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
那头陆征久久没听见温白回话,开口喊了声温白的名字。
“嗯?”温白忙回神,又想起一件事来,“所以那天你问那阴差来这片多久了,也是因为这个?”
阴差和城隍职责不同,但所管辖的区域是有所重叠的,照理来说,应当会有所交集。
可那天阴差显然不知道城隍的事,想必是刚上任,还没来得及了解。
陆征知道温白心思细,倒也没多惊讶:“嗯。”
还真是这样,温白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事情已经解决,他看了眼时间,22:58,差两分便是11点。
时间不早了,想问的也问完了,和老板又没什么好聊的,于是温白开口道:“谢谢老板,辛苦了,您早点睡。”
话音一落,温白顿了下。
……这话,听着好像是干巴了点。
就好像把他当工具人似的。
如果是发微信,还能在结尾添加一个符合老板年龄气质的“你看我像在笑吗”的微笑,可现在显然不行。
温白思索良久,最终补了一句挑不出毛病的通用语:“晚安。”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长久到温白怀疑陆征是不是忘了挂电话的时候,屏幕才传来一阵忙音。
温白:“……”
温白不知道的是,那头的陆征看着手机,眉头紧锁。
他跟我说晚安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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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的雨一歇,天气总算放晴,拖了小半个月的毕业典礼总算掐着六月尾尖举行。
学校久违的热闹,黑压压一片全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
温白只一出现,经管学院顿时热闹起来。
“白白快过来,让我摸一下!吸吸欧气!”几个平日和温白关系不错的女生手上还捧着鲜花,就开始调侃他。
微博开奖当天,不说一众网友,便是他们经管学院自己的群,都一晚上没消停过。
说实话,哪怕换了个同是他们南大的,他们可能也会犹豫一下,觉得里头说不定真有猫腻。
可偏偏这人是温白。
第一,没必要,他根本不愁工作,更别说手上还有课题没结束。
第二,就温白那性子,八百年都做不出联合公司炒作、制造噱头的事。
“小白,你这就跨行就业了?”身边人给他让了个座位,顺带着问道。
温白越过人群走过来,笑了下:“嗯。”
“之前我们都还以为你最后会进一些证券、投行或者银行什么的,谁知道会去了一个新公司。”
温白短暂思索了一下:“差不多吧。”
一群人围过来:“差不多?”
温白:“嗯。”
如果“天地银行”也算的话。
“你是说你现在做的,也是跟专业对钩的一些资产管理工作吗?”
“算…吧。”
不久前,他刚跟阴差学过叠元宝。
“我就说,”几人恍然大悟,“如果请的是助理兼私人理财师的话,这个年薪也算值当。”
难得的齐聚,话题一起,众人很快聊开。
等到典礼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还没离席,方乐明便先喊道:“走走走,今天中午食堂吃最后一顿,晚上大排档走起。”
“行!”
“成!我回去放个东西,等会儿1号食堂见。”
……
闹哄哄一片,温白却站在二楼看台走道那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周伟走过去,拍了拍温白肩膀:“看什么呢,去食堂吃饭了。”
温白收回视线:“我们隔壁是人文吗?”
周伟踮脚往外看了一眼:“是不是隔壁我不知道,但我们经管和人文场馆都在这块,早上我还看到人文的院旗呢。”
得了肯定,温白转身向后。
周伟愣了好一会儿:“哎,小白你去哪儿啊,食堂往这边走!”
“我去一趟人文,”温白回头说了一句,“你先去,我等会来。”
周伟不知道温白去跑到人文去要做什么,可自然有他的理,于是回道:“行,那你快点。”
前些日子,赶着课题的收尾,又加上庄兴村的事,温白都快忘了他手上还有一枚印章。
倒是也去了几趟,但历史学几个教授时常不在,扑了几次空。
恰巧这次毕业典礼开在一起。
透过话筒听到教授声音的时候,温白才再度想起来。
人文凑巧也刚散,人正多,温白等了好一阵,才从后门走进去。
刚走出没两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跃?”见他急匆匆的样子,温白喊住他。
温白一个金融系的学生,之所以和历史学系教授认识,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直系教授吴思民和历史学教授李宪原先是同窗,而吴教授的孙子,在考上南城大学的时候,毅然而然投了历史专业,还刚好拜在李教授门下,直到现在,他教授还时不时就念叨两句。
这个“孙子”,就是吴跃。
“小白!”吴跃见到温白,声音都亮了几个度,“你怎么来了?”
“都快一个多月没看见你了,新公司怎么样?”
无论是谁,一见面都得提一句新公司,温白都快习惯了:“还行。”
吴跃乐呵呵又聊了两句,继续道:“我爷爷不在这儿,要是不在你们经管,就应该是回宿舍去了,我给打个电话?”
温白摇了摇头:“不是,我找李教授。”
吴跃微滞了小片刻,才道:“有什么事吗?”
温白觉得吴跃神色有些奇怪,掐头去尾模糊解释了几下:“前几天看到一个旧东西,上头落了款,就想问问李教授。”
如果跟往常一样,吴跃早该抓着温白问东问西了,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只草草应了两声。
“怎么了?”温白觉得不太对劲。
吴跃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挣扎了好半天,来人又是温白,一咬牙,拉着人就往角落走去。
确认完四下无人,吴跃才道:“我说的这事,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温白点头。
“半年前,一个收藏家托人请了老师去鉴画。”
将将开了一个头,吴跃就顿住了,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画出问题了?”温白猜道。
吴跃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温白:“?”
