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裤袋里的终端机震动起来。
　　？
　　谁在这个时间段给他打电话？
　　阿克诺修也注意到了，略微遗憾地松开了对方的手。
　　亦止满心疑惑地拿出终端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显示是“对小乖最好的哥哥”。
　　“……”亦止一时顿住。
　　上次哥哥拿他手机偷偷改的备注忘记改回来了……
　　亦止接起了电话。
　　“哥哥？”
　　“嗯。”血族的王君音色低沉磁性，“在上课吗？”
　　亦止在这熟悉的声音中感受出了些许不同。
　　哥哥……不太高兴？亦止记得对方平常的语调不是这样的。
　　亦止下意识地往四周瞥了瞥。
　　兄长一直都知道他会翘课出来逛的事情，但并没有对这件事表态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一次不想诚实地说逃课了，神情明显心不在焉地回答：“嗯……课间，等一下就上课了。”
　　“好，那哥哥就不吵你了。”对方顿了顿后，无奈地轻轻叹息，似是妥协了什么，“今天周五，我下午来接你，回家想吃什么？”
　　亦止给兄长报了一堆菜名后，两人的通话便走向了结尾。
　　终端机响起对面挂了电话后的嘟嘟声，高大的男人立在小巷口，一个恰恰能看到之前相牵的两人又能够隐藏自己身形的位置。
　　亦亓凝眸细看了一眼年轻的精灵。
　　阿瑞克那老顽固的长子……么？
　　——
　　————
　　学期末。
　　“发挥还挺正常的诶……”亦止粗略浏览过发下来的成绩条。
　　一排整齐的A+只获得了平淡的评价。
　　座位周围的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再以想看成绩条为由接近对方，毕竟这个理由会让他们在看完对方的成绩后受到打击。
　　少年好像意识到了同桌异于平常的过分沉默。
　　“阿克诺修？”亦止偏头，“你怎么了？”
　　“没事。”阿克诺修想折起成绩条却没有来得及，一只白皙的手让成绩条从他的指间溜走。
　　阿克诺修不安地蹙眉：“只是有些考得不太理想……”
　　少年的各科成绩通常都是遥遥领先的A+，稍不擅长的的科目也会有A评级，名字从来都是印在红名榜上第一位的。
　　虽然阿克诺修的成绩也名列前茅，但多数情况是A或者B+的评级。
　　只是这一次与从前的成绩一对比，就显得断崖式下跌了。
　　“对不起……”亦止垂眸，将成绩条还给对方，“是不是因为我之前总是拉着你出去玩……”
　　“不是的！”阿克诺修在对方道歉的时候就心头一跳，难免激动提高了音量，不过注意到其他同学悄悄好奇看过来的目光，又试图平静了心情，缓声认真地向少年解释。
　　“是我自己的原因。”阿克诺修道，“我最近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
　　“而且，除了第一次你带我出去之外，都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阿克诺修反复强调，“和止止无关，是我自身的原因。”
　　阿克诺修在期中考之后便被部分科目的老师约谈过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亦止明显不信对方的理由，抿了抿唇，照顾着对方的心情，小心试探地问：“我寒假的时候去你家……给你补习吧？”


第51章
　　“做得很好啊。”亦止浏览过练习卷, 在卷面上利落地打了个大大的红勾，扬起卷子给阿克诺修看，“都对了！”
　　“谢谢, ”阿克诺修看着他, “止止。”
　　“今天要查漏补缺的知识点解决完了, 我们可以开始写寒假作业了。”亦止一边把为对方定制的练习卷放好, 一边埋头从搁在长椅上的背包里找出寒假的一叠作业卷。
　　空气中有角落魔法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精灵族王宫的图书阁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
　　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 室外的天地一片白茫茫，干褐的枝丫盖着雪，万物埋在冬天里。
　　保持温度的阵法运行着，魔法篝火持续燃烧，让室内始终温暖如初春。
　　太暖和的温度也不太好。
　　少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阿克诺修的目光从书页中转移。
