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杜梨手中走鬼樊花灯,紫光大炽。
此时最后一抹咸蛋黄拖着余晖就要逃遁,天色挽不回似的,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了稿,就想更出来,今天还是两章。
奋笔疾书!
☆、钓星
告别了一川。
二人窜进了山林,崇山峻岭,奇石诡谲。
杜梨像一只雨燕般轻捷矫健,几个闪身,就将方圆几里间摸了个遍。
晏兮在他身后,跟上他的节奏。
他见此山风景优美,追上去问:“令君,此山灵气氤氲,怎会滋养邪物?”
杜梨脚下不停,全面释放的五感掠过一根根枯枝,一片片草叶,甚至是空气,只要有一丝异样的气息,都逃不过他的追踪。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晃朗太元,乾罗答那,按行五岳,吏神我轩。”
周边好景犹如冰消雪融,化去旖旎风光,褪去灵台清蕴,显现出一副断壁頽垣,金石砂砾的情形。
这哪里还是方才那云蒸霞蔚的灵山,分明就是荒败枯焦的邪山。
“靠,妖怪把环境破坏成这个样子,看着都扎眼睛,令君,我们可不能饶了这种不守公德,肆意杀生的混球。”晏兮气野野地说。
杜梨说:“此山名黎峙,精元尽失,五行不接,钓星在此设置障眼法,掩人耳目,也算有些手段。”
此时,走鬼樊花灯大帜,紫光悠然满眼。
月色下,晏兮看到了。
“令君,前方二百米。”
那是个貌似人形的妖物,倒挂在枯树下,四肢彼此缠绕在一起,根本就不是人类能作出的动作。
杜梨点点头,显然也是感觉到了。
妖物全身覆羽,腋生双乳,长长的喙部如钩,嘴里勾着一截血淋淋的肠子。枯树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仔细一辨认,全是身量未足的婴儿。
这不是钓星又会是什么!
杜梨探指,捻出走鬼樊花灯的灯芯,弹射出去。
灯芯“呼啦”画出一圈火焰,紫光升腾而起,将钓星围了起来。
钓星正吊在树上消食,猛然见火光燃起,大惊之下,打开双臂化为羽翅,做势要走。
羽翅在火光下显得妖娆无比,上面深奥晦涩的纹理依稀可见。
杜梨岂容它逃之夭夭,结印咏唱,“百怨踽踽,万叶同唱,禁咒锁心,不归地缚。”
话音刚落,数根寒光锁链从地面破土而出,自颈部、双翅、尾翼缠绕而上,缚住钓星,将它捆了个大倭瓜。
锁链巨大的力量把它从树上扯下来,生生按至地面,荡起一片尘土。
钓星引颈嘶鸣,奋力挣扎之下,羽毛被拧下来好些,在空中飞成一片白絮。
它的披羽光滑如缎,双翅竟在挣扎间悄然滑出,舒展开来,背负着数根地缚锁链,忽的腾起离地。
杜梨缚住钓星的同时,一柄短匕电射而出,去势简洁,在空中划出一条利落的直线。
缦胡缨甫一接触鬼鸟,金石摩擦,伴随一串火星。
好硬的扁毛畜生!
紧接着,晏兮拖着另一只短匕窜了出去,几个闪身间掠过火圈。他看见鬼鸟的眼睛,怨恨又惊恐,红戾得像一包毒|药.
电光火石之间,短匕噗地穿过眼睛,又从另一边眼睛透射而出,带出脑浆迸溅,万朵桃花开于地面。
干净利落,穿了个满堂彩!
缦胡缨上的毒物随着血液扩散,马上发挥了作用。
钓星的身体剧烈动了起来,它扑腾翅膀翻滚挣扎,地缚锁哐啷作响。
地面上的砂砾枯枝,像接受了龙卷风的洗礼一般,四散纷飞。
晏兮赶紧跳开,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鬼鸟扑腾的利翅。
利翅坚硬,边缘看着好似锯齿,若是挨上那么一下,非得皮开肉绽,吃上点苦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鸟类生命力顽强,即便杀一只鸡,割去了它的喉咙,有的鸡依然会甩着血淋淋的断颅到处乱飞,着实可怖。
地缚锁上传来的力量变小,钓星光泽褪尽,它的生命力也流失到了尽头。
琉璃清火席卷而上,誓要燃尽世间罪业。
钓星的尸体在火中萎缩,紧绷,最后化为灰烬,与山石混为一体。
晏兮轻飘飘瞥了一眼,早该去死了,王八掉进汤锅里,临死还要瞎折腾。
他捏着短匕,在手中抛了几下,摸了摸肚子说:“令君,从早到晚,我就吃了一块核桃酥,肚子早就饿瘪了,我现在是带毛的不吃掸子,带腿的不吃凳子,令君,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你要好好地犒劳犒劳我呀,一会回去的时候,路过北门……”
忽然,空气中传来异样的波动,虽然很细微,杜梨还是感觉到了。
他察觉危机,急得喊了一声,“晏兮!”
