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天后气的一病不起,白祁直接让人下了战书,第一战,就约在了东绝与鬼界交界处,也就是当年罪之战之地。
领将人是凤卫。
东绝更加严防,四处围成了一个铁桶,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
秋季已过,快要入冬,天气终日沉闷,火焰时常忙碌的不知时辰,却每日都要抽空去一趟莲楼。
北玉洐近来的精神很是不好,自从那夜他崩溃大哭后,像是心底防线被压垮,医修们瞧着他,总觉得有点油灯枯竭的意思,又不敢告诉焰尊主,只得多开些大补的药方。
然而人却越来越消瘦。
北玉洐多数时日都是在昏睡,发烧中渡过,这一日,火焰如往常来看他,却没在房间里找到人。
他压着怒意问侍从:“人呢?”
屋子里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只因火焰不许外人窥伺北玉洐,屋子里就没有留人看顾,毕竟北玉洐多数时候都是昏睡的,不需要时刻守着,结果这端个药的功夫,人就不在了。
一群人提心吊胆的找了午时,还是没有见着人。
火焰在屋子里来回渡步,控制不住的开始烦躁,焰城中十步一岗,北玉洐现在灵力全无,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跑出去,但若是有人来带走了他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火焰只觉得耳边翁然一声,手足发冷,一阵酸楚绞的他心口窒息。北玉洐早已成为他的水,一时半刻不见着便会让他溺毙。
他发怒的踢翻了屋中内饰,正准备叫人把这群废物都宰了,暗卫仓皇跑近,“主子,找到了,早些时候有人看到月公子朝着麒麟殿方向去了。”
火焰一言未发,疾步而去。
推开麒麟殿大门,整个暗部找疯了的人,正轻轻靠在金椅上,闭着眼浅浅的呼吸。
火焰那颗浮躁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他挥手示意下属安静,将殿门关过,然后轻着步子走到前面去。
火焰动作很轻,但过堂的风依然惊扰了北玉洐。
湛蓝的眸睁开,见了火焰还有些愣神,像是没想到这人怎么突然出现的。
火焰俯下身,将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问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北玉洐的唇色干淡,哑声道:“我醒了,你不在。”
我醒了。
你不在。
所以就来找你了。
原来早些时候,北玉洐苏醒,屋内空无一人。
他昏睡的不知今夕何夕,又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寐,便一个人朝着麒麟殿走,他出来的时辰尚早,正好遇到莲楼的侍从换岗,这才没人瞧见他,等到了麒麟殿,看守的暗卫有了上次的教训,也不敢拦他。
找他的人想过月公子会跑,会躲着,唯独没想到月公子会在麒麟殿乖乖呆着,自然花了那么多时间都没找到。
火焰心软的一塌糊涂,将他抱起来,亲了亲道:“吓死我了,你又睡了好几日。”
说完他好像意识到怀中人更加清瘦,又蹙着眉道:“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北玉洐圈住他的脖颈,软软的靠着,“不做,我不想吃。”
整日的药膳灌得他没有半分胃口。
火焰:“乖,一定要吃,吃一点好吗?”
北玉洐还是摇头,转而又问他,“凤池呢?”
火焰抵着他额头道:“在地牢关着。”
未等北玉洐说话,火焰先道:“想见她,就先吃饭。”
于是北玉洐妥协,他被火焰抱到饭桌前,满桌丰盛的菜品,火焰一口未动,只拿了双银筷专注的给他夹菜,“还要吗?”
北玉洐看了看叠成小山的碗,摇了摇头。
火焰:“你把这块鸡肉吃了。”
北玉洐:“吃不下了……”
阎罗王摸了摸下巴,“你今日偷跑出莲楼,那些侍从罪则难免.....”
“......”北玉洐顺从的夹起鸡肉嚼了。
火焰拿着汤勺,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这碗汤也喝完。”
北玉洐蹙眉间,又听到他来了一句:“我让他们给风池洗个澡,包扎好伤口,舒舒服服的来见你如何?”
于是北玉洐将汤咽了下去。
火焰满意了,低声道:“地牢那种地方脏污,你带着病气,不要进去,从今日起放凤池出来跟着你。”
北玉洐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火焰转变如此之大,以前连他行动都要限制的人,现在竟放心放凤池出来跟着他。
北玉洐正想再说点什么,殿门突然被推开。
红鸢踏了进来。
她见着北玉洐怔了半瞬,随后给火焰见礼,恭敬道:“焰尊主原来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火焰:“何事?”
红鸢笑道:“焰尊主是不是忘了,午时要议事,商量大战事宜....我们久等焰尊不来,还以为焰尊主在哪里忙忘了,原来是在这儿陪美人。”
她说话含沙射影,其实就是在怪北玉洐误事。
火焰似乎很不想让北玉洐听到这些,怕会影响到他养病的情绪,于是对红鸢道:“出去说。”
他侧目对北玉洐轻声道:“慢慢吃,一会我派人送你回去。”
北玉洐恩了一声,抬眸却见红鸢对着他阴测测的笑,“月公子可真是好福气,焰尊主这么疼你。”
她的语气很怪,像是带着点嫉妒又带着点艳羡。
火焰起身打断她的话,“走吧,别太多废话了。”
他率先离去,红鸢便跟在了他的身后,两步后,北玉洐又看见她回头,这女人的容貌从来看不清,北玉洐却能察觉到她风帽下的眼闪着憎恶的光。
“月公子,你这双眼,生的可真是好看。”
她好似夸奖着随意说了一句,随后转身离去,而北玉洐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遍体生寒的冷意。
用过午膳,北玉洐回了莲楼。
果然如火焰所承诺那样,风池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额头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
风池见他回来,站了起来,“月公子,是不是您让焰君放我出来的?”