　　少年的冬袄挂在进门的衣帽架上, 现在穿着暖白色的宽松毛衣, 一部分热得泛粉的脸颊陷在高高的毛衣领子里，露出来的五官青涩漂亮，线条柔和。
　　乌黑柔软的发间是雪白的耳朵，其上染了一点粉。
　　似是注意到阿克诺修的目光, 少年讶异地转过头。
　　在阿克诺修因偷看被抓包而慌乱时，却发现少年轻轻地笑了。
　　放在桌上的咖啡把他们隔开, 升腾的氤氲白雾朦胧了唇红齿白的心上人。
　　扑通——扑通——扑通——
　　阿克诺修忽地站起来, 大幅度的动作碰到长桌，使得几滴咖啡从瓷杯中溅出。
　　见亦止疑惑地抬头看他, 阿克诺修摇摇头，慌忙抽了纸巾将咖啡渍两下擦走后，道：“我、我出去一下。”
　　“很快回来。”阿克诺修说。
　　亦止看着金发精灵的身影消失在阁门关闭后。
　　“奇怪……”亦止神色迷茫地皱起眉，紧接着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到阿克诺修回来时, 却发现等待的人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精灵小心翼翼地靠近，把一篮零食糖果轻轻放到桌边，之后温热的牛奶替代了咖啡的位置。
　　杯子与桌面相碰，只发出轻微的声音，但还是把浅眠的血族少年吵醒了。
　　“嗯…？”亦止还有点迷糊，揉了揉眼睛，“你回来啦？”
　　阿克诺修点头轻声应和。
　　“牛奶……是要给我喝的吗？”少年坐得像没什么骨头，东倒西歪的。
　　阿克诺修将牛奶往对方那边推过了一些，“咖啡苦，我想牛奶会更合适。”
　　“谢谢。”亦止对他笑。
　　世界很安静。阿克诺修坐下后将视线回归到作业上。安静到只有雪落和少年慢慢喝牛奶的声音。
　　他对冬日并不期待，唯独这个冬天有意外之喜。
　　阿克诺修书写时想到这里，便弯了弯唇。
　　“我好困……”猝不及防地，少年软软地倒过来，靠在他身上。
　　一阵奶香味。
　　“是昨晚没睡好吗？”阿克诺修顿住笔，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他放轻语气哄，“可以先睡一觉好好休息。”
　　亦止突然坐正了，盯着阿克诺修。
　　面前的精灵五官深邃，眼眸的眸色莹绿清透，发也是和熙的金色，还有温润的气质，完全符合绝大部分外族人对于的“精灵”印象。
　　只是……亦止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有哪里不一样，在他接触过的所有精灵中，是特别的。
　　阿克诺修被少年盯得紧张，开口问道：“怎么了……？”
　　少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拥抱住了他，由于骨架大小差距的原因，更像是主动撞入阿克诺修怀里，被他环抱了。
　　“是这里……”少年低着头，在他的脖与肩之间查找。
　　亲密的距离，温热的吐息，就像他们互相是对方心悦的人。
　　莹绿色的瞳孔微缩，精灵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虚揽着少年的腰身。
　　他的长发前段时间剪成了短发，因为亦止更喜欢他长发的模样，所以阿克诺修现在还处于重新留发的阶段。
　　幸而他原来没有让人剪得太短，如今一两个月已经长到了及肩的中长发，仅用发绳简单地束在脑后。
　　少年抵着他的脖颈一处，声音闷闷的。
　　“你的血液好香……”他说。
　　阿克诺修一怔，未仔细扎好的发绳恰巧悄然滑落，令束起的金发松散开。
　　亦止一时惊奇：“嗯……？”
　　他抬起左手，摊开，手心中是他刚刚接住的发绳。
　　“我来帮你扎起来吧。”亦止的注意力从对方的血液香气转移，拿着发绳，满眼跃跃欲试。
　　金发的精灵弯起眉目时眼中的宠溺和无奈溢出，温和地答应：“好。”
　　亦止绕到阿克诺修身后。
　　由于他还是第一次给人扎头发，所以动作尽量地放得很轻很轻，以免扯到对方的头发。
　　阿克诺修在对面的玻璃窗上看见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如果只是这样看的话……他们当真像是更亲密的关系。
　　想到这里，阿克诺修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郁气。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而我，要迈出这一步吗。
　　精灵的眉目垂下。
　　他有隐隐猜测到少年之前主动要调宿舍和他一起住的原因。
　　这也是导致他到现在仍然不敢向少年坦白心意的因素。
　　他安于与少年如今这样亲近的关系，又贪婪地想要更近一步，每当即将迈出时，他便会想象到少年像躲着人族那位圣子一样躲着自己的情形……