同时右手回探,背上的长剑已然抽出。
这把剑通体犹如白雪碎玉凝结而成,剑脊上以古篆深深錾刻“殉玉”二字。
晏兮的神经甚是敏锐,听杜梨叫他,本能地反持短匕回身一抹,划出一道深刻黑雾,随后暴退数步,向前方看去。
杜梨情急下挥剑,划出一道剑气,劈向那个偷袭的黑影。
那黑影猛恶无边,在空中轻折双翅,竟如幽灵一般巧妙避开,再次遁入无边暗沉天空,腾着身体飘忽不定。
晏兮一向警觉,今日在杜梨面前反应这么慢。
他感觉右肩隐隐作痛,扭头一看,赫然是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肌肉翻卷,犹如小孩子咧开的嘴巴,笑话他迟缓鲁钝。
……
那黑影眼射金光,双翅展开遮天蔽日。
竟又是一只钓星鬼鸟。
身量是方才哪只的数倍,那犹如恻刀般的羽毛,一根根列于双翼边缘,摩擦之下令人牙酸。
屋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看来黎峙山的妖物不止一只。
钓星见偷袭不成,满是凄婉地厉啸一声,以流星赶月之势,再次朝晏兮扑击而下。
长嘴畜生怎么死盯着我!
废话!
刚才那只小钓星是不是你杀的。
这是捅了钓星窝,来报仇的!
杜梨一剑挥出,银光映眸,仿佛剪破无边夜色。
一声尖锐的啼鸣响起。
又是一只钓星,双翅扑展,无数利刃从天而降,噗噗噗激起滚滚尘土,漫成一片重雾。
利刃折断、崩落、破碎,竟然挡住了杜梨的剑意。
钓星汲取黎峙山的金石之气,炼化驭金,修炼之法极是贪婪诡异。
晏兮这边。
同样是一只钓星,利爪抓降而来,指若钢钩。
晏兮方才被钓星伤了肩膀,心内烦躁,脸上却偏偏还能笑地出来。
他跳上钓星爪面,将短匕钉入了它的爪骨,整个人吊在钓星腿上。
钓星剧痛,不断蹬腿,以期甩掉晏兮。
“要我下去吗?没关系,我很好说话的。”
晏兮朝杜梨那边看了看,他用剑纯熟,两招下来,已经压制得钓星节节败退。
“怕你见了自家兄弟,不好意思叫得太惨,我们换个地方。”
钓星嘶鸣不已,哆嗦着翅膀,拖着爪子朝崖边的一块巨石撞去。
即便不要这条腿,也要把这个刺头撸下来。
它裹挟钢风,去势凌厉。
俗话说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晏兮短匕劈斩之下,如同切瓜砍菜般,截断了钓星的爪子。
真是个疯子!
此时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晏兮身上并没有飞天的法宝,他流浪现世多年,从未正经修习过驾云之术。
这个山崖是黎峙山的延伸,山石诡峭,向前凸起一道不足一丈宽的薄薄石片,石片上还立着一块巨石。
仿佛下一秒巨石就要压断石片,一起跌落万丈深渊。
晏兮扒着钓星的爪子,像一条斜斜的抛物线,被甩落下来,眼看就要磕到巨石上,他在断爪上借力一跃。
然后旋身而下,立在悬崖边上。
断爪滚落深涧,眨眼被吞噬地无影无踪。晏兮抬起眼皮往下看了一眼,顿觉头脑一片发晕,啪得一下双膝跪地。
这也太高了!
