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在意什么修为实力,但谢孤悬听见会伤心。
“师兄。”
愁苦的表情未消,看着往前伸手,倾身想让他抱住的人,底下是万丈深渊,稍不小心就能掉下去,沈修瑾立即靠近接住了他。
谢孤悬将脸埋在他胸口说道:“那我再考虑几天,问问师父。”
“嗯。”沈修瑾低声答应着,其实不用想都知道,要是他不想去,宗主和夫人定不会为难。
冬天万物凋零,云岚宗各个峰头大多都遵循着四季变换,只有少数设了阵法让周遭四季如春。
阁楼居高,放眼望去覆了皑皑白雪的山峰坚固酷冷,不似春日里的绵延。
兴致本就不高,哪里还能想起修炼。
谢孤悬坐在栏杆上抱了一会儿就开口:“师兄陪我睡一会儿。”
太阳暖洋洋照在身上,即便有风吹来也不冷,更何况他俩都是修士,自然不惧。
这是晒困了。
沈修瑾眉眼微弯,在对方还未察觉时就敛了笑意。
小红看见灵鹤在上空盘旋,终是耐不住性子,拍着翅膀飞上去,一抹火红闯入那几只白鹤之中。
暖床香帐,有温热在怀,沈修瑾平心静气,没有丝毫动摇,然而这份坚定很快就被打破了。
睡之前定是要讨几分好处的。
谢孤悬趴在他身上,亲了又亲,吻了再吻,直弄得两人气息都乱了。
将探进他衣襟中作乱许久的手拿出来,沈修瑾声音微哑:“该睡了。”
午间小憩对其他修士来说不常有,而谢孤悬已是习惯。
身下人发话了,况且也没真的想做什么,他就听话躺到旁边,乖乖闭上眼睛,正如他自己说得那样,要睡觉了。
沈修瑾在一旁调息平静,等人睡熟之后,就将搭在他身上的胳膊腿轻轻挪开,离开了灵鹤殿。
在这里留宿是有,可大多时候他都是等谢孤悬睡了后就离开,总不能落了闲话,让人在背后编排,惹了他这个娇气的小师弟伤心。
御剑快到寒山涧的时候,他忽然停住。
想了一路的事情终是有了决断。
天罚剑又往宗主峰而去,衣袖里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被他叠好,昨晚提笔时的忐忑再次浮现。
谢孤悬睡着了,只要将纸放到枕边就好。
于是在进入房里的时候,他隐去踪迹悄然出现,唯恐打搅了那人好梦。
谁知床上并无一人,他眼神锐利,看见书架前的地面似有白色薄霜蔓延。
第94章 第94章 二更
待定睛再看, 地面了无痕迹,犹如错觉。
书架前是密室入口。
谢孤悬许是有事出去了。
既然房里没人,理应将东西放下, 就此离去。
捏着手里叠好的纸张, 沈修瑾望向小书架那边。
他一路犹豫不决, 是以飞得慢, 一去一回费了些功夫,不知谢师弟醒来去了哪里。
如今铲除了魔族, 凡人界重新变得热闹而富有生机。
他半月前闭关出来后去了趟人间,眼见风平浪静天下太平,回来看见谢孤悬, 想起那日他俩曾说过的话。
要为以后做做打算, 不能这么一直不清不楚下去。
他比谢孤悬大一岁,于情于理都该操心这事, 昨晚思索许久后,就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若是谢孤悬看到,定会明白他的心意, 待交换生辰八字、同长辈商议后,就可焚香祭天地,结红线立下婚约。
内心挣扎犹豫, 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望着地面,忽然发现的那一点异样让他心如乱麻。
“师兄?”
声音响起的同时, 密室入口缓缓打开,从黑黝黝的洞口中, 只穿了里衣的谢孤悬走出来。
他眼尖地看见沈修瑾手里捏着纸张, 就开口问道:“师兄, 你拿了什么呀?”
