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网路媒体讲得头头是道,配上诸如祁奕上课玩手机照片、全校动员会缺位图、买热搜交易记录,打人视频等等,一个又一个石锤被摆在吃瓜群众眼中,还有圈内人证实祁奕即将签约出道,祁奕到一中根本不是来学习的而是来立人设当跳板的。
素人没有推手,走红本就困难重重,说是没有买热搜没有炒作,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况且之前舆论把祁奕抬得太高了,一个人真的能完美到这种程度吗?不少人是持怀疑态度的,曝料一出,所有人都认为这才是最真实的。
一枚又一枚炸弹投下来,媒体闻风而动,不止公共舆论炸开了锅,微博上某知名教育家也对祁奕本末代倒置急功近利的行为予以长评抨击,又指出年龄不是庇护伞,要学会脚踏实地不要过度看重名利云云,最后上升到教育观和世界观高度。
势态延续到下午,舆论一直在发酵,诸如“祁奕打人”“祁奕买热搜”“祁奕成绩全校垫底”“祁奕虚假炒作”标题转载后一个比一个直白严重。
祁奕还没有开通微博,公共不知道上哪发泄,只能圈一中官博和贴吧。甚至诞生了一个新词汇——鹰眼。
鹰眼指不吹不黑。从客观角度评价艺人的好坏。
说白了,就是一群自以为自己是正义小伙伴的网友们抱成了团。
短短几天时间,祁奕被捧上高空,又被摔碎在泥里,大起大落的起伏反转,转眼几乎到了人人唾弃的地步。
而祁奕正躺在床上,也在做一个有些相似的梦。
窗外柔和穿过帘窗投射,形成一片温暖剪影,但房内温度打得很低,祁奕几乎把自己裹成了茧,只是随着梦深入,慢慢的,十指逐渐收紧抓扣住被单,他的皮肤上又如藤蔓般攀上了无数印痕。
那是一片不毛荒地,连孓虫都少得可怜,他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地躺在地上,头掉了,胳膊散了,腿也断了,浑身剧烈钻心的剧痛。
而在他旁边则躺着另一具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身体布满伤痕,几乎辨认不出形貌的尸体。
唯一能看清的只有死前因受到莫大恐惧而瞪大的空洞无神的双眼。
如果此时有人仔细辨认,就会发现尸体上的伤痕和痕印几乎如出一辙。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祁奕睁开眼,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他盯着琉光灯结构看了有半分钟,才从床上爬起来,又坐回电脑前。
自从前天篮球视频上传,加上烧烤店,他被全网黑后,一中门口开始有人蹲点,他这几天都在朗逸没有出门,白天黑夜地打lol,只偶尔才会小憩一两个小时。他把两台电脑呈九十度角摆在一起,一边喝着牛奶打lol,一边在金水看Yang直播,技术和段位飞速上涨。
这几天祁奕也没让宋澈来,朗逸外面也有蹲点,穿着一中校服的一经过就会盘问他和祁奕是什么关系,烦不甚烦。但宋澈每天晚上都打电话给祁奕讲题,督促他学习。
报道辅天盖地,林丛玉也打电话过来,他当然知道那些都是不实消息。
祁奕正踢着拖鞋和之前加的网友开黑,摆在桌上充电的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每次响到自动挂断,不过十几秒又开始叮叮当当地震响,连语音歪歪那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趁着回程读条,祁奕喝了一口牛奶,顺手接通手机,操纵角色买着装备一面叫了声,“林哥。”
林丛玉听见他语调清糯倒还算平稳,略微安心,“小奕,那些网上的新闻你先不要看。”
“嗯,林哥……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说出略带委屈的话的时候,祁奕刚面无表情把对面中单单杀在塔下。
林丛玉眼前却仿佛又浮现出少年低着头望着脚尖的模样,他心脏揪成一团,安慰道:“那些水军和V号都是买的,通过转账已经查到买家了。放心,不难解决。”
“林哥……我能知道是谁吗?”
祁奕带着耳麦和队友挂在歪歪(语音开黑App)房间里,手机只能外放,那头队友听见少年甜糯的嗓音和人说话,又切屏看着屏幕上冷静地操作残血蹿进草丛,又回身魅惑反杀两人的狐狸,还不忘头上亮牌子嘲讽,只觉呼吸都紧了不少。
林丛玉思索片刻,总归他是想还以祁奕一个清白的,对方这种抹黑诋毁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他原本打算公布真相然后起诉,把计划提前告诉祁奕也没什么,何况少年本就是当事人,当然有知情权,于是他问:“罗涵宇,这个人,小奕你有印象吗?”
