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脚跟往后挪,哆哆嗦嗦不断摇头。
“手机给我!”青年大喝,甩手又把一只酒瓶砸得粉碎。
女孩立刻吓得崩溃地哭起来,同行的另一名青年拦住他,“阿翔,差不多行了,这么多人呢,不好看。”
被称作阿翔的青年被酒意醺得眼眶、颧骨通红,强自按捺,胸膛剧烈起伏。
中年老板也走过来劝,“这位是喝醉了吧,年轻人啊,有事说事,千万别对女孩子动手。”
“对对对,”同伴连声附和,解释道,“其实他平时也不这样,都一口一个小宝贝的哄。”
哪想强自按捺的青年蓦地一脚踹翻坐椅,“我就是平时对她太好了!”
他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女孩的头发甩了两个巴掌过去,“我叫你拍!叫你拍!怎么!还拍不拍了!”
“阿翔!”同伴吓傻了,见他还要继续动手,迅速回神,连忙上前拦他,“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回去说!大庭广众像什么样子!”
他虽抱住了阿翔的双手,阿翔仍然空出腿一脚狠狠踹在女孩儿肩上,嘴里骂骂咧咧就没停,“咋个?见个好看的就拍,当我死人啊!我他妈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你还给我甩脸子?我他妈忍你太久了!”
中年老板见青年一个人控制不住,也上前帮忙压制阿翔。
女孩儿的手机在被扇巴掌的时候就掉在地上,兵荒马乱间正好被踢到宋澈面前,只见上面还维持着拍照界面,左下角小相册照片赫然就是祁奕的侧脸。
宋澈这才知道偷拍的事,他拾起来,蹙眉翻了翻,干脆利落点击删除。
阿翔被压在凳子上挣扎,幅度越来越小,似乎不舒服嘴里一直哼哼唧唧,青年和老板对视一眼,担忧出事,连忙放开他。
哪想阿翔一跃而起,抄起脚下的酒瓶碎片向祁奕冲过去。
白三胖吓了一跳,“小心!”
阿翔大抵也是酒喝多了恶从胆边生,孤注一掷,他潜意识知道这次和女朋友铁定完了,破罐子破摔,一股不亚于刚才爆发的扭曲的恶意、怒意和冲动蹿上心头,想给祁奕一个教训。
堂内活动空间有限,不过眨眼,阿翔就抄着瓶子急步冲到面前。
宋澈在阿翔扭脸盯看过来的时候,就心底隐约不安,下意识挡在祁奕面前。
酒瓶砸下来的时候,宋澈也没有挪步,但肩膀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他踉跄两步,正好与瓶身擦肩而过。
一击未中阿翔也丝毫不在意,他本身要敲的也不是宋澈。
与少年那张昳丽俊美的脸面对面,他眼眶烧得通红,迎头猛地冲撞过去。
白三胖大喊,“祁奕!”
宋澈等不及站稳就回身想扯住阿翔,青年和老板也疾步上前阻止,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两秒之间。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甚至加上离得最近的宋澈连片衣角都没摸到,阿翔整个人就横飞出去。
白三胖在桌子对角瞧得清清楚楚,宋澈想抓阿翔晚了一步,祁奕后撤半步,抬腿一记侧踢,动作流畅姿态标准。
阿翔个头瘦小,但撞在桌子上仍是把桌面压塌了,烤串、铁盘、筷子桶丁零当啷滚了一地,油渍、茶水流得到处都是。
祁奕那瓶开罐未喝的肥宅快乐水也未能幸免,摔在地上,浮出白色泡沫,将地面蚀了一小块腐坏。
由于易垃罐里本就有气泡,加上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阿翔身上,这一幕谁都没有注意。
而这回青年和老板按着人不敢大意,即使阿翔一再挣扎拼命嚷嚷保证自己酒醒了,他们也不敢松手。
宋澈和白三胖围着祁奕上上下下打量,“没事吧,碰到哪里没有?”
祁奕眨眨眼,仿照网络上视频,“大宝贝要抱抱举高高!”
宋澈尤还惊魂未定,下意识就上前两步,抱了抱祁奕又举了两下。
“……”白三胖在旁边,原本一脸担忧,现在握着烤串都惊呆了。
祁奕却极为自然,笑得爽朗阳光,像兄弟一般捶了他一记,“我开玩笑的,你还真举啊。”
白净的脸一红,宋澈忙放下他,正要解释,祁奕比了个手势,“等会,到我出牌了。”
紧接着,手机音传出来:“管上!”