熟悉到骨子的软糯语气。
“没什么。”沈修瑾却背过手, 将纸张藏于身后。
“那师兄是回来找我?”谢孤悬笑弯了眼睛,走过来站在他身前,说完还凑过来亲了口。
见他如此自然,不显任何慌乱,反而让沈修瑾迷惑了。
“你在密室做什么?”并不回答谢孤悬的话,他反而问了回去。
许是三个月前接触过一次,和魔族交手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那人太过奇怪,身份成谜,所以对他来说记忆实在太深刻。
而从密室中蔓延出来的薄霜和寒气,与万年玄冰的气息十分相似,让他立即就辨认出来。
“师兄。”谢孤悬眼神闪躲,声音也弱了几分。
忽然,不合时宜的,沈修瑾发觉站在身前的人比他高了些,两人视线不再持平,他需得微抬头。
完全不知道谢孤悬在这三个月是何时长高的,他不由愣住了。
两年多快三年,这些日子里需要保护的人长得比他还要高,就在不久前,谢孤悬坐在外面栏杆上还缠着他要抱。
这个发现让他手足无措,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师兄。”谢孤悬见他一言不发,以为是生气了,忙说道:“师兄,你别生气。”
他牵着沈修瑾的手就往密室里走,还咬着下唇羞涩道:“师兄看了后,不许笑话我。”
密室里,一块玄冰直立在中央,周围地上都是白色霜迹。
玄火旗就在桌上,里面不止玄冰气息,还有残余的火焰炙热感。
至于那块玄冰,只是千年的。
桌上还有凿子刻刀,而冰上画了个大概轮廓,是一个人执剑的模样。
“原本想做好后再拿给师兄看。”谢孤悬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神情羞涩。
他这幅模样,想雕的人是谁再清楚不过。
沈修瑾哑然,不过心里却一下子放松,所有的烦恼悉数化为乌有。
“密室不透风,寒气聚拢在这里会伤身。”他转而又担心起谢孤悬。
身子本就弱……
然而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住,看了眼旁边比他还高出约莫一寸的人,身骨弱这种话莫名就有些想不下去。
“不会有事的师兄,那我以后拿到外面。”谢孤悬十分乖巧,而且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长高的事情,娇娇气气柔柔弱弱就要往他怀里来。
早已习惯这样的接触,他自然没有任何抗拒。
而拥抱后的下一步,常常就是亲吻。
这里没有旁人,就连沈修瑾都预料到这个如期而至的吻。
缠绵温柔的吻和方才睡觉前的霸道凶猛不同,让人禁不住沉溺在温柔之中。
就连手里的纸张被夺走,吻他的人还没有结束。
谢孤悬眼尾泛红,明显动了情,却还纠缠着不放。
唇舌都被吸吮啃咬的微微发麻,沈修瑾抵挡不住这种温柔却像是不会停下来的举动,他抬手推开了身前的人。
在沈修瑾狼狈擦嘴的时候,谢孤悬手疾眼快,迅速打开了纸张。
生辰八字?
刚看完纸张就被夺回去,他望向沈修瑾,眼神都是直愣愣的。
这样的表情十分少见,可就算是发愣,他那张脸依旧明艳。
只觉自己下意识抢回纸张的举动太过稚气,完全是恼羞成怒的感觉。
沈修瑾身体微微僵硬,不自在极了。
尤其谢孤悬这样看着他。
一室沉默安静。
良久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低低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狼狈转身就要离开,也没解释生辰八字的事情,然而还没踏出去一步,手忽然被拉住。
“师兄。”谢孤悬在后面无声呼出一口气来稳住心神。
见沈修瑾周身气息低落,也不回头。
从未见过师兄这幅模样,记忆里的沈修瑾冷淡平静,年少就有如此修为,不说意气风发也是干脆利落的,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心软,哪里有过这种失望伤心的模样。
就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慌起来,心神不宁。
拉着人走到桌子旁,挥袖就将上面所有东西扫到旁边去。
师兄要同他换生辰八字。
从一旁书桌上飞来纸笔,他一手抓着沈修瑾的手,以免人跑了,另一手提笔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说起来两人向来以传讯符为手段,从未有过书信往来,修士又多用玉简以意念留下痕迹,正儿八经见谢孤悬写字,还是头一回。
笔迹苍劲有力,似有锋芒暗藏。
这一手字写得着实不错,只是和他软弱可欺的性子全然不符。
“师兄。”
娇滴滴的嗓音响起,让沈修瑾从他的字迹中回过神。
手里捏着的纸张被换成谢孤悬的,两人就这么换了生辰八字。
谢孤悬笑弯了一双多情桃花眼,说:“从此师兄与我就有婚约了。”
他清透的眼里满是光芒,极为开心。
脸颊唇角被亲了许多次,沈修瑾终于不再低落,被他的兴高采烈所感染,眉眼和缓起来,他纠正道:“还未结红线,不能说有婚约。”
