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玲珑不再挣扎,更多矮小人影从暗处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趴在尸体上无声啃食着。
鲜红血液将那些小人脸染得血红,阴森又恐怖。
到后面,空荡荡屋里响起了吸溜吸溜声音,好一会儿,才又恢复寂静。
恰在这时,铃铛捧着一盘子金珠乐呵呵地走进来,“娘娘,陛下又让人送来东海珠子,又大又圆,竟然还是金色呢!这么多!
“说是给您做后冠剩下,陛下就做主,让人一水儿地都送来了,别宫里一颗都没有呢!您可以让玲珑姐姐给您做个珍珠披肩,冰凉凉,多好看啊!”
宓妃转过身,看着活力四射铃铛,却莞尔一笑。
“那你去唤她过来吧,”随后她指了指一旁炉子,“顺便让她把这些东西也都收起来,春日来了,炉子也无需用了——”
“诶!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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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永乾殿中。
伺候宫人已都退了出去,只乾承帝独自一人躺在龙榻上。
此时殿内烛火都已熄灭,只窗外冰冷月色幽幽洒落到他身上,却将他脸色映衬得异常苍白。
也显得他那直愣愣盯着床顶看双眼,愈发吓人。
魏忌从床尾阴影中走出,轻声道:“陛下,您该歇息了。”
乾承帝眨了眨干涩眼睛,好一会儿,他沙哑着声音说道:“阿父,我这儿有些疼。”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却放在了自己胸口。
脸上是一片属于少年人茫然与脆弱。
最后在殿中响起,是一道幽幽叹息声——
第28章
陛下已经带兵出征快一年了, 宫里没了男主人冷清不少。
常明路过月之前月澜湖遗址,看了一眼那大片大片狄零花,随后便转头继续与身旁三人说笑着。
陛下亲征, 带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忌和他手下那一干人。
而常安一系则留守宫中,并辅佐远征在外乾承帝打理朝政。
这一次宫家兄弟和朝舟被派遣回朝处理事务,常明便亲自接待了他们,顺便便聊起了前线事。
“那些钢铁骑士不知用何物打造, 刀枪不入,生死无惧。更妙是它们不怕瘟疫,那荷度老贼阴毒计谋便都无用了, 直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我们大军势如破竹,直驱他们都城!”
宫家兄弟中年纪较小宫丰, 忍不住兴奋地比划着。
常明听着也是热血上涌。
丰朝与荷度常年交战,他们占有大片草原, 骑兵之强大, 使得丰朝东北边疆常年只能以固垒避守,面对他们永远只有挨打份。
所以这次当初陛下执意要出兵, 才有这许多人反对。
当然荷度也是拿他们边疆守军没有办法,这才用了三年前那下作手段。
只是当时疫情在摧毁了十三座大城之后, 便被彻底控制住蔓延趋势。而陛下也用雷霆手段压制住了朝内所有其他声音,一意调兵全力镇守东北边境,并派出了手头最精锐黑鹰铁骑清理了疫源。
最后虽然丰朝军队死伤惨重, 却还是抵挡住了荷度侵略。
只是这次丰朝军队初入荷度时, 发现那里爆发了与前些年丰朝相似瘟疫。
这使得他们初期打得十分顺利, 迅速占领了荷度大半领土。
可是随后他们便接近疫区, 荷度军队一不做二不休, 竟直接向他们抛投带有疫毒尸体!
军中一时间恐惧蔓延,差点哗营。
就在这时,青芝山阴师们出手了。
他们带来了大批铁甲傀儡,形成了丰朝军队第一道防线,并且深入敌军内部,悍不畏死地一次次冲锋,加上丰朝军队后方压制,迅速将对方阵型彻底冲垮。
等到收拢对方散军时——
“当天天空上忽然乌压压飞下大片大片纸片,那纸片一个个被剪成了巨人形状,竟如人般能走会动甚至使用枪械!它们将荷度散兵全部围拢起来,让他们缴械投降,甚至看管起来。如此这般,咱们竟是不费一兵一卒,便攻下了半月城!”
这下常明却也是吃惊地长大了嘴。
宫羽也忍不住叹息道:“即便是先帝重用道门之人,也没有这样能够直接干预大型战役能力。”
宫羽未出口话却是,这青芝山人,能力却是太过逆天了,也不知陛下是否能够驾驭得住。
朝舟却直接冷笑道:“这瘟疫来历可蹊跷得很。陛下可只让他们对付荷度蒙脱脱,如今却有大半荷度都遍染瘟疫,我们军中都倒了不少!”
