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待在一起久了,愁苦时连那人轻抿起唇的小习惯都染上一些。
本以为只是找个靠山,还没等他调l教好对方,指哪打哪儿,亦或是用别的法子让沈修瑾为他沉迷,如今他俩就换了生辰八字。
谢孤悬轻抿着唇,这猝不及防的变数让他着实心忧,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不久前明明是他怕沈修瑾跑了,主动拉着人回来写好东西,这样下意识的举动,却没有去细想。
或者说,是不敢细想。
前路于他而言并无半分光明,又如何去想以后。
一身火焰血腥还未彻底消散,越想越烦,他陡然握拳,气劲在密室内翻涌,将所有东西打翻。
桌椅横飞,然而劲风好巧不巧,偏偏绕开了木盒与那尊冰雕。
反手抓来一把剑,横劈在墙上,宣泄着那股烦躁。
剑势不同以往,气势森然,浓重血腥煞气涌现。
若是被旁人看到,定会为他这样深厚的修为感到心惊,哪里会是闲言碎语中经脉俱断的废物。
长剑胡乱在墙上劈砍,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剑痕,谢孤悬还是无法平静,气息不稳,连眼睛里都有血丝开始蔓延。
沈修瑾。
谢家。
还有已经十几年未见的谢无澜,要对付谢家,和谢无澜动手是不可避免的。
他知道那些闲言碎语,本是刀剑双绝,如今却是云泥之别,他是被践踏在脚下的泥。
十七岁的渡劫修士,前无古人。
种种缘由,谢无澜甚至可以说,是他对付谢家最大的阻挠。
思绪杂乱纷扰,不甘和愤怒如同压制的兽,在心中无声低吼。
他不知该如何对沈修瑾,也不知仇人要如何手刃。
但他知道,就算剑骨已经重塑,对上谢家他一个人依然没有胜算。
第96章 (小改)
梅林宴请不日就到了。
古林梅花盛放, 大多都是红梅,于枝干上开得热烈鲜艳。
梅树下的地面干燥如春,早已被大法力驱走了冰雪寒意, 桌几摆放在树下, 放有果蔬美酒供人宴饮。
湛蓝天空无一丝云彩,远山辽阔,梅林外皑皑白雪覆盖大地,在林中饮酒赏景别有一番滋味。
酒宴摆的盛大,幸而这古梅林年岁已久, 有深处那株成了妖的老梅树庇佑, 划了自己的地盘,使得子子孙孙不断生长, 千载过去, 容纳万人不在话下。
白发白须的老树妖与众人同饮同乐,倒也潇洒自得。
修士三两成群相聚谈笑,树下到处都是人影。
有人喜欢热闹好友诸多, 也有人话少喜静不善言谈。
是以避开人多的地方, 往深处挑僻静处坐下的人不是没有, 只要不进入老树妖本体所在的地方, 在梅林里可随意走动。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起白玉酒壶, 与女子纤细的手不同, 明显是男子的手, 修长也足够好看,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带有几分如女子般的怜弱。
斟满一杯酒, 谢孤悬放下酒壶, 端了酒杯往沈修瑾唇边送去。
“师兄。”
他一笑, 连开得灿烂的梅花都失了颜色。
美人美酒,少有人能推拒。
沈修瑾被灌了许多酒,素来淡然清透的眼睛有了几分醉意。
他神色变得懵懵然然,听到那一声师兄,心想就是要喝酒了,于是薄唇微张,酒液就被送进口中。
自从那日换了生辰八字,他对谢孤悬不说更为纵容,也是多了更多耐性的。
他这个师弟娇气爱哭,他定然要对他好,不能让人受了委屈。
今日谢家人来了不少,所以在一众宗主长老话说完后,示意酒宴开始,他就带着人到了深林僻静处,省得听些不着边的话受气。
既是酒宴,美酒自然多。
谢孤悬贪嘴,说想都尝尝,他就陪着尝酒,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
而谢孤悬更是倒了一杯又一杯,一笑眼波流转,媚意天成,说他没勾人都难以相信。
被勾引蛊惑,又全心信赖这个喊他师兄的人,所以酒越喝越多,醉意逐渐上来。
沈修瑾神思恍然,他有些头晕,于是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闭上了眼睛。
“师兄?”