怎么又点头又摇头的。
“画是假的?”温白又道。
温白虽说了这话,但却是不大信的。
李教授在业内影响力颇深,除了历史之外,考古文博也深有见地,见过的珍宝不说成千,也有上百,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吴跃却又是一样的反应。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温白皱了皱眉。
吴跃这才深吸一口气。
怕吓着温白,他尽可能说得委婉:“小白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艺术品是艺术家智力劳动成果的结晶,是沉淀的,是不动的。”
温白:“??”
前两句都听过,最后那句“不动的”是什么意思?
温白问出了口:“不动…的?”
“嗯,不动的,”吴跃压低声音说,“动了…就恐怖了!”
温白:“???”
吴跃一背身,头往墙上重重一抵:“可是它动了。”
“画动了。”
第13章 “教你做人”
等温白再从场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一行人正嚷着要去学校附近KTV唱歌。
温白心里一直挂着吴跃说的那件事,也没太注意其他人的动静,一入神,脚步不自觉越来越慢。
还是方乐明和周伟没在队伍里看见人,回头一找,才看到落了一大截的温白,赶忙跑了过去。
“小白,白白?”方乐明伸手在温白面前挥了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老杨他们都快走到校门口了。”
温白闻言,抬头看着方乐明,久久没说话。
“古画闹鬼”这事,吴跃起先并不知情,李教授也没告诉他的意思。
还是他自己发现了不对劲,觉察到老师最近总在翻一些乱七八糟的志怪杂谈,这才起了疑心。
李教授架不住他软泡硬泡,最后虽妥了协,但也只是简单提了一下。
所以吴跃自己了解得也不算具体,跟温白说的时候,就更稀里糊涂了。
温白正没头绪呢,方乐明就这么撞了上来。
他怎么把他给忘了。
“乐明,你知道郑博昌这个人吗?”
温白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个郑博昌这个人,除去他文物收藏家的身份,还是南城有名的富商。
而方乐明他们有个二代的圈子,平日哪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多少也都会了解一些,或许会知道一点吴跃他们不知道的。
方乐明长松一口气。
之前温白一直不说话,只盯着他看,他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差点没把他盯毛起来。
现在听他总算开了口,点了点头:“郑博昌啊,是不是那个专门收藏古董的?”
见他真的知道,温白立刻点头。
方乐明疑惑:“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温白打了个马虎眼:“没什么,就今天跟吴跃聊天的时候,说起他了。”
“听说收藏了一幅古画?”温白试探着把话题转到画上。
方乐明知道温白和吴跃的关系,也知道吴跃学历史的,对这些东西挺上心,也就没怀疑。
“有这么一回事,半年前就开始说了吧,说从某个地方淘到的。”
方乐明“啧”了一声:“听说是真的。”
方乐明本身对文画并没有兴趣,可毕竟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就算什么附加价值、欣赏价值他品不出来,但一张纸能抵过一栋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因此之前听别人说起这事的时候,留了点心,刚巧温白又问了。
方乐明又仔细想了想:“我听说郑博昌专门去了一趟鉴定机构,花大价钱核验了一下那古画的年份,之后还不放心,又专门请了专家鉴别了一下。”
这点温白倒没听吴跃说起过,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方乐明不太清楚温白问的这句“然后呢”指的是什么,脑海中却忽地灵光一闪,他一拍脑门,“请的那专家,好像就是李教授来着。”
温白:“嗯。”
温白也能理解郑博昌的心思。
像他们这种收藏家,不管卖方怎么保证东西的真实性,不自己亲眼鉴鉴,是不可能放下心来的。
毕竟最后万一收了个赝品,还当真品藏着,说出去就成笑话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托人专门联系了对古画主人生平颇有研究的李教授去一趟。
方乐明原先不知道温白为什么突然问起郑博昌了,现在一听跟李教授有关,心悬了下:“不会是李教授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吧?”
“没有,只是…”温白顿了顿,继续道,“听说他最近要办古画展,想着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
方乐明拖长音调:“啊,这……”
温白:“怎么了吗?”
方乐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之前有听说要办,最近好像没了。”
温白眼睛一亮。
方乐明凑过来:“我听说,画好像被人偷了。”
温白看向他:“被偷了?”
所以外头是这么传的?
“嗯,阵仗挺大的,”方乐明说道,“好像找了一圈没找到,开始寄希望于玄学了。”
“家里一波一波来人,道士和尚什么都有。”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丢的古画,据说价值连城,谁不急啊。”
温白:“郑博昌他们那边这么说的?被偷了?”
方乐明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我说郑家也是,好好的一个古董,不自己藏好,还说要展示,财不外露这道理不知道吗?”
温白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冤枉郑博昌了。
画的确是不见了,却不是被“偷”了。
如果可以的话,那边大抵更情愿是被偷了。
毕竟这样还算是人祸,总好过现在。
一直待着温白身边没说话的周伟,看着方乐明,冷不丁开了口:“不懂的哪是他啊,明明是你。”
“这种通过拍卖、购买的途径获得古迹的收藏玩家,大致分为三类,一种是将文物赠予相关保护机构,就是我们俗称的上交国家。”
“一种就是你说的私藏、传承。”
“还有一种呢,”周伟颇懂行似的点了点头,“则是在小范围内公开展示藏品,请的也都是像李教授这种志同道合的艺术大家们,来品鉴交流的,不是拿来炒的。”
周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艺术家,你不懂。”
方乐明不吃他这套,把他那根手指极慢极慢地按回去,扯着嘴角假笑了一下。
“可现在的情况是,艺术大家们一个没见到,倒是见到了满屋子的玄学大师们。”
周伟:“……”
温白:“……”
“你们快跟上啊,老杨喊我去前头带路。”方乐明说完,就跑到前头去。
周伟这才见缝插针开口:“那画出问题了?”
听到道士、和尚的时候,他心里就有底了。
看着他某种意义上的“同僚”,温白也没遮掩:“嗯,画里的东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