其他几人脸上也沉了下来。
蒙脱脱是类似道士和阴师,荷度蒙脱脱却经常在战场上下阴毒手段,当初那场毁了丰朝十三城瘟疫便出自他们之手。
“只可惜,荷度剩下这些城即便打下来,也将成为一座座死城。”宫丰说着,忍不住感叹。
此时常明却笑了,“未必。”
闻言,宫家两兄弟双眼都亮了,目光灼灼地看向常明。
朝舟却是一脸狐疑。
朝姓一派常年被陛下派去监军,与朝中太监们关系一般。
常明却闭口不再言语,随后指着不远处一座小院,笑着对他们说道:“到了。”
宫家兄弟与魏尹关系不错,魏尹最近运送粮草遇袭受伤,两人特地过来探望。
至于朝舟,据说朝姓在军中与魏姓一派势同水火,只是这次魏尹受伤,军粮运输由朝舟接收,才不得已也跟了过来商讨事宜。
几人看着这座坐落于皇宫中静谧小院,宫羽却摇头笑着叹息道:“魏尹这人真正是——”
宫丰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口无遮拦,“温柔乡,英雄冢啊!我这远在荷度都听说了,魏都督为了这媳妇,真真是花光了积蓄,要什么给什么,稀世珍宝都捧到他媳妇面前了!”
常明喷笑,“哪儿那么夸张,只是据说是为了做个什么雕刻,三顾茅庐去请一位大师罢了。大师不好请,自然需要送点人家心头好。”
尤其像他们这样人,大师更是不屑一顾。
当初魏尹为了能请动这位大师,可生生在战场、京城和孜明山来回奔波了大半年,人都快熬没了。
他那样子,这里人都见过。
宫羽也不由叹息,“魏尹为了这个人,可算是倾尽所有了。”
宫丰也附和道:“那可不,这回这危及性命重伤,他还千里迢迢非得跑回来养,也不怕死在半路!”
朝舟却不屑道:“愚蠢!”
常明也是忍俊不禁,“你可别说他,若我院中有这么个国色天香媳妇等着,就是死了,我也得回来守着!”
宫中这种事不少见,他们几人又是站在权利巅峰,陛下在这种事情上,对他们从来都是放任,他们说话便也不避忌。
闻言,宫羽笑着直摇头,宫丰却双眼发亮,“我是听人说过,说魏尹在宫中藏了个美人,身条曼妙,容颜堪称绝色。那到底有多美,能够被称为绝色?有宓妃美吗?”
朝舟轻轻嗤笑了一声。
常明笑着瞥了他一眼,却并不接这话,只一脸神秘地笑道:“你们见了便知。”
只是他没说是,魏尹这媳妇可不是那么好见。
像他们这种人,能得个知心人,又是那般出色,藏着掖着都不为过。
依常明看,魏尹那就是想时刻捧着含着带在身边,旁人别说看一眼,就是在他面前提一嘴,都好似能把他媳妇说没了似。
看他那小心谨慎样子,常明都不由叹息。
尤其这次魏尹跟着陛下出征,原本也可以去前线建功立业,宫里多少像他这样人歆羡着。
可魏尹却偏偏挑了个负责粮草职责,整天前线朝内两头跑,这一年里,有大半却是依旧留在宫里。
所以宫家兄弟才说是英雄冢。
想到这些,常明叹息之余,却也有了一丝羡慕。
像他们这种无根之人,谁不想找到那么一个能将他们心甘情愿拴住人?
毕竟功劳爵位再好,也是无法代代相传下去,哪里及得上能陪他们百年又不嫌弃他们枕边人?
几人说着,便来到小院门前。
常明在那门上敲了两下,旋即几人便听到门后传来门栓打开声音,可门却依然紧闭着。
常明并不在意,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宫家兄弟古怪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跟着走了进去。
更古怪是,进门之后,其他三人发现门后竟空无一人。
宫丰小声吸了口凉气,赶紧靠近兄长几步,朝舟也皱起了眉头。
常明却已经脚步不停地径自往正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口中喊道:“魏兄,你快看看我带谁来了!”
说着他便推开了正房门,另外三人紧随其后。
宫中少了不少人,常明与魏尹便走得近了些,魏尹在时候,他就时不时会过来。
尤其这次魏尹受伤,他来得就更勤了,来次数多了,他也就少了顾忌。
魏尹虽然将媳妇藏得深,可是他们来这小院里,却是轻易见不上。
好多次常明都怀疑魏尹将人藏到地下或者宫外去了,不然怎么每次来就是他在正房里乱逛,也没见过人呢?
