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们得送去庙里。”张仪简短道。
睡觉前,阮绛本来没拉窗帘——反正外面对着山连个人影都没有,岂料张仪刷地就给拉上了,“和你说过多少次,睡觉时拉窗帘不留灯。”
阮绛傻笑道:“你说的是进行造人运动的时候。”他又爬起来,“你是不是在暗示我?”
张仪呛了一下,“你也得能造的出来。”
第十六章·二手
第二天,张仪起了个大早,换成了阮绛赖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鼻音闷闷的。张仪摸了摸他头倒是也没发烧,“可能是冲撞了,你真是个灵异雷达,随便找座山都能遇到这事。”
阮绛来劲儿了,撒娇说:“那大师得亲我一下给我驱驱邪。”
回家我就烧艾草叶水和你一块儿洗澡。张仪在心中答了一句,这种不正行的话他是不会讲出来的。任劳任怨哄完了阮绛,张仪才出去找民宿老板,想要点红布,还不是要一块儿,要好几块儿。
老板一脸迷惑,还是帮张仪找了找,主要是现在的民宿走网红极简风,一般也不会买红床单。两个人在仓库里翻翻找找半天,最后把茶叶礼盒中的内衬红绸布都给撕下来用了。
张仪数了数,正好够。
他准备完,阮绛也爬起来了,两人沿着昨天的土路重新上山,找到了昨天那棵树。被遗弃的神像积满了灰尘和泥点子,这些曾经被顶礼供奉的偶像们如今可怜兮兮地摆在树下,再没了昨天那种惊悚感,反而莫名让人有些心酸。
张仪教阮绛用红布把神像包起来带到山下,两人驱车前往几公里外的祥云寺。
祥云寺在看殿的居士本来听完张仪讲的情况一脸了然,结果等看到十来个用红布包着的神像时表情僵硬了。张仪只得又详细讲了几句,居士这才明白过来,念说:“随喜随喜。”
忙完了这件事,两人在桃源村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期间阮绛发现自己涨的那几个粉又掉回去了,评论里说他故弄玄虚,阮绛和老观众自然懒得和他们吵嘴,把评论关了一了百了。
工作日的时候韩仕英很少会因为兼职的事找他俩,但存在感一点都不弱,因为她总是发自己和霍雀的日常。韩仕英对霍雀的狂热崇拜有点让人觉得变态,给她顺手买的早餐也要发,把霍雀烦得不行。
但这个星期她倒是又沉默了,阮绛刚提完一嘴,张仪那边就收到了韩仕英的消息,他凑过去看了几眼,发现她在跟张仪打听一个人,听起来似乎是个失散联系很久了的童年玩伴。可惜张仪并不认识这个人,他和韩仕英的亲缘关系远到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都没再管这一茬,韩仕英想一出是一出不是一两天了,惹出事来也有她霍姐管教。
这天阮绛意外收到了小芒的好友申请,除了老邢他其实并没有单独加其他人的微信。阮绛不明所以通过了,小芒立刻就发消息说:小软,你可不可以帮我问张哥件事情?
阮绛问:怎么了?
一问才知道,小芒前段时间在二手交易软件上买了件衣服,低价急转让的奢侈品,她本来挺高兴自己捡了漏,拿去清洁了一下就美滋滋地穿上身了。结果,从穿上那件衣服开始就连连倒霉,丢钱包,平地摔,崴脚……但她平时也迷迷糊糊的,没很在意。
令阮绛哭笑不得的是,她真的意识到出了问题是因为在手机上的斗地主把把输。
“我从来没有手气这么差过,”小芒崩溃道,“这绝对是运气的问题,我一夜之间把豆子全输光了!”
