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过的,心神完全追随着对方走。
阿奇柏德已无法区分身处何方,接下来到哪里去,他晕头转向,目眩神迷,这些感受的产生,都是因为有少年的存在。
他该不该继续……如果,对方真的是由于他与阿克诺修相像才……
阿奇柏德以前从未发觉自己是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
如此地不像自己。
每当他想要终止这段结果渺茫的单方面的感情时,少年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总能将他的心神牵走。
他无法对少年说出一个“不”字。
“阿奇柏德?”晚餐时亦止坐在阿奇柏德旁边,见对方的神态表情不是那么自然,心生担忧,“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亦止发现对方这一整天都怪怪的。
他一边给对方夹菜,一边说:“多吃一些,吃饱了就有精神了!”
阿奇柏德低眸,看着盘子里对方夹来的菜。
是他喜欢吃的。
也许亦止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能够下意识地将别人的喜好记得很清楚又不与其他人混淆。
阿奇柏德却看得很清楚。
这样的温柔会从少年日常的行为中流露出来。
被所有人爱着的孩子,也同样重视爱他的人的感受。
阿奇柏德没有办法不喜欢对方。
只是……一想到阿克诺修与自己的口味一致,阿奇柏德吃着亦止夹来的菜,就感觉内心如打翻了调料瓶,五味陈杂得多了。
其实,他还没有怎么和少年提起过自己爱吃的菜。
所以……
精灵握着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节隐隐泛白。
会给他夹这个菜,也是因为阿克诺修……么?
“明天就回家了。”亦止一边吃晚餐一边话音含糊地邀请道,“《末代精灵王》是20号上映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另一边的狼人闻言,皱起眉。
阿奇柏德抿唇,侧脸隐没在暗处,眸色深沉复杂。
答应少年时,声音干涩:“……好。”
我会与他……足够像吗?能够回应你的期待吗。
该怎么待你才好。
翠绿的枝蔓悄悄耷拉。
——
————
大陆今年的气候分外不同。
北极地山脉中蕴含的冰元素竟两百年难一遇地发生了暴乱,即使相关部门迅速地做出决策采取措施应对,也只是让暴风雪中心困在了大陆北部界线。
中央城的季节还是一夜内从金秋被推到了冬日。
这一年的冬天注定漫长。
天地银装素裹,照在树木枝丫上的阳光抖落初雪,雪沫轻飘飘地掉到花坛里还未枯萎的绿色上,融化成水珠。
飞鸟衔起沾着露水的草根,羽翅扑棱,穿越大街小巷,不为地面的人与物停留,只专注地向目的地去。
亦止注意到在阳台围栏上停驻的飞鸟,放下手中的热饮,顺手剥了一些冬天前准备的面包块。
“是来和我告别的吗?”他将面包撕得更小块,洒在阳台上。
等飞鸟啄食的时候,亦止才蹲身摸了摸它黑白相间的羽毛。
是他以前在小区附近喂过的小鸟,搬家后不知道怎么跟着寻来了他和兄长的住处。
“来年你就不一定找得到我了。”亦止弯唇,轻声说。
血族的城堡在重新修建,进度很快,等年后过几个星期,他大概就会搬到那边了。
也是没有办法……亦止本来是觉得一个人住靠近市中心的小区也是无所谓的,只是……
毕竟有一个固执要陪着他的兄长。
亦止叹气。
正想到他,他就来了。
“怎么不把外套穿上?”上楼的亦亓见衣着单薄的少年蹲在阳台,立刻拿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快步上前想给少年披上,却被对方挡住了。
少年穿了宽松的白色毛衣,身形瘦削挺拔,蹲在地上显得小小一只,让亦亓很想抱住他。
手指白皙,指尖已经冻得透红,少年却是倔强地摇头:“不要,我都穿了两件了,毛衣还加了绒。而且刚才喝了豆浆,好热的。”
亦亓一直想要掰正亦止对于自身御寒能力的误解。
于是皱起眉,坚持要让自信的弟弟穿上外套。
“嘘……”亦止一脸严肃,竖起拇指在唇前提醒兄长安静,“你待会把它吓跑了。”
“……”亦亓无言。
他想知道自己排在弟弟心目中的位置很久了。
慢了半拍的鸟儿才恍然扑棱翅膀,振落两片羽毛,直直飞向高空。
“啊……”亦止遗憾地看了看飞鸟,又看了看地面上没吃完的面包渣。所幸他见那鸟儿只是躲到了别墅边的树枝间,估计等阳台空了又会飞回来。
放心下来,少年拍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后猝不及防地就被男人抱住了。