只之前有一次晚间他一进来,魏尹便在院中候着,直接带他去了西厢,常明才有幸见瞥到了一眼那正房东侧窗边一抹剪影。
那似乎是一个人正低头做着什么,烛光将对方影子投射到窗户上,柔美侧影加上那幽谧氛围,让一切好似美得像一幅画。
那时魏尹负手立在院中,背对着那窗户,脸上却带着淡然浅笑。
这便是他宁愿放弃建功立业机会,也要一次次回来原因。
那一刻,眼前一切激活了常明对于伴侣渴望。
不,不仅仅是伴侣。
那是一个家,一个温暖,安全,令人向往港湾。
常明笑着将脑中杂念甩开,随即却熟稔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段时间他都是这么进来,也都习惯了。
可谁知,他进去没走几步,脚步却一下子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惊异神色。
紧接着跟在他身后三人也不由睁大了嘴,一脸惊艳。
房内,魏尹沉着脸迅速上前,一把将门帘拉上!
可即便如此,几人还是看到了那坐在轮椅车上,匆忙将披散衣裳重新拉上美人。
那玉色香肩即便已经被遮掩,却依旧久久留在四人眼底,那颜色那形状,简直美得有些心惊动魄!
直到面对着魏尹黑脸,宫丰大张嘴都闭不拢。
那美人,肤色如玉,眉眼细长,薄唇浅淡却色泽惑人。
对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明眸皓齿美人。
可那细长眼睛细细品来,却带着股清冷之感。配上若有似无唇色、削瘦薄肩,甚至是那身下轮椅,都给人一种病体削骨清冷。
好似那就是一副浅淡水墨仕女图,风轻轻一吹,就会把那些淡淡墨迹吹散,只留下浅淡墨痕,镌刻在见者心中,遗恨终生。
宫丰回想着刚刚美景,忍不住悄悄吞了口口水。
见状,魏尹脸色更是难看,随即便一点情面不留,直接将四人轰了出去!
直至被赶出小院,四人站在门外互相对视,却都有些尴尬。
宫丰更是脸都红了。
只朝舟嘴中嘟囔道:
“这能怪我们吗?我们哪里知道他会如此急色,这□□,就在房中——”
话没说完,他自己耳朵尖便也染上了点点红粉。
第29章
四人从魏尹小院出来, 神情都十分不自然。
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说笑,只一路沉默着。
直至走过月澜湖遗址,再次看到那大片狄零花, 朝舟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便见那正有几个年轻小宫女穿梭在花田间采摘花叶。
看到这片鼎鼎有名狄零花花圃,宫丰终于没话找话道:“这便是陛下为宓妃填湖所建花圃吗?这花开真好啊!”
常明点点头道:“宫里花匠大半都在这里了。”
宫羽也说道:“这片花圃宫外都传遍了,陛下是真舍得, 如此难得一片活水湖,说填就给填了。”
“不然怎么能说已经将宓妃宠到了天上去呢?”朝舟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讽, “直接追到前线去,谁不夸一句巾帼英雄?”
想到宓妃在前线一副男儿打扮,与那些青芝山阴师一道指挥傀儡作战, 又与陛下同进同出样子,连宫羽都忍不住说道:“娘娘实不必如此冒险——”
朝舟轻轻冷哼了一声, “那不成, 没了她咱还怎么打仗呢?”
其他三人闻言,都不由笑了出来。
几人说着, 离那花圃越走越近。
花圃中三个小宫女也看到了他们,随即便束手朝他们低头行礼。
见此常明却十分客气地朝她们点头笑道:“这大热天, 几位姑娘还出来采花,实是辛苦了,待会儿我便让人送壶凉茶来, 与几位解解渴。”
几个小宫女闻言便甜甜地笑了, 又福身道了谢。
目送他们远去之后, 几人才又低头弯腰开始采摘。
而常明身旁三人却诧异于他近乎殷勤态度。
朝舟甚至皱起了眉头, 有些不屑地说道:“我倒是不知道, 你这秉笔太监位置还是靠拍后妃马屁拍来。”
常明闻言,却不由乐了,“你这朝舟,今日吃了什么炮仗,净往我身上撒火。什么拍马屁,这就不是长庆宫人。”
宫羽闻言不由挑了挑眉,“不是长庆宫人,那是哪里人?怎么能随便采摘这狄零花?”
“掖庭司。”常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