“我不管,已经有了。”
谢孤悬轻晃着他胳膊撒娇,说完又笑着在他唇角亲了下。
不动声色观察沈修瑾神情,发现他是真的缓过神,不像刚才那样,谢孤悬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他随即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真的交换了生辰八字。
可看着眼前人眉眼微弯,有了很浅很浅的笑意,罢了罢了,要哄师兄高兴,除了这个,还真没别的法子。
第95章
互换了生辰八字, 密室一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沈修瑾看见那尊冰雕,心知刻的是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多看。
叮嘱谢孤悬切莫伤了身体后, 他借口还要修炼就离开了这里。
阁楼前, 谢孤悬看着他御剑到空中,视野里的身影逐渐远去, 脸上笑容就逐渐收敛了。
轻声叹了口气, 他从衣袖中将纸张掏出来,再次打开看了看。
字迹干净工整, 有几分硬朗在里面, 和那个人坦荡磊落的性子一样。
无论做什么都坦荡磊落, 哪怕是偷鸡摸狗之事,也能被沈修瑾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仿佛天经地义。
想到这里, 他忽然又笑了, 想起那年在小飞仙境里, 沈修瑾神色不变就和他将通天神树昧了下来,不曾上报宗门。
那是他第一次发觉沈修瑾的不同。
本以为是个古板木讷的人, 不会变通,没想到歪理一套一套的。
而且还教他不要慌张,他们未曾偷抢, 言下之意东西是他们发现的, 合该就是他们的,至于宗门, 根本没在沈修瑾的考虑之中。
将纸张沿着原来的痕迹叠好, 动作间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心。
想收进随身的储物玉佩中, 这块玉佩价值连城, 是他的贴身之物,除了沈修瑾以外,再无外人破开神识进去过。
生辰八字和其他物件不同,这世间不是没有邪术存在,这东西写的太过详细,若是不慎落入坏人手里,说不得就会加害于师兄。
谢孤悬眉头一皱,如此随意放置实在是不妥。
于是他重新走回密室中,随手在白墙上轻敲,一个暗格便打开了。
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无比的木盒,上面所刻的花鸟图生动逼真。
指腹点在花鸟图上,灵力便注入其中。
只听一声清脆鸟鸣,伴着图上的花朵徐徐绽放,木盒就打开了。
有淡淡花香从盒子里飘散出来。
等露出木盒里盛放的东西后,才明白这花香并非雕刻的花朵散发出来的。
满满一匣的桃花粉艳欲滴,世间再无这样纯粹的粉嫩,不比那大红喜色艳绝,犹如情窦初开的纯真和羞涩。
纸张恰可以平铺在底部。
他用法术消去那些折痕,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张平整舒展,再无任何痕迹。
桃花飞舞,最终又落回木盒之中,将那张纸淹没。
一片花瓣从空中缓缓飘落,是从其中一朵上掉下来的。
谢孤悬两指一夹,花瓣就落入他手中。
轻捻花瓣,手指染了很淡的粉。
这些桃花他向来妥善保存,不过偶尔还是会掉一两片。
那年宗门大比,谢禹对他出言不逊,沈修瑾生气了,当着众人面为他摘了这么多花。
摘花台上花海纷纷,沈修瑾一袭黑衣,眉目冷冽俊朗。
他始终都记得那时站在花海之中的那人。
师兄。
这个称呼在他唇间流连,最终化为一声低喃。
指尖黑色魔气陡然涌现,将残余的粉色花瓣悉数吞没殆尽。
他皱起眉,烦恼与愁苦浮现。
轻轻揉了揉眉心,一声叹息过后,又想起沈修瑾。
师兄要与他定下婚约。
如果,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或许早已应允。
周身魔气涌现,谢孤悬神情怔忪茫然。
师兄早前就与他说过,要为以后做打算。
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的以后在哪里,又该如何去应允。
谢家庞大如巨物,凭他自己如何杀进去寻找仇人,更遑论覆灭谢家。
他势单力薄,没有任何依靠。
就连修炼魔功,和闻人越联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重创谢家,无论做什么脏事他都不在意。
云岚宗其他人他不在乎,可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师姐他们,悉心照顾他十几年,如此情分,教他如何忍心将他们拖下水。
接近沈修瑾是他故意而为,小飞仙境里那几日,他还以为这人是根不开窍的榆木,连投怀送抱都不知珍惜,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