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双翅烙印着细小铭文,以无比快的频率振动着翅膀,笃定又平稳地向前飞去。
棠西雁轻勾唇角,信蜂头生复眼,嗅觉敏锐,只要沾上一点点荆花蜜的气味,在一定距离下它都能准确追踪。
棠西雁胯|下的是一匹黄骢骠,属于西北地区的突厥马,生的鬣高臆阔,尾本高粗。
此马外表神俊,耐力也好,适合沙漠中长途奔走。
但就是普遍娇气,容易染病,很不好饲养,另外每天都要吃掉十来斤麦子豆子之类的好料。想到这里,棠西雁忍不住与它拗气,在马上狠狠拍了它一巴掌。
那马长长地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踏了几个重步。
怎么回事?反了你还!
棠西雁被甩在沙地上,他以背躬地,迅速打了一个滚站起来,面前扬起一片黄沙,一个白影腾空而起,当胸抓来。
棠西雁心内猛地一沉,自己这是遇到劫道的了?
这年头真他妈不太平,贼都要防贼!
白影当胸抓来,棠西雁即没有挡,也没有躲。
他等那个白影抓实在了,迅疾出手,左手抓住白影的手臂,右掌为刃,切在白影的手腕处,同时顺势挫身下腰,增大这一切之势,欲掰断白影的手臂。
白影口中狂吼一声,全身筋肉膨胀数倍,生生逼得棠西雁弹起回身,白影一掌已出,棠西雁暗叹一声惨,自己身有旧伤,恐怕难以抵挡这一掌。
电光火石之间,棠西雁重重摔出,砸在沙堆里,肩窝一阵剧痛,自己的骨头本来就长得不结实,这下恐怕......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有人会发现吗?
☆、沙狼
棠西雁抱着手臂站起来,笑容可掬地问道:“沙狼王这是怎么了,最近发了财,是要请兄弟去部落里吃饭吗?可惜呀可惜,我这边有事,就先不去了,咱们来日再好好碰一杯。”
狼活的年头长了,毛发就会变得雪白。
棠西雁喉咙腥甜,往沙地上啐了一口血,面容变得阴鸷起来,他对狼一向没什么好感。
面前的沙狼王狼首人身,穿着大漠明光铠,十指弹动之间,是短匕般的利爪。
他似乎被激怒了,眼睛里流出红色嗜血的光芒,赫赫喘着粗气,就像是一个杀戮机器。
“沙狼王这是不高兴了吗?难道是兄弟我哪里做的不妥。”棠西雁眼角一跳,眯着眼睛笑道:“听说老兄喜欢女人,上个月我可是连送了几车的西域美女到沙狼部落里去,怎么老兄还没泄火,这么大的火气对身体可不好哇。”
听到这话,沙狼王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沙狼生性极淫,几乎可以和任何与自己体型相近的生物交|配,又最喜欢人类女子。
若是女子怀孕,生下人狼,便是部落里的低等奴仆,若没有怀孕,则杀掉吃肉。
棠西雁把据瓜州门,性情捉摸不透。
沙狼们风里来雨里去,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劫道,分钱的时候,棠西雁竟然要抽走大头的部分。
本着和气生财,持续发展的原则,沙狼们倒也是没有说什么。
棠西雁给他们送女人的时候,沙狼们简直心花怒放,以为棠西雁良心发现补偿他们。
当天晚上围着篝火,开宴庆祝,兽性大发要行苟且之事,没想到那些女人纷纷变成了红面獠牙的纸人,吓地沙狼王瞬间枯萎。
你说缺德不缺德!
沙狼王想繁衍后代,被棠西雁吓枯萎了,后代繁衍不出来,就等于谋杀。
关键是这种谋杀还不用偿命。
同样吃大漠饭,同样喝烧刀子,沙狼也是有脾气的,棠西雁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沙狼的权威,简直欺狼太甚。
沙狼王现在才撕破脸皮,性格不算温顺,也算是厚道了。
沙狼王怒道:“塞外的雁儿,棠西雁,我敬你是乌素羁中苍莽的齿轮,让着你,不跟你置气,你不知天高地厚,亵渎伟大的沙狼之神,我族日月同辉,在大漠里生活了将近千年,岂容你这么玩弄!”
棠西雁摊摊手,故作惊疑状:“老兄你怎么了?难道兄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前天有几只袍子肥的流油,兄弟我可是二话没说,让给你的,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你我之间深厚的情谊吗?你现在说这种话,我真是太伤心了。”
沙狼王豪吼一声,伏身于地,扑降而来,强大的妖力划破空气噼驳作响,竟是要将棠西雁开膛破肚。
他双目猩红,怒吼道:“你让的好生意!他们屠我族人,毁我家园,我的性命也叫他们差点拿去,伟大的沙狼之神已经愤怒,他要将你剁碎,埋藏在滚滚黄沙中,任骆驼践踏,鹰隼啄食......”
