无奈。
　　池屿努力咽下比糖水还甜的瓜囊，“我不……”
　　还没说完，又很快被塞了一口。
　　“嗯，我知道，好甜的。”
　　大屏幕里，正在进行的是LPL夏季赛半决赛，五局三胜。
　　两支队伍分别是V9和MLT。
　　一支是今年风头最盛，同时也是将ST夏季赛，甚至S赛之旅斩断的VIP9战队；另一支则是从积分赛落后，一路逆袭的黑马麻辣烫战队。
　　“你觉得哪只队会赢？”池屿问陆沉鲸。
　　陆沉鲸沉吟片刻后，道：“不好说，V9打到后期有些疲软，版本优势削弱；麻辣烫与之相反，属于久败后连胜，越战越勇型。”
　　池屿巴不得他猜不到，就等着来炫耀，他心里可是门儿清，虽然七年前不是每局比赛结果都知道，但夏冠赛冠军队及S赛冠军他可都记得。
　　“打赌吗，一百块，我赌……”
　　“V9。”
　　“哈？”池屿愣了一下。
　　陆沉鲸不明所以，“不是要打赌吗？我选V9。”
　　池屿嘴角噙着的笑和酒窝消失，那点儿小自得变成了不满，“你不是看好麻辣烫嘛。”
　　“我只是说他们队越战越勇，没说他们稳赢。”陆沉鲸语调平静，“论BO5经验，麻辣烫不比V9，队伍太年轻，如果V9针对版本之子，选偏向中后期阵容，麻辣烫不一定耗得过V9，打运营，LPL还没人比得过V9。”
　　池屿小眼神歘歘歘：“话都让你说了。”
　　解说自我介绍结束后，很快双方进行Ban&Pick，而正如陆沉鲸所说，V9上来连Ban三个改版后加强的英雄。
　　最后成型的阵容全是大后期。
　　
　　
第12章 一脑门的黄。
　　第一局比赛，V9先拿一分。
　　耗时四十六分钟，对当前版本的英雄联盟来说，实属膀胱局。
　　第二局麻辣烫先Ban先选，他们反其道而行之，选的都是又凶又猛很难打后期的强势对线英雄。
　　结果证明战术很成功，三十分钟还没到就结束比赛，比分追平。
　　第三局，双方战队禁选环节尤其精彩，前两局MVP英雄摁死在Ban位。你来我往之后，两边锁下的阵容都差不多，看发挥。
　　比赛精彩，解说们也都很兴奋，说起话来跟放鞭炮般噼里啪啦。
　　同样激烈的还有背景音乐声，搓盘和鼓点一下一下往人心上敲。
　　敲得池屿，很想……撒尿。
　　时间已经到了饭点。
　　他半个西瓜下肚，并不是很饿，倒是攒了一肚子水。
　　一周时间，池屿身上的伤大部分好得都利索了，就那条劈叉后扭到的右腿，踝骨处每天都得换药。
　　他瞅着旁边沉浸在比赛中的陆沉鲸，捂着嘴，咳嗽了一下。
　　陆沉鲸无动于衷，气定神闲，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池屿挪了挪屁股，咳嗽的声音更大了点。
　　他有点害羞还有点别扭，无论多少次都不大习惯。之前都是尽量少喝水来着，刻意控制着数量，早中晚三次，晚上那次还包括洗澡在内。
　　池屿手往前伸，悬在半空中，等着陆沉鲸来扶他。
　　陆沉鲸站起来，打掉他胳膊，走了。
　　池屿：“？？？”
　　池屿喊他：“你去哪？”
　　“给你倒水。”陆沉鲸头也不回。
　　倒，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