坐在右边的谢孤悬见他这般模样,笑眼弯起来,轻轻叫了声。
薄唇高鼻,眉眼也生得极好,闭上眼睛后掩盖了冰冷,在梅树下睡着的俊朗男子,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支着头的那只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手腕,和腕上银色的手环。
沈修瑾又缓缓睁眼,眼前就是笑靥如花的谢孤悬,他身后那一树树梅花开得灿烂。
景色甚是美,可惜沦为了美人的衬托。
他醉了,脑子发晕,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时日。
唯有美人映入眼帘,其他再入不了眼。
伸出去的指尖轻触在美人脸颊,描绘着轮廓。
醉意让他没有留意到对方眼中的诧异,只顾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同描画,手指顺着脸颊轮廓往下。
在指尖被咬住的时候,再也动不了,他皱起眉,缓缓眨了下眼睛,神色就透出些委屈来。
画还没作完,怎的就咬住他的手。
谢孤悬咬住那个作乱的指尖,牙齿轻轻撕磨,心想,这人醉了酒真是胆大,摸到他唇上了。
他心满意足收起留影石,一想到醒来后的沈修瑾看见方才的情形,定然会慌乱无措,就忍不住笑。
在被那个委屈的眼神看着时,他忽然心中一颤。
哪里见过这样的神情,完全招架不住。
那双朦胧醉意的眼睛里似含了一汪水,水面微波荡漾,直荡进心里,激起莫名的悸动。
松开齿关,抓着沈修瑾手腕将人拉进怀里。
谢孤悬长手长脚,如今已经可以将人圈拢在怀中。
这让他更加满意,再过上几年,说不得还能长高些,完全将师兄遮掩也不成问题。
气息微微急促,他低头亲上那张薄唇,按着人往怀里搂。
一通胡乱亲吻纾解心里的急切之后,才平缓了气息。
沈修瑾本就话少,现在醉了酒,连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懵懵懂懂,在他怀里连挣扎也无,只缓缓眨着眼睛看他,似乎是在认人。
与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大相径庭,这般安静的模样,像是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师兄可认得我?”他就笑眯眯问道,说罢又凑过去亲了口。
沈修瑾只看着他,没有答话,醉眼朦胧。
见状,他轻笑一声,起了逗弄的心思,说:“我是师兄的夫君。”
“日后成了婚,就要喊夫君的,师兄先喊一声。”
他哄着人,想听声夫君。
可沈修瑾皱起眉,眼神也带了疑惑,似乎是在努力想他在说什么。
一看就是醉狠了,连话都听不明白。
谢孤悬看了眼桌几上那壶极品千日醉。
这酒是他自己带来的,混在诸多酒壶之中。
千日醉醇美甘甜,毫无烈酒辛辣,但一旦喝多了,不说真的千日,睡上一月都有。
沈修瑾喝了三四杯,幸而喝的不多,不然这会儿恐是早已睡熟了。
师兄担心他受了谢家人的气,其实如同谢禹那样的猫猫狗狗他都没放在眼里。若不是时机未成熟,早已将谢禹杀了。
同宗同脉又如何,谢禹厌恶他,多次出口相辱,他并非善人,一笔笔都记着。
更何况谢禹爹娘当年在长烟岭追截过他们,虽然死在了他爹刀下,但仇他依然记得。
谢家为夺仙人遗宝杀了他爹娘,最后却嫁祸给魔族,将事实抹去,所有死去的人都说是魔族杀的,包括谢禹爹娘。
那对夫妻是追杀他爹娘时遇到了“魔族”,谢禹恨他也不意外,杀人的“魔族”难寻踪迹,更查不到,只有他还活着,有姓有名,起因也是他爹娘。
这次酒宴谢禹来了,还有谢无澜。
不想沈修瑾因为他和谢家人起冲突,他想了想,来这里之前就带上了千日醉。
醉了也好,什么都听不明白。
他揉了揉眉心,将所有纷扰抛却,看怀里的人还在努力思考,那样迷茫又认真的神情,让他再次笑了出来。
于是继续逗弄,说:“喊夫君,夫君。”
刻意放缓了语调,如同教牙牙学语的小孩。
说了三四遍,谢孤悬忽觉不对,怎么说着说着,倒像是他喊沈修瑾夫君。
恨恨在醉酒的人脸上捏了把,他故作凶狠,说:“快喊我夫君。”
发完脾气见沈修瑾没有理会这话,反而低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看着是要睡觉了。
被蹭的那个瞬间,谢孤悬脑子就空了。
见人靠着他胸膛缩在他怀里就要睡觉,沉默许久过后,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心是说不上来的颤抖,仿佛被那个如同小兽般眷恋依赖的举动给蹭的连半分脾气都无,莫名就想捂住心口,好按住那份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述说的悸动和激动。