来自兄长身上源源不断的温暖,让亦止没有立刻推开对方。
这便让亦亓有了可乘之机,不容拒绝地给少年穿上了外套。
亦止于是半点也不客气地把手揣到对方大衣的口袋里,像小时候一样。
衣袋里还余留着部分热量。
亦亓轻叹,“还说不冷。”
少年的手还插在兄长的口袋里,嘴上却不得理也不饶人地哼哼一声。
亦亓早就发现,弟弟在自己面前往往比面对其他人时要任性得多,凡事都得哄着来。他享受着少年在他面前流露的特殊的一面,也乐于并且习惯宠着对方。
再任性也没关系,都是他宠出来的,他乐意宠着。
亦亓想到这里,深红的眸子倾泄出笑意,顺着少年的毛捋,“好,是我比较冷。”
他牵起亦止冰冰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
“小乖帮哥哥暖暖。”
乌发少年骄矜地首肯,像个十足矜贵的王子。
本来也是。亦亓想。
是他家的,小王子。
第53章
初雪后的第一个夜晚, 《请多多指教》21点准时播出。
由于极端天气的影响,原定的《星星的献礼》选角试镜推迟,第二天不用早起去剧组观看选角流程的亦止, 心安理得地和亦亓一起窝在电视前的沙发上看节目。
说是“坐”也不尽然, 毕竟少年现在的姿势实在像是软得没有什么骨头。
亦亓虚揽着他, 任劳任怨地当着靠枕。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所以即使少年只穿着毛绒睡衣也没有关系。
电视上正在插播广告,少年看着看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随后伸展四肢,十足像只慵懒柔软的猫。
也不清楚是谁为他挑选的睡衣,无法确定是淡白还是淡黄的颜色,风格简约,但领口处却绣了两只小猫图案。
是两只逗弄着毛球的小猫, 憨态可掬。
比不得人可爱。
亦亓给别墅里的仆从们放了今夜的假,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独占这个空间。
亦亓将剥好了皮,只剩果肉的水果送到亦止唇边,见弟弟吃下去后, 眼神柔和,“还要吗?”
桌上已经堆了一个果皮的小丘。
亦止眼睛还看着电视, 听到问话只点点头。
亦亓揽着少年, 低头剥果皮时,下巴贴着少年的乌发, 于是悄悄地亲了一口对方耳边的柔软发丝。
不近人情的血族君王,只有在面对少年时才会表现出非同寻常的一面。不论是平日待人的冷峻,还是军政上杀伐果断的狠戾,在少年面前, 全都化作了绕指柔。
他年幼时期背负的血海深仇,哪怕在大仇得报后仍旧在他的心上留下狰狞的疮口,每一天都在化脓、溃烂,周而复始。
而这痛苦的一切,终结于和他的小王子相遇的那天。
感谢少年带给他的温暖与爱,这原本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他所不配拥有的。亦亓圈紧了少年,将果肉喂到对方唇边。
亦止一边嘴里吃着水果,一边话音含糊地说:“开播了……”
对亦止来说,看自己的节目还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
从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这是少有的体验。
不过这可以让他更好地做总结经验。亦止支着脑袋,吃水果的动作使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地。
少年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呆萌又无辜,脑袋里却在认真地想着,下一次再参加类似的游戏活动,哪些地方可以改进,哪里需要避免,如何增加胜算……
虽然都说游戏重在参与,但亦止对于胜利有超乎寻常的执着。他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不过这一份执着并不会影响他和对手的情谊,最多只是自己郁闷一下,所以亦止也就没想着要将这中思想纠正过来。
电视上看节目并没有实时弹幕。
前段时间被下属科普了弹幕文化的亦亓,用终端机打开了节目播放软件。
前面的少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亦亓在后面低头将终端机的音量调至最低,观看实时弹幕。
亦亓一直都知道弟弟很受欢迎,只是在打开弹幕时还是意外地顿了顿。
“……”
目光浏览过一行一行的字,亦亓的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犹豫地,手指点击终端机上显示的弹幕——
[啊啊啊啊琅止是真的!我宣布他们锁了!]