钓星爪上有毒,即便右臂是义骸,还是有些麻痹。
晏兮脸上半点不露声色,死盯着头上盘旋不去的钓星。
钓星断了一只爪子,正滴滴呐呐地淌着血,它痛怒攻心,厉啸一声,那声音比夜猫子叫还凄厉十分。
却也是忌惮晏兮手段,不敢再次扑击。
它悬在半空,双翅陡然下挥,门扇大的利刃,哒哒哒哒从天而降,封死了晏兮躲避的各个方向。
利刃急速击打之下,激起沙尘滚滚。
钓星见此人无处可逃,挥着翅膀升高几分,带着报仇得逞的快意,长长地鸣叫了一声。
沙尘中闪出一阵罡风,摧枯拉朽。
羽毛纷飞,钓星叫都叫不出来,斜斜地栽在底上。一只翅膀竟被劈降下来,落在地上抽了几抽后,僵硬地蜷曲起来。
万刃锥地中,一男子站起身来,他拖着一柄白色长剑,通体无饰,无鞘无脊,只有一个竹节般的凸起,以区分剑柄和剑身。
他既不举剑也不行招,剑头拖在地上,与地面摩擦出持续低吟的声音,像是一条细细的直线,冷静地不像话。
这是一把骨剑,竹节般的凸起是为骨结。
他弹了弹插在面前的利刃,开口道:“是难为你勤学苦修,不过这点小刺是扎不死人的,杂质太多,修炼个五百年再来吧。”
右肩麻痹的感觉越来越强,晏兮怒骂道:“脑子长蛆的蠢货,生下来是拿胎盘在荡秋千,不捅你几刀,都不知道毛孔里可以塞个倭瓜,野鸡就是野鸡,能飞起来就当自己是凤凰了!”
晏兮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骂的痛快了,拍掉衣服上沾着的羽毛,再把钓星的残骸一一踹下山崖,已经支离破碎了。
前方树林里掠出一个影子。
“令君!我在这。”
晏兮挥手招呼,他见杜梨寻来,心下激动,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 武戏,武戏,我都觉得我是男人了,痴迷武戏。
之前和小伙伴说月底每天一章,还是两章吧。熬夜更,这个故事我多想一吐为快啊!
谢谢来文的小可爱。
你们真是小天使!愿意在这里驻足~
☆、黎峙
“你怎么了?”杜梨听得动静,抢身几步扶住他。
晏兮抓过杜梨伸过来的手,半个身体都挨到了他身上,借着支撑身体的便利虚抱了他一下。
杜梨伸指在晏兮的脉上一搭。
“你中毒了!”
“没有,被挠了一下,不疼不痒的。”
杜梨戳穿,“是钓星爪上鬼毒。”
晏兮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哈,区区鬼毒,毛毛雨一般,根本毒不死人,我都没有感觉到。”
杜梨忽然伸手去解开晏兮的衣服,晏兮唬了一跳,“令君,你做什么?”
“你的伤要尽快处理!”杜梨说。
“屁大点事,扯下来下酒,都凑不够一碟子菜,我睡一觉就好了。”晏兮赶紧拒绝,他有些难为情。
杜梨担心他,找了一颗丹药喂他吃了下去,又不由分说地解开晏兮的衣服,给他包扎。
晏兮全身血液一下子咔嚓咔嚓挤过毛细血管,他头皮上哗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此时简直庆幸杜梨眼神不好,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腿,顺手理了理衣袍,看起来平整一些。
“多谢令君救命之恩。”晏兮带着受伤后的慵懒,杜梨看不见他的脸,他也就肆无忌惮地展现出得意的神色。
杜梨包扎完,收回手一言不发。
晏兮中毒的事被拆穿,赶紧颠颠地绽放出一个谄媚又讨好的笑容。
中不中毒他无所谓,刚才腿软多是那个悬崖唬的。
他也不是怕高,只是那样深渊,在夜晚看起来幽不见底,犹如野兽张开了黑觑觑的大口,令人琢磨不透又无法逃离。
杜梨抓着他的手臂,用力握了握,想告诉他,未出敌境不能放松警惕的道理,说出来的话也沾上了一点愠怒,“你怎么这样不当心!妖兽狡诈,多有卷土重来,伺机偷袭者,伤了自己可是受苦。”
敌人颅骨没有破碎之前,不能放松警惕。
这个道理其实晏兮早就知道,是他从尸堆里拼杀出来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告诉他,语气急切却温暖,像教导晚辈般毫无嫌隙。
他心里想:“令君在的地方怎会是敌境。”
杜梨看起来隐有怒意,那颗朱砂像是被细小的针刺了一下。他平时温和得体,甚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
晏兮心里千回百转,口里乖乖答应,“知道了,令君。”
他很多时候说话不中听,语气中的痞戾和狂悖看人分配。
和杜梨说话的时候,这两者都躲在角落里,因此他服软的时候听起来特别委屈。
杜梨拿他没办法,扶起他,带着他走。
晏兮搭在杜梨身上,借着受伤的机会,贪婪地看着杜梨的侧脸。
他一面担心和杜梨靠的太近,弄脏他整洁的衣服,一边又恨不得化成年糕严丝合缝的贴上去,一颗心进退两难。
正当他在心里和自己天人交战时。
地动山摇,秃鹫惊飞。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地面上拱浮而起,它身上的石堆互相挣扎排挤,似有生命般蠕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