白三胖惊奇不已,脱口而出:“你今天豆子还没输完啊?”
壁花白领团体:该惊讶的……不是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斗地主吗?
这时,店外看热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快快快!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第8章 外套
进局子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要真掰扯着算起来,祁奕在局子呆得时间可能比在外面还长。
一点儿都不慌。
可是白三胖很慌,他正颓废地坐在警局大厅的皮椅子上,扒着头发不停碎碎念,“完了完了,我之前和我妈说的是在学校上晚自习。”
结果是在烤串店吃烤串吃进局子里了。
想也知道他妈肯定会拎着他耳朵给他一通皮鞭炒肉。
耳边聒噪不已,祁奕头也不抬,他刚把最后的豆子输完,又发现了连连看和消消乐,瞬间像找到了新宠。宋澈倒有心劝,但他不是个强硬的人,摆不出强横的脸,做不出收手机的举动,想了想,就在边上给祁奕读题讲题,偏生还回应得头头是道。
如果宋澈突然一停,祁奕还会顺抬头,一脸疑惑,“怎么不说了?”
“把这道题算一下,”宋澈指尖一转,笔根划过一个半圆转向祁奕。
祁奕顺势把肩靠过去,手机屏幕放在宋澈面前,“那你帮我过这一关。”
“行,”宋澈把手机接过来,他已经脱了外套,白衬衫袖口折上去几折,突出的腕骨清晰可见,两人手腕轻轻擦过,少年微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导过来。
祁奕正要动笔,却被拦了一下,“先不急。”
宋澈在少年不解的注视下,按下手机暂停,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抖开,披在祁奕身上,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好了,写吧。”
由他穿来刚刚好的校服,披在祁奕身上宽敞了不少,银色拉链反射着大厅上方感应灯的光,雪白衣领竖起来接近侧脸,衬得少年脸越发小巧。
“这……”白三胖搓搓手坐过去,“宋哥,我也这也冷……”
宋澈瞥他一眼,把刚才一位女警给他们倒的热水塞给他,“多喝热水。”
白三胖握着纸杯,嘴抽了抽,“……”
这三个人往那一坐也算上一道奇景,边上守着他们的女警强忍着没笑出声,但当她目光放在正低头算题的少年身上,又忍不住摇摇头,先前里间两名同事问询那个闹事的青年时,她还特意凑在边上旁听了一会儿。
正因为认出被牵连的少年就是热搜大火的美少年,她不禁好奇其中有什么过结或嫌隙,结果听过后满心无奈。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犯事青年名叫章远翔,今年虚21岁,初中学历,在一家小公司做推销。推销讲求一张嘴皮子利索,偏生他从小因为生得比同龄人矮,内向敏感,一急还会结巴,前两天他听说老总正打算把他辞退。
正愤懑着,偏生这时他又发现了女朋友出轨。
就是店里被打的女孩儿。
要说章远翔唯一令他津津乐道的就是他有一个长得还算秀美的女朋友,带出去总让朋友羡艳不已,虽然这个女朋友不工作,成天宅在家上网,卧室还贴满了明星海报,但至少走出去体面,章远翔起早贪黑苦钱也乐意养她。
前几天,女朋友注意到微博热搜,又听说祁奕是一中学生,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在一中门口转悠。这些章远翔都忍了,但他没想到女朋友还偷偷出轨。
还被他抓个正着!
只不过他性子本就窝囊,发现后空满心茫然胆怯,什么都不敢做。直到今天喝了酒,都说酒壮怂人胆,他看见女朋友又偷拍祁奕,刺激之下,一时压抑许久的恶念井喷式爆发。
男警们正对他和他女朋友做批评教育,女警被安排来宽慰几名牵累的高中生,可是现在一看……女警深深觉得她真的很多余。
正当她自我怀疑,宋澈和身边少年耳语几句,朝她点点头,“请问……”
女警精神一震,“你说。”
“请问能借个充电宝吗?”
“……”行吧,工具人比当壁花好。
女警心里腹诽了两句,向同事借了个充电宝。
祁奕接过来,连上线。
宋澈问:“充上了吗?”