祁奕分神想了想,“不认识。”
“他是罗繁星的堂弟,同时担任罗繁星的助理,你想想,之前有没有招惹到他们了?”
歪歪那头双排队友暗搓搓听着这番话,此时心底“卧槽”一声,没想到打个游戏还能提前吃个瓜——
祁奕不了解,但他知道啊!
罗繁星是目前最当红的小生,他立即怀疑起祁奕也是娱乐圈的,再加上刚才林丛玉提到黑料,他又联想到最近被人黑得惨不忍睹的美少年,瞬间把祁奕身份猜了出来。
祁奕敛目想了想,“没有印象。”
“没事,后面交给我,”林丛玉放缓嗓音宽慰他。
“林哥,谢谢你,”祁奕嗓音轻柔表达了感谢,约定好下次见面一起吃饭,然后话锋一转,“但林哥,这事我自己解决吧。”
“有把握吗?”林丛玉也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少年习惯去依靠别人,同时私心也希望少年依赖他一些,温和地笑了笑,“不然还是交给我吧?”
关切之意滥于言表。
某从头到尾旁听的网友在心里呐喊:他需要你关怀吗!啊?你快来看看你的小可爱在做什么啊!在虐泉啊!最需要拯救的是对面五个人吧!两个都挂机了啊!
“林哥,你放心,”祁奕声音放得很轻,“我有把握。”
那头队友握着鼠标不禁打了个寒噤,林丛玉细思了片刻,决定尊重他的意愿,“……那网上的舆论?”
祁奕无声笑了笑,“我不会放心上的。”
林丛玉那头静了一会儿,勉强答应。
“林哥拜拜,”祁奕语气乖巧,挂断电话后,他反手推掉对面水晶。所谓网上的评论的确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两天没日没夜的双排或三排上分让他的灵魂都要跟着升华了。
歪歪那头干咳一声,“那个……你是祁奕?”
祁奕抬起眼。
“这事儿对他们要保密吗?”
“他们”是这几天一起开黑上分的人,今天正巧有事不在,祁奕不甚在意,“随你。”
歪歪那头撇撇嘴,只觉和刚才同“林哥”通话的那个少年简直是天使,现在这个就……
“还继续吗?”
祁奕指尖轻敲桌垫,张口刚想回答,却听见门“砰砰砰”被拍响。
声势浩荡得回荡在安静的环境里。
从书房到大门有些距离,还能震耳欲聋,可见那人用了多大力道。
祁奕平时耳麦稳定,没开过降躁,歪歪那边也听见了,“是不是有人找你?”
“嗯,”祁奕站起身,无意间低下头,璀璨干净的透明杯体倒映出一张爬满殷红印痕的脸。
拍门声持续不断,透出一股势不罢休的气势来,砰砰砰地令地板都在震动。
歪歪那头也隐约觉得不对,况且明明有门铃不用,拍门很容易让人以为来找碴的,他急匆匆说:“操!是不是找麻烦的?网上那群东西真他马脑子有病,你别开门,我来报警!”
“不用。”祁奕扶住打翻的玻璃杯,抽出纸巾,擦了擦淌了一地的牛奶,“你继续开吧,我下了。”
说完立即退出歪歪。
“喂?喂?”歪歪那头切屏瞥了眼语音房间,果然人已经消了,他忍不住爆了句粗,“操!”
祁奕打开书房的窗户通风,这才走到玄关。
拍门声断断续续一直没怎么停,他并未贸然打开门,之前点的外卖被人丢了十几根钢针,还有断颈沾血的公鸡头,从此他就不会低估网上那帮愤怒网友的报复欲。
拨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通明敞亮的走廊抄兜站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斜光侧影半明半暗,祁奕觉得有些眼熟,颇为诧异地挑挑眉,最终伸手打开门。
听见动静,那人动了动身子,侧过脸。
祁奕,“怎么是你?”
第11章 复活
祁奕的新闻在有心人推动下,一打开手机,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席振彦忙完事情,闲下来就看见数不甚数的网页头条,一眼认出照片里被黑出翔的少年就是那天“夜晚交流”的对象。
第二天他醒来接了个急电,没来得及细思,等忙完事情后他尝试冷静回忆,关键的记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安全通道里发生的事他却历历在目,他不觉得突然丧失神智是场意外。
直觉告诉他这个好看得过头的少年背后潜藏危险,应该远离,但这些铺天盖地的报导打破了他的预期计划,两人毕竟深入交流,虽然没什么感情,他仍是觉得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万一……少年想不开呢?