她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那件衣服,毕竟是一路追着阮绛的直播看过来的,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感兴趣。以前听人说过二手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收,但从没放在心上过,今天她翻了一遍出物人的账户,才发现那个人是自称家里有变故急用钱才大量出二手奢侈品的。
阮绛安慰她说:知道了,我给你问问张仪。
他给张仪打了个电话,张仪听完了道:“再转出去啊。”
“没了?”阮绛目瞪口呆。
张仪默了片刻,补充说:“她要是想积这个德,可以再彻底清洁一遍拿太阳底下曝晒几天再转手。不过,这样处理过以后自己留着也行。”
挂了电话,阮绛把张仪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小芒,小芒千恩万谢,非要直播的时候给阮绛刷飞机,把他反而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小芒最后还是按照张仪说的、把那件衣服处理过后转手掉了。她心里不安,又折了点价,最后连带着清洁费用还倒赔了点钱,得不偿失。张仪解释说随身的物品是会沾染上主人气运的,如果主人凑巧这段日子时运不济,那要不要收他的二手可就要三思了。
至于阮绛,他在群里和诸位讨论这星期上哪儿作死取材去聊得正欢。
群里众人刷本地论坛的时候都会帮他留意着,但阮绛已经快把关州的邪门地方都探灵个遍,张仪有时候非常怀疑等本市的“景点”真的都去完了,他会不会开始往邻市跑。
他拿起手机一瞧,有个人发了张图片:小软你知道这地方不,市郊的烂尾楼。
这地方张仪和阮绛还真的知道,他俩当初准备买房子的时候还看过楼盘的广告。老邢也在底下回道:我知道,上宅花园,供暖没跟上。
阮绛打字:这儿怎么了?
那人答:论坛里说上个星期有几个小混混半夜进去置业部瞎胡搞,结果在里面迷路了,绕到天亮才出来。
老邢和他一唱一和的:我也听说了,那个置业部总共就两层楼。
阮绛啧了声,讲说:实不相瞒,我们星期五刚来一回鬼打墙。
这下群里炸了,都是自己人,阮绛大致讲了讲经过,但也没说的太细。众人又讨论一番,觉得上宅花园置业部可以一去,阮绛就在账号的动态里更新了直播预告。
他回过头,张仪刚好也看过来。俩人对望了片刻,张仪道:“我不去。”
阮绛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你不去我多害怕啊!”
张仪差点没给他气笑了,“还有你怕的时候?”
阮绛凑过来搂住张仪的脖子,“没有张仪在的时候我都挺害怕的。”
张仪不为所动,只说:“那张仪在的时候呢?”
阮绛笑嘻嘻地说:“张仪会说,‘别怕,你抓着我的手吧。’。”
张仪脑袋里瞬间冒出了往事画面,老脸一红。他弹了一下阮绛额头,小声道:“别乱讲,我没这样说过。”
第十七章·置业部
上宅花园的房子阮绛到今天还隐约有印象,因为张仪说户型设计不好——准切来讲,他的原话是“奇形怪状、乱七八糟,不周正。”
阮绛正在手机上浏览网页,随便一搜就是开发商和业主扯皮的消息,他不由感慨说:“幸亏没买那儿的房子。”
张仪哼了声,“风水都不考虑的开发商能有多靠谱?”
他发动车,阮绛一手摆弄手机,一手拿着奶茶在喝,随口道:“这次要不要准备点硬币啊?”
“置业部是路吗?”张仪淡淡地说。
阮绛愣愣地摇头,“不是啊。”
“那要什么‘买路钱’?”张仪道。
两人驱车前往上宅花园,下车阮绛就开了直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结束后有新观众在哪个论坛里发帖了,今天涌进来一大堆眼生的ID在公屏上发消息,并且很快就演变成了剑拔弩张。
阮绛开始还对着屏幕好声好气打着哈哈应付,后面干脆不说话了。张仪走在前面,他回头看阮绛一声不响地举着手机,抬手就抢了过去,说道:“别吵了,再吵下播了。”
阮绛直播以来也不是头回遇到这种事,把手机拿了回来调成后置摄像头,小声冲张仪道:“算了,置业部还没到吗?”
上宅花园的置业部并不在一进小区大门的位置,而是稍往里走些,穿过小广场才到。四周昏暗,绿化带无人打理早已干枯,住宅楼都漆成了土黄色,一旦没了万家灯火映衬就显幽气森森。
置业部修成了小别墅的样子,玻璃幕墙上印着张仪和阮绛的影子,两人摸出手电筒推门进去。满地都是泥乎乎的脚印子,小区置业部往往都会装修得比较豪华,里面稍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人偷偷拿走了,包括沙发罩和玻璃茶几。
一进到这种鬼屋似的地方,弹幕中总算没有吵架的人了。阮绛抽空瞥了眼公屏,发现好多新观众在问刚才那个抢手机的人是谁。老观众们见刚才气氛不好集体闭麦,阮绛笑笑,刚要张口,张仪从他背后冒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他老公。”
公屏上沸腾了,阮绛揉揉眉心,有气无力道:“我这号要被封了你得赔我。”
张仪却已经走开了,他低头寻着满地烟头往里走,置业部一层进门后左右两手是大堂,稍往里有两级下沉的台阶,台阶后是一面大屏风,上去二楼的楼梯也在右手边。
“真够闲得慌。”张仪看了眼屏风前小山似的啤酒瓶和烟头,低声道。
阮绛也跟过来,只见地上除了啤酒瓶和烟头还摆了点油腻的塑料饭盒和袋子,看来那几个小混混是把这儿当成野餐地了。两人转过屏风一瞧,屏风后面有座等身高的关公立像,再走几十步就是后门,能直接从这个门进到小区里面。
“本来还是个穿堂煞,倒知道摆面屏风挡一挡,可惜关公像放得还不是位置。”张仪简短地评价道。
阮绛指指关公像前的香炉道:“佩服,这都谁想出来的。”
原来香灰里并排插着三个烟头,大抵是那几个小混混以烟代香拜了拜关二爷。张仪也挺无语的,顺手就把那三个烟头捡出来扔了。
公屏上有人说道:这地方也能迷路,胡扯呢吧!