北玉洐:“算是。”
风池问他,“那月公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北玉洐回身看她,又听见风池道:“天族已经下战书了,再过两日,他们就要齐聚东绝城外,这次领兵的……很可能是我父亲。”
“焰尊主的修为已经恐怖到了踏屠,火麒麟军那样强悍,再加上魔界之人相助,越是实力相当就越会死伤惨重,月公子,不能开战,这场战不可以打。”
凤池说的这些,北玉洐又如何不知晓。
他都说腻了,想累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北玉洐长睫轻颤,“没有下一步了。”
“我阻止不了他。”
凤池有些难以置信,“月公子,这世上只有你能阻止他。”
只有你。
又是只有你。
白祁这样说。
父君这样说。
凤池这样说。
所有人都这样说。
“为什么是我?”北玉洐问她,好像也是在透过凤池问这个世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不管是两万年前,还是两万年后。
为什么北玉洐就不能只是北玉洐。
他要站在天下苍生,站在北海族的荣耀前,不断的做艰难的选择。
明明他也只是个凡人之躯。
北玉洐看着风池,道:“没有反转的余地了,这场战,火焰打定了。”
风池愣住。
“我已经被他废除全部修为,身体羸弱的如同凡人一个,没有可能阻止的了他。”
凤池暗下眼神,“既然月公子如此说,那只好……”
杀了他。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也不能放弃。
大门在这时又被推开,此时已是晚间。
身材欣长的黑衣人步了进来,压着刻意压低的嗓音道:“两位何必如此苦恼?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月公子愿不愿意尝试。”
凤池见到来人直接僵住,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去摸武器,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封住灵力。
北玉洐却并不意外,只淡淡道:“我料想到你差不多该现身了。”
“月公子聪慧,不是早就把我猜出来了?”黑衣人笑道。
北玉洐冷冷与他对视,“你想说什么?”
黑衣人渡了两步,语气很轻,却语出惊人,“您是焰尊主的枕边人,若是有心,拿到麒麟军的布阵图岂不是轻轻松松?”
布阵图。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两军交战,最怕的便是泄密战术。
若是有一方完全了解另一方的战术机密,无疑必胜。
北玉洐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可能。”
黑衣人:“何必这么快拒绝?考虑考虑也不迟,大战就在眼前了,凤族已被屠,唇亡齿寒,月公子觉得您的北海之境,又能撑得住多久?”
北玉洐:“你想让我去偷布阵图给白祁?”
黑衣人:“你既不愿意挖焰尊主的丹,更不愿意伤害他,这便是最后一个办法,世间事,本来就没有两全法,这是最简单有效也是能避免伤亡的办法了。”
“布阵图精密,焰尊主一旦发现泄漏,便不会轻易再开战,帝君本来就不想打这场战,正好给双方一个和解的机会,有了时间,再慢慢想办法也不迟,如今时间紧凑,唯有此计可行,若是一旦开战了,再想做什么都不可挽回。”
北玉洐想起被火焰烧掉的军旗,冷淡道:“没有布阵图,也阻止不了火焰。”
黑衣人点头,“自然,焰尊主的决心连你都撼动不了,何况小小的布阵图?不过只要帝君拿到了布阵图,就对麒麟军内部了若指掌,就算焰尊主再厉害,也得忌惮三分,想发难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北玉洐:“我怎么知道白祁不会临时反悔,拿了布阵图便发兵屠杀焰城,造成当年的惨剧?”
黑衣人笑了:“月公子多虑,这世上,帝君想杀的人他早已杀干净,焰尊主是帝君唯一在乎的人了,只要焰尊主听话,帝君不会伤害他的,不然帝君也不会放我在焰城这么久,还不是为了保护焰尊主?”
北玉洐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要知道,白祁的诚意。”
“没问题。”
黑衣人缓缓抬手,冷冽的眸更加寒森,“这够不够诚意?”
他手掌上缓缓出现一个方形的发光物体,当看清楚它的那一刻,凤池几乎被吓软了脚,就连北玉洐也被震惊到。
黑衣人收回那物什,笑:“月公子可看清楚了?这下不用怀疑了吧。”
光芒淡去,恍然一瞬,北玉洐竟觉得刚刚产生了什么错觉,他一直以为白祁薄情,没想他居然……
终于,他开口,声音里透着丝丝凉薄,“我答应你。”
86麒麟殿夜逃
屋子里的灯芯滋出一声火花响,今夜已经加了三盏灯油,火焰觉得有些累了,他抬手,打断了一众人讨论的声音,捏着鼻梁道:“今日先到这里。”
已是深夜,众人请安离开。
等到火焰再抬眸时,身边只坐了个红衣的女人。
红鸢关切的问:“累了吗?喝一杯安神的茶吧,晚上好睡一些。”
火焰盯着她,盯着这女人说话时优美的唇形,开合时无意露出的一点肌肤,他突然道:“红鸢,本尊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红鸢倒茶的手顿住,红色风帽抬起,隔着厚重的麻布与火焰对视,“焰尊主,记错了。”
“我们不曾见过。”
火焰扯了个笑,身体朝后仰去,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你最近太累了。”红鸢道:“不过大战在即,也是应当的。”
火焰侧目,看她,这个女人常年用带着风帽的红罩衣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和些许纤细脖颈。
火焰忽起兴趣,想看一下她风帽下的样子。
于是问,“为什么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红鸢:“因为面目丑恶。”
火焰:“怎么会丑恶?”
虽然是看不见红鸢的脸,但看她的身段和气质,也不会差到哪去,何况她贵为妖王,想要什么样的皮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