发布不实信息,举报。
[宝贝做的糖才不难吃!亲亲止止,啵啵啵啵]
青少年不良信息,举报。
……
播放画面变换,被举报的弹幕越积越多。
[有被恐怖屋吓到qaq,抱起止止就是一个百米冲刺.jpg]
亦亓拧着眉。
违法违规,举报。
“哥哥?”亦止回过神来时发现亦亓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
亦亓面色如常:“嗯,没事。”
他默默地“想看哥哥和止止一起参加节目”点了一个赞后,按熄屏幕,收好终端机。
他也想……和弟弟一起参加节目。亦亓的丹凤眼微眯,其中深红色翻涌,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
————
枝丫上的小堆雪坠落,砸在草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打破这一片街巷的宁静。
路上的行人寥寥。
阿奇柏德和少年约得很早,加上由于两人身份特殊的原因,又故意挑了人烟较少的地段,配合最近极端天气出现,大多数元素能力不强的人都选择待在家中。
路的尽头处,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阿奇柏德的目光即刻被吸引了过去。
远处的人兴冲冲地向他招了招手,往这边的方向奔来。
等到跑近了,阿奇柏德才完全看清楚少年的模样。
被厚实的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围了围巾又戴上了兜帽,密不透风,只能看到一双灵动的眼睛。
“…阿……”亦止正想喊他的名字,想到如今是在街上,便默默咽下话,顿了顿道:“等很久了吗?”
青年也做好了伪装,若不是他们提前联系过,亦止大概无法通过身形直接判断是对方。
何况冬□□服厚,按照体型特征总会有偏差。
不过……刚刚跑过来时,亦止有几瞬恍惚想到了以前他寒假和阿克诺修出去玩的时候,阿克诺修也是这么等着他的。
亦止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端联想到这些。
明明光看长相是不像的。
气质和性格却意外的相似,甚至一些习惯也……
真的会有两个人这么相似吗?他想,或许该往这方面调查一下的。
阿奇柏德与少年并肩同行,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贴近对方的手,他低眸看地上那未融化的积雪:“没有等很久。”
鞋底踩过地面上干枯的树枝发出“吱呀”响,阿奇柏德定了定眸,问道:“止止用过早餐了吗?”
“嗯?吃了。”亦止回答。
他是吃完早餐才出门的,和兄长说过了要与朋友一起出去玩。
由于要工作而不能够陪伴少年的亦亓自然不好有异议,就也没有多过问是哪个朋友,只抓着不好好穿衣服的少年,把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厚厚实实的,才放了人。
亦止看了看时间,还早,“如果你没有吃早餐的话,我可以陪你吃。”
他偏头看银发的精灵。
恰逢阿奇柏德也侧头,两人四目相对。
精灵的眉隐入鬓发,本身是带着锐意的,疏离淡淡,像寒月下出鞘的剑,眸子看着少年时才不自觉地弯起,于是似速消的残雪,掀开春日的帘幕。
路边的树上有融水滴落响起滴答声,亦止缓慢地眨了眨眼,忽地抬手理了理阿奇柏德被吹乱的几缕银发,“像雪一样……”
滑腻的指腹划过阿奇柏德的侧脸,冰冰凉。
阿奇柏德被冻了一下,不自觉地闭上了一边的眼睛。
“?不好意思……”亦止看到自己手的位置,恍然大悟,撤下手,“是我冰到你了吗?”
阿奇柏德却拉住少年的手。
触及对方手指的那一瞬间,阿奇柏德微怔,就好像……多年前,他曾在街头牵过少年的手一般。
接受到少年投来的目光,他才回过神,开口解释。
“你的手很冰。”阿奇柏德有些局促,语气也难免地变得紧张,艰难地组织语言,“我的手比较暖和……”
“谢谢……不过会不会太冰了?”少年对于暖手这件事缺少暧昧的联想,只觉得不太好意思麻烦对方,“血族的体温一般在冬天都会比较低,我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