不过他最后好歹忍住了这份失态。
心里痒痒的,被弄得不上不下,可偏偏勾引他的人睡了。
对,勾引。
这两个字让他恍然大悟。
越想越气,勾引了他自己睡了,那点脾气就又起来。
他捏着沈修瑾脸颊将人弄醒,还没想好要怎么罚,就被拍了下手,示意他松开。
沈修瑾眉头皱在一起,他头晕,很想睡会儿。
“想睡觉?”谢孤悬问他。
“嗯。”声音都小了很多,他愣愣看着对方。
这会儿终于听到回答,谢孤悬得寸进尺,说:“叫声夫君就让你睡。”
一听可以睡觉,哪怕没想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沈修瑾干脆利落:“夫君。”
没有半分感情和缠绵,只是敷衍。
准备好的一声“哎”困在嘴里,霎时就咽了下去。
谢孤悬再次愤恨,直接咬了过去,将那张薄唇咬出痕迹。
他咬完后还不解恨,开始胡说八道欺负人:“我告诉你,这一声夫君你叫了,以后,是要给我生崽子的。”
手搭在沈修瑾肚子上,凑到他耳边用那把低沉沉的嗓音说:“这里,以后大了肚子,就算有了身孕都得给我操弄,生上十个八个。”
少有的粗鄙陋语说出来,解了不少气。
不过他也没指望一个醉鬼听懂,况且又是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见沈修瑾还是一脸困倦,他最终无奈叹了口气,伸手盖住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示意可以睡觉了。
坐在他怀里靠着他胸膛睡觉的,也就这么一个。
谢孤悬抱着睡过去的人,忽然又露出个笑脸。
罢了,左右他俩都是男子,谁喊谁夫君都一样。
“夫君?”他低头看着沈修瑾,玩笑般喊了声,就算没有回答,也像得了乐趣一样轻笑出声。
然而这份自乐温存没有多久,就被来人打破了。
谢无澜站在不远处,玉冠束发,一身黑金长袍华贵厚重,难掩眉宇间的漠然。
第97章
挥袖为身后伏在桌几睡觉的人布下结界, 谢孤悬没有回头,跟着谢无澜走向一旁。
层层叠叠树枝合拢,掩映了身影。
一前一后停下脚步, 谢无澜站在前方负手而立,并未说话。
沉寂许久。
谢孤悬抬手, 折了枝浅红梅花。
他垂眸细看娇艳花朵,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冰冷疏离。
“若嫁与他人雌伏身下,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以免拖累我谢家名声。”
谢无澜终是转身,率先开了口,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手中花枝被一股外力袭击, 眨眼间就化为湮粉,再也拿不住。
谢孤悬缓缓收手, 任由粉末跌落在地。
指尖伤痕微微泛疼, 他撩起眼皮看向十步之遥的高大男人。
即便杀意转瞬即逝, 谢无澜还是如刀锋般锐利,让人生出错觉,眼睛似被刺痛。
他知道, 这个天之骄子动怒了。
“天底下, 姓谢的不止谢家人。”
他说得不快, 神色慵懒倦怠,毫无面对一个渡劫修士的紧迫。
谢无澜显然听到了他喊师兄那一声夫君。
但这又如何,他并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一个字。
那是他与师兄之间的事, 与外人有何关系。
“便是被除了名, 这个谢也是谢家的谢, 在外别丢了谢家颜面。”谢无澜不与他做过多争辩, 只冷冷说道。
谢孤悬看向他,眼神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末了他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开口:“五少爷别忘了,我与谢家早已断了往来。”
言语间没有丝毫退让,强调自己再非谢家人。
那句五少爷带着讥讽,他激怒了谢无澜。
脖颈被一只大手掐住,越掐越紧。
谢孤悬看着眼前比他高了半头的高大男子,呼吸受阻,脸色逐渐涨红,但他却不合时宜地打量起十几年没见过的谢无澜。
当真是老气横生。
谢无澜与他同年,比沈修瑾还小一岁,却长得如此老气,不过十九岁容易,却连稚气都看不出分毫。
那副高高在上,让他不要在外丢人的模样也属实令人厌烦。
还是师兄好。
很快他就被掐着脖子随手扔在了地上。
谢无澜最终还是收了手,负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冷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