的确,一楼大虽大一眼四角望到底,除了左手边有个厕所勉强能算是单间。阮绛问张仪说:“上楼看看?”
两人沿着右手边的楼梯上去,许是考虑到二楼是健身房,楼梯转角做的是镜面。阮绛走在张仪后面,两人不紧不慢地上去,二楼迎面是健身器材,跑步机动感单车还摆在原地,哑铃全让人给顺走了。往左看是一面玻璃墙,手电筒一晃而过,里面似乎就是游泳池。
见张仪站在原地半天不动,本想先去看看游泳池的阮绛站住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张仪蹙着眉沉默半晌,摇头说:“倒也不是。”
两人从玻璃墙旁边的门进到游泳池的更衣室和淋浴间,淋浴间这种地方大白天自己一个还有点吓人呢,何况是晚上。淋浴间的花洒管道把锈红一路从天花板洇到了地砖的排水孔,乍一看像血迹似的。张仪面不改色,领着阮绛穿过淋浴间,两人猝不及防踉跄了下,鞋都湿了。
只顾着前面,根本没看清楚脚下还有个小涮脚池子。所幸池子里的水只剩个底儿了,张仪长出了口气,脸上阴晴不定的。
阮绛哭笑不得,拉着他走到泳池旁边,池里倒是没水,蓝色的瓷砖上有些古怪的深色污渍,可能是苔藓。池子不深,张仪一眼没看住,阮绛直接跳了下去,举着手机说:“来害怕的兄弟们把害怕打在公屏上。”
几个老观众配合地发:害怕。
张仪疲惫地闭上眼叹了口气,冲他低声道:“你快点上来。”
阮绛笑眯眯地哦了声,过去顺着扶手要爬上来,张仪刚要伸手拉他,阮绛整个人突然像是被拽下去了似的往下一滑!张仪脑袋一空,猛地抓着了阮绛的手,阮绛短促地“啊”了一声,手机飞了出去。
第十八章·关二爷
“我的脚……”阮绛呲牙咧嘴,两人低头看看,虚惊一场。是游泳池扶手最底下供人垫脚的部分断开了。他一跳一跳地去捡手机,钢化膜碎了,屏幕没事。公屏上一片问号,观众们都在发:主播怎么回事啊?
“没事没事,脚滑了。”阮绛尴尬地冲着屏幕解释,抓着张仪的手被拽了上来。
张仪蹲下卷起阮绛的裤脚,他看了看,不由分说道:“回去了,一会儿脚腕要肿起来了怎么办?”
“不会吧?我感觉还行。”阮绛弱弱地举手说,他试着活动了下脚,麻麻的,但也不算很疼。但看看张仪脸色,他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自己直播以来很少有纯倒霉受伤的,看来今天确实有点儿背。
阮绛冲直播间的观众说道:“你们也看到啦,主播今天负伤,要回去了。”
张仪掺着阮绛往前走,还没下播,阮绛蓦地有点不适应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尽管观众们其实啥也看不见。他停下来说:“算了,不疼,你不用扶着我。还是老样子,你走前面。”
张仪确认了下他脸色,确定阮绛是真的没事,这才自己走到了前面。
两人下楼,张仪走得很慢,阮绛跟在后面心里有点闷,毕竟今天是张仪在场自己还能“负伤”了。张仪那个沉闷的性子,肯定自己在心里乱想。也顾不得楼梯扶手上的灰了,阮绛扶着扶手、在离一楼还有几级台阶的位置停下,开始酝酿说点什么。他抬头瞥了眼黑漆漆的大堂,米黄色的地砖、实木屏风、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