棠西雁自知不敌,边挡边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应该怎么办,嘴上却还说着拱火的话。
气怒之下,沙狼王的攻击毫不留情,他肩部肌肉又膨胀几分,撑破上身衣物,张口喷出数道灵波。
灵波密度极大,像十几颗灼热而强劲的炮弹,滚滚能量轰击在地,炸起震震黄沙漫天。
沙海中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直扑而来。
棠西雁心中暗暗骂娘,想不到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伙盛京来的客商果然厉害,沙狼竟然在他们手中占不到一点便宜。
棠西雁骂完沙狼王,又骂他们天杀的缺德,要灭族就灭得干净点,给我留一只是什么意思,五个那么大的人还打不死一群狼?
没有下嘴唇,就不要揽着萧吹,当的什么城隍尉官!
棠西雁受了沙狼王一掌,更兼身上的旧伤,无力躲过怒浪般的沙潮。
这下怎么弄,沙狼们虽然脑子不好使,干起架来可是个頂个的硬茬。
……
一道白光掠过,拦腰抱起棠西雁,那人脚尖一点,身法轻灵洒脱,眨眼带着棠西雁站在了守宫的背上。
大守宫自劲驱驰之方,脚踏灵力,飞浮上空,那人扶着棠西雁站好,嘱咐道:“你在这莫动。”
他跃身而下。
那匹黄骢骠远远地躲着沙暴,正站在旁边。那人一抓笼头,翻身上马,白色的袍子被风鼓起,如同一朵盛开的广玉兰。黄沙滚石卷单骑,他伏身马背,双足轻点,□□骏马驰出,犹如沙尘灰蒙中跃出的一道朔月流光。
棠西雁忍不住赞叹一声,“好漂亮的骑术!”
杜梨手执缰绳,结印低喝:“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内有霹雳,水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刹时间风雷大作,倾下万吨水汽,铺天盖地的水浪压住腾空的沙海,将沙子拍在了沙子上,盖下灰蒙蒙的黄。
杜梨精通骑射,对于配合符,印,罡,诀来使用的五行之术也颇有造诣。
沙狼王大吃一惊,灵波凝聚,朝杜梨的方向攒射而来。
杜梨听得动静,星弧弓一箭疾出,一声清啸犹如追日之光,射散灵波,洞穿沙狼王躯体。
沙狼王应身倒下......
他的血流在黄沙里,干的很快。
有风清扬,杜梨打马已归,他拉动缰绳,黄骢膘前肢高高扬起,重重落地,原地转了半个圈,打了一个响鼻停下来。
松蛙见没了危险,带着棠西雁落在沙地上。
“棠掌柜?”杜梨跃下马探寻道。
“啊?”棠西雁看他看直了眼,回过神来,“啊,是我。”
“棠掌柜怎么会在这里?”杜梨疑惑。
不是要等人吗?
“哦,是这样的,我新得的消息说,我要等的人即将会去敷春城,家姐今日已经来了,正好接手瓜州门,我也没有什么事,就先去那边等他好了。”
棠西雁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他也有点疑惑,照理说,以杜梨的脚程,现在应该是走很远了,遂问道:“客人怎么在这附近?”
杜梨摸着黄骢膘的鬃毛安抚它,这马已经洗刷干净了,马鬃修剪地很整齐,又梳了三个辫子,这是大漠里的时尚风气。
杜梨的声音有些低沉:“棠掌柜不知,前日夜风投宿的客商横死沙堆,身上竟是沙狼撕咬痕迹。在下手刃沙狼,听得动静,便寻了过来,不想是棠掌柜......”