“充上了,”低头摆弄手机,祁奕肩膀蹭了蹭他的手肘表示感谢。
宋澈顺手把对方耷拉下来的校服外套重新拉上肩膀。
女警:“……”这冷冷的“狗粮”。
白三胖坐在一边表情不显,心里啧啧称奇,宋澈外热内冷,在班里人缘不错,但似乎和谁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俩人才两天吧!怎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这时借充电宝的同事招呼女警,“一会儿就要来人了,没事来帮忙。”
女警立刻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今天双盘路分局也是应接不暇,处于特殊时刻。
不久前在出海口打捞出一包尸块,经法医验尸,漫长鉴定最定确定死者身份后,可以肯定他在遇害前曾到过信申分行取款。
而这信申分行,就在双盘路分局所辖区内。
不出意外双盘路分局也得担这个担子。
起初这件案子归总局郑处管,前期工作做完,后面却始终找不出突破口,一直悬置在那里,与他平级的卫处专管特大要案重案和疑难案件,郑处发觉自己无能为力,递了个申请,手一甩就把这个烫手山芋转给了卫处。
翻看前期卷宗后,卫处却率先否定了郑处所有前期工作,且要求重看信申银行前的监控录像。
所以,双盘路分局今天一直在建架设备和整理放映室。卫处手里头少说同时抓七、八个案子,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即使到了下班时间所有人也不敢离开。
不多时,终于等来白三胖的父母,两人一人一边揪着白三胖的耳朵把人拽走。
“疼!嘶!啊啊,疼!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离得老远也能听见杀猪般的叫声。
宋澈失笑,他摇摇头,问祁奕,“走吗?”
他们在沪市都是孤身一人,不存在请家长,留在大厅只是为了陪白三胖,现在人走了,他们也打算离开。
“走。”
宋澈帮祁奕把充电宝还给女警,道了声谢。
外面繁星满天,街边白凉色灯光拖出长长阴影。
两人刚跨出门,就看见一辆黑色烤漆线条刚直的车停在对街,副驾驶下来一个身材高大外型冷峻的男人。
男人随手带上车门,他领口折叠笔直,袖扣露在外边,棱角清晰可见,在来来往往一片休闲装的人群里,格外显眼。尤其是他的眼神像出鞘雪亮的尖锋,冷厉得像能直穿过人皮。
祁奕眯起眼,舌尖舔了舔牙尖。
似乎察觉到被打量,男人视线调转过来,迎着强光,隔着一条街,视线越过面前层层人群看到灯下的少年。目光触及对方肩上披着的校服外套,他蹙起眉峰,指尖无意识碰了下口袋。
祁奕嘴角上扬着,还维持着与年龄不符的邪异的笑。
“卫处,车锁好了。”话落,司机小邹头一抬,恰好看见了这个笑容,他甚至没注到对方样貌,或者说对方诡异气质压过了容貌,对上那抹笑,就置身幽暗不见底的深渊,他浑身寒栗一个激零,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澈走了几步,没听见旁边脚步声,他回头,“怎么了?”
祁奕转过脸,邪肆的笑容变回宋澈眼熟的清纯乖巧,“有点……饿了。”
“一会路上买点。”
祁奕耸耸肩,“而且刚那里有个人看来真凶。”
宋澈望了一眼,也被凌利的目光刺得不舒服,他蹙眉,点点头。
等小邹再看时,那名少年已经像孩子一般蹦蹦跳跳和同伴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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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临近九点,祁奕和宋澈在朗逸前分手,一个人握着低电量的手机往家走。
小区里有片人工湖的,皓月当空,远远可以看清桥上隐约立着一个人影。祁奕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走近一看,居然还是熟人。
“简名!”
那人双肘抵着桥边扶手,身体略微前倾,闻声侧过脸,眯了眯眼,看清祁奕的脸,把人认了出来,“是你。”
祁奕走近了闻到淡淡的酒味,不像是红酒,而上回在简名家他注意到他和自己一样偏爱红酒,酒柜里没有收藏别的品种,所以他猜测对方应该才应酬回来,要不就是借酒消愁。
其实还真被他猜对了。
手下两个艺人齐齐闹夭蛾子,连平时最省心的季楚也是,简名好不容易解决完事情,季楚也觉得不好意思,请简名就在外面喝了一顿。
简名难得喝多了些,站在这里吹凉风醒醒酒。
他一个人的时候站姿比较懒散,有旁人在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站正,于是,原本被腿挡住,躺在脚边的一只塑料袋暴露出来,里面装着几只像吃剩的蛋糕纸的东西。
“……”
祁奕蹲下身勾着袋子看了看,还真是蛋糕纸。
真没想男人看着打扮得一副精英范,私下里还喜欢蛋糕?
简名也是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一撤,片刻,干巴巴吐出三个字,“是消费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