　　他无法接受。
　　于是又退却。
　　“好了！”轻快明亮的声音打断了阿克诺修的思虑。
　　阿克诺修往后脑探手摸过发绳的位置，抬眸夸赞道：“扎得真好，谢谢止止。”
　　也许哪一个春日，他会顺着风把心意向对方坦明吧。
　　——
　　————
　　血族的君王将电话拨通时，对面正一片喧嚣声。
　　而这一边的房间却显得冷冷清清。
　　血液替代品被随意地放置在文件堆叠的书桌边，很快地在冬夜的寒冷里降下温度。
　　“……小乖？”亦亓蹙眉听着终端机传出的喧闹嘈杂声音。
　　有一道远一些的声音，亦亓听出来了，正是来自于他此时担心着的少年。
　　喧闹中唯一的清明之声。
　　“你说什么……？电话……？是我哥哥打来的吗？”
　　声音由远及近，随后有人接过对面的终端机说话。
　　“哥哥？”
　　“嗯，是我。”亦亓皱起的眉舒展，缓声问，“今晚不回来吗？”
　　“啊…唔……”对面的少年含含糊糊地未应答就先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阿克诺修，放那个……对，我挑出来的那个烟花！”
　　“哥哥我今晚不回来了。”少年急急忙忙地应付他，“我先去玩了，回头把拍的照片给你看！”
　　电话被无情挂断的“嘟嘟”声紧接着响起。
　　亦亓定定地盯着终端机屏幕。
　　书房内只开了远处的一盏壁灯，明暗交错下，男人的侧脸线条更深刻立体，眸色却复杂。
　　良久后他叹气一声，收起终端机。
　　吐出的气息在冬夜里凝出白雾又悄然消散。
　　窗外的夜色也是一片红火，张灯结彩。
　　蜿蜒爬满霜花的玻璃窗将书房内外分离成两个世界。


第52章
　　亦止低头看了眼终端机屏幕, 不假思索地划下接听键。
　　“哥哥？”他抬手将终端机放到耳边，目光落在窗外。
　　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很大，高处往下俯瞰视野极好。窗外的世界已经入夜了, 天空泼上深蓝色, 底下一片人间城市灯火。
　　终端机对面的血族男人一边将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到衣帽架上, 一边问道, “是我，今天的拍摄结束了吗？”
　　提及这个, 亦止喜上眉梢，说话的尾调都愉悦上扬：“我们组赢了！”
　　在恐怖屋结束时，作为前辈的他们稍稍领先，之后的两个活动里险胜Ardor组合，成功获得最后的胜利。
　　从小在宠爱中长大且同时又是血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 亦止没有被教育过要让着后辈的思想, 也并不觉得前辈组赢了后辈组会有什么不公平。
　　少年的观念中，对手就是对手，竞争中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什么特殊就要让着对方。输赢就是输赢，不牵扯其他。如果今天他是作为败者的一方, 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而若是以血族的眼光去看，他们只会认为他们的亲王殿下获得胜利是理所应当的, 若是殿下输了, 他们可能还会背着殿下，密谋着强行地把结果掰回来。
　　血族喜欢把他们的殿下捧到高高的位置上, 并乐此不疲。
　　可以说，在族人过度溺爱下成长的小亲王，没有变成混世魔王，也是一桩奇事。
　　亦亓从来都是鼓励式教育的模范家长, 认为自己家弟弟哪里都好。
　　“小乖真棒。”亦亓熟练而自然地把少年从头到尾夸了一番，最后才说道重点，“今天辛苦了，明天回来？”
　　亦亓这么问着，但其实他心中将亦止的行程安排记得比议会纲要还清楚。在弟弟出发前，亦亓就从导演的消息中收到了活动内容和活动各设施安全性报告，同时，也知道了……弟弟会遇到什么人。
　　血族的眸色普遍深红，君王尤甚，凤眸微眯时，眼中的眸子似血玉。若是此时直视这双眼，则令人感觉自己如同被盯上的猎物，寒毛直竖。
　　何必与小辈计较。亦亓想。
　　但他绝不能够忍受有任何人，将小乖从他身边带走。
　　亦亓便是由于自己这一种对弟弟强得不正常的占有欲与过度关心，才突然在从前的某一瞬间意识到——
　　他从来不会是少年在任一领域的带领者，连爱这样本能的心情，也是因为有对方的存在，他才得以学会的。
　　要有多幸运。
　　“哥哥想你了。”亦亓说。
　　才能在风沙荒芜中拾到玫瑰的种子。
　　——
　　————
　　与亦亓胜券在握的镇定心态相反，此时未恢复记忆的阿奇柏德神思不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