棠西雁斜瞥了黄骢膘一眼,黄骢膘自知心虚,哀怨嘶鸣一声,躲开几步,不敢离杜梨太近。
盛京来的五个人,本来想引得他们与沙狼互相残杀,两败俱伤最好。
这情形看来是五人重创沙狼族,幸存的沙狼知道棠西雁搞鬼,肆无忌惮地报复过往客商,并找棠西雁报仇。
好在自此,大漠沙狼已经灭族,再也生不起事端。
得知杜梨也要去敷春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走。
杜梨并不着急去敷春城,此时离隍朝会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他问棠西雁,是否会耽误棠掌柜与别人的久别之约。
棠西雁表示他要等的人也没那么快到敷春,况且沙漠里不太平,自己修为低下,如果不跟着客人,遇到沙狼王那样的妖怪,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了,只有死路一条。
凭空多了一个人,杜梨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想到沙漠里确实妖鬼丛生,在瓜州门他又对自己颇有照拂,也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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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漠里穿行艰苦凶险,烈日暴晒,缺水少粮,狂沙风暴,狼群袭击,强盗打劫,唯一能用做路标的就是死人与野兽的骸骨。
杜梨眼神不好,好在感觉敏锐,依靠季风吹拂的方向以及星辰日落的温度来判断方位。
棠西雁抖了抖那条送给杜梨的披巾,兜头兜脸地想把他裹起来,别晒坏了。
杜梨不习惯这样的动作,后退半步,说,我自己来。
棠西雁讪讪收了手,闻着披巾上淡淡荆花蜜的气味,无声无息笑出来。
松蛙和黄骢膘在浩瀚的黄沙中,天高地阔地撒起欢来。
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别人家的坐骑在战斗中很是得力,这只黄骢膘在危险中可是把自己摔下来,只顾自己逃命。
反正沙漠里没有什么解馋的东西,不知道这突厥马味道如何......
那黄骢膘与松蛙玩在一起,两只耳鬓厮磨,仿佛在窃窃私语,随后黄骢膘扭了一下头,远远看去两只就像亲到了一样......。
“混账!”棠西雁像被电到般,抓起一把沙子朝黄骢膘扬去,嘴里吆喝着:“你耍什么流氓,撒开!”
“怎么了?”杜梨犹自不觉。
棠西雁擦了擦鼻血,转头道:“没事没事,我瞧那破马咬守宫呢,我教训教训它。”
杜梨温然一笑,没当一回事。
沿着黄沙的道路,依次路过库姆,罢丹,焉耆,异州......这天傍晚,棠西雁远眺之下,空旷无边的沙漠千里在目,天地尽头处,隐隐约约有一条灰线。
他告诉杜梨,在这休息一晚,明日下午就可以到达拉敦鸣沙山。那边有一个小城,可以好好歇歇脚,补充一点物资。
鸣沙山整个山体由非常细的黄沙积聚而成,人若从山顶下滑,脚下的沙子会呜呜鸣响。
初如丝竹管弦,继若钟磬和鸣,进而金鼓齐鸣,轰鸣不绝于耳,很是神奇。
鸣沙山的东南方有一处断崖,崖面上开凿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石窟,里面画着灿烂华美壁画,放着庄严绚丽的塑像。
当地的富贵人家以供养石窟为荣。
天色暗了下来,他们找了一块地方扎营,生了一堆篝火。杜梨的乾坤袋里有一些烤馕,他拿在火上加热了一下,分给棠西雁。
棠西雁接过烤馕,道了一声谢。
片刻,沙子中突然有了窸窣的动静,然后好似有一条东西快速地在沙子下蜿蜒起来,杜梨率先听到了沙子中的异响,手中握紧了剑柄。
作者有话要说: 嗨!我饼哥啊
☆、夜奔
棠西雁侧耳一听,面露喜色,按住杜梨的手,轻声道:“客人莫动剑,我们要加餐了。”
他从袖中翻出一只漆黑的短匕,眼睛紧紧盯着拱动的沙面。
某一瞬间,沙子中的那个东西露出头来,乌光闪过,那东西的头已经被斩落在地,暗褐色的血溅在沙地中。
那是一条蛇,棠西雁踢开蛇头,一把揪起蛇身,那蛇身还在神经性地抽动。
棠西雁手法娴熟地一捋一甩,短匕毫不犹豫划过,双手一分,一条白花花的蛇肉印着火光,闪现一种金黄色。
什么能让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闻风丧胆。
答案,就藏在炭火堆前的笑容里。
棠西雁喜孜孜地把蛇肉分成几段,慢慢烧烤,他撒了一点粗盐调味,想着此时要再来点辣椒该多好。
烟香萦绕,蛇肉串滋滋作响,脂油洇出。
棠西雁一边烤一边絮叨:“客人不知道吧,大漠看着荒莽,地下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沙鼠、蜥蜴、蝎子,都能吃。沙漠中的沙蝎子吃起来脆地很,还带有果香味儿,我经常烤的,店里的伙计说我一个人烤都是神经病,我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烤什么,不回房睡觉......”
夜色香甜。
杜梨抓着竹签,吃下去几段,问道:“蛇肉?”
棠西雁笑道:“这种蛇我们管它叫芝麻蛇,一辈子生活在沙地里,眼睛看不见,只在夜间找些小虫子吃,靠着皮肤来感受地面的震颤,没毒,客人放心吃。”
杜梨顿了顿,说:“它一出生就看不见么?”
棠西雁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才说:“对,大漠白天热,它伏身地下,夜晚捕食,已经不需要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