现在网暴这么严重,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来了。
但任凭席振彦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料不到,一抬头对上一张超出常人认知,匪夷所思的脸。
走廊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淡光从室内深浅在两人身上打出剪影。
祁奕侧目望着他,手搭在门把上,发梢浅得近乎看不清颜色。
他的脸俊美精致,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但因为眼里瞳仁色泽一片死白,再加上从衣领里蔓延到整张脸的数不清的印痕,反倒让人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美。
看着自投罗网的席振彦,祁奕眯起眼——
他喜欢自己送上门来的口粮啊。
“你的脸……”席振彦欲言又止,他又注意到少年毛绒绒的衣袖,皮肤惨白几乎和脸一个色调,双脚踩着毛拖,裸.露踝部也布满细长印痕。
这如果是换作一般人不是吓昏过去,就是魂飞魄散尖叫着逃走,但席振彦只是瞳孔骤然紧缩,很快又放松,也没有再问那些奇怪的痕迹,只寻问:“我能进去吗?”
祁奕舔舔牙尖,让开路,“进来吧。”
席振彦低头瞥眼自己的皮鞋,祁奕手指向侧方,“鞋柜里有没拆封的棉拖。”
这还是上回和宋澈一起逛超市买的。
席振彦蹲身取了一双拖鞋,换上鞋跟在祁奕身后走进客厅。
回形布艺沙发占了客厅一角,祁奕坐在沙发上,下颔微扬,“坐。”
席振彦在他对面落坐,也不说话,只顾目不转睛望着祁奕看。
祁奕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手肘撑着垫枕,歪了歪头,“你来做什么?”
沉默片刻,席振彦摸了一把自己的板寸头,摸索着掏出手机,调出新闻上的照片放大展示,“这是你吗?”
祁奕扫了一眼,画面上少年正步履匆匆的步入教学楼,入镜的还有被孤伶伶留在球场没人来得及管的篮球,费宗纬也占了小幅版面,应该就是网上盛传打篮球的视频截图。
席振彦收起手机,拇指磨挲着机壳,嗓音低哑,“我来,就是想问……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帮上忙的地方啊……”祁奕重复他的话,手指点点下颔,他腿跷着双叠在一起,足尖几乎要碰到席振彦的膝盖,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席振彦正想把腿挪开的时候,少年却自己把脚收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席振彦一想也是,他连忙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一遍,但两人关系也不单纯,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相亲自报家门,瞬间紧张起来,但紧张就有毛病,那就是会红脸,脸颊温度上升,喉咙管也会收紧,不自觉就把信息全抖落出来。
席振彦,男,29岁,父母双亡,现在在惊乐鸟健身房担任健身教练。
现在健身房流行有一种私家教练,不同于会所里指定的一对一教练,说得好听点叫应招生,难听点,就是陪床。
但席振彦不是私家教练,就是正儿八经的健身教练。
生怕被误解,他特意解释了一遍。
祁奕垂下眼睫,无声勾了勾嘴角,现在的他毫无自保能力,原先还曾担心席振彦把他的异常反应给所谓的有关部门,现在却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男人张阳刚脸绷着不说话显得冷硬,一开口憨厚老实的本性就暴露无遗,而且也许赶来得匆忙,连下巴青茬都来不及刮。
倒比他这个受风波波及的看上去更颓废。
从沙发起身,祁奕拉开冰箱门,拆了一盒新装牛奶,取了一只玻璃杯倒了半杯,捏着杯角走到席振彦面前,殷红的唇微微勾起,嗓音低迷磁哑,“摊开手。”
这声音像是弱电流淌过骨椎,席振彦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又回想起某个晚上,下意识就照对方话做了。
祁奕把玻璃杯放在对方厚实的掌心,细白纤长的指尖从深刻的掌纹一撩而过,“我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掌心痒得厉害,尾椎是彻底麻了,席振彦差点没握稳杯身,手一抖,牛奶泼了一些在裤子上,偏还是最难以描绘的部位。
“……”这就尴尬了。
席振彦忙伸手去抽纸,但在他指尖碰到那一刻,纸盒却被推远了。
“别闹。”
席振彦没抬眼,他再度伸出手,纸盒又被推远了,只得无奈抬起头。
于是,猝不及防间,他猛得对上了一双妖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