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才知道越说越离谱了,他赶忙制止,“好了好了,再发要封了。”
公屏上安静了片刻,几个人一起刷道:主播,去后面女生宿舍看看呗,学校都说就是那儿闹鬼才搬的。
往常阮绛是不太理会那些非常明显的怂恿的,但这次架不住学生们手速惊人,老邢的帮腔很快就被刷下去了。他从窗户往外看,正好就能瞧见百米外的女生宿舍楼。阮绛犹豫了片刻,说道:“好吧,去看看。”
怕是很难找出一个没有灵异传说的女生宿舍。阮绛走过去了才发现路边和来往车辆的灯已经照不到这儿了,他重新打开手电筒,走进了楼道。
进去后倒也没有感觉到有问题的房子该有的体感,阮绛对自己的灵敏度还是挺有信心的。他面色如常,干脆上到了二楼。老房子有个很大的坏处就是夜里总有些古怪的声响,这儿安静极了,脚步声来回回荡,听起来像是好几个。阮绛和忠实观众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但那几个新来的学生哪里知道,他故意不说话,公屏上空了,直播间莫名多了份凝重的味道。
手电筒在花得快不透明了的玻璃窗上一晃而过,映出张人脸。公屏上有人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怎么有张脸。
阮绛揉了揉眉心差点气笑,“那是我的脸。”
他不紧不慢地上到三楼,奇怪的是,这层所有隔间的门都开着。阮绛边走边往里看,女寝的大衣柜和男寝的颜色不一样,是深棕色的,一没人住就显得很旧。他走到尾间停下了脚步,径直走了进去。
这间宿舍中的大衣柜门开着,里面放了个什么东西。阮绛没看到公屏上的尖叫,走到柜子前拿手电筒一照,是件红棉袄。
“可能是搬宿舍的时候不要的,干脆没拿走吧。”阮绛冲屏幕说道。
他眨巴了下眼睛,这棉袄上没有太落灰,但很旧——是款式上的那种旧,就像自家奶奶给絮的一样。他心里觉得有点怪,干脆用手把棉袄拎了起来。
棉袄底下竟然是个香炉,里面还有些香灰和小截儿的香头在。公屏上瞬间又炸开了锅,老邢也在发:小软不行撤吧,不太对劲啊。
突然冒出来一个香炉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阮绛看了眼表,十二点多了,收工也行。
他对直播间的观众们说:“那就撤啦。”
阮绛不紧不慢地下楼,走到门口,他抬头看了眼远处,校区中有间教室亮着灯。阮绛失笑,对屏幕说:“同学们快逃吧,被发现了小心处分。”说着,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
他下了播,微信里“同福客栈”的众人问:小软没事吧,是真的没发生什么吧?
他打字:啥也没有,收工回家了。
有个备注是小芒的人发道:啊啊啊cp粉头尖叫!
阮绛笑笑,坐上了车。
开门声响时,张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录屏视频,打开文档。
阮绛毫无所觉,走进书房随口问说:“你干嘛呢?”
“写论文。”张仪面不改色道。
阮绛哦了声,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看,看了半天打哈欠,“你怎么还不睡觉?”
“写论文。”张仪道。
阮绛挑了挑眉,突然揽过他肩膀说:“少不承认,你等我回来呢。”
张仪不置可否,偏头看见阮绛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小声说:“别写了,干点成年人这个点儿该干的事呗。”
“成年人这个点儿该干的事是睡觉。”张仪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勾住了阮绛的腰。
两个成年人贴在一起,张仪抬头,亲着亲着手也不安分起来。阮绛也不知道在那儿傻笑什么,抬手去解张仪的扣子,结果张仪扯掉他上衣的那只手却停了。
他一顿,顺着张仪的目光往自己肩膀上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儿黑青。
“这什么时候弄的?”阮绛懵了,伸手按了下,倒没有什么痛感。但看着挺骇人,像打的。张仪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是那个时候吧,你拿开棉袄的时候。”
阮绛回忆了下,实在没觉得当时有什么异常,但好像从宿舍楼出来后肩膀确实不太舒服,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又开车了。
“等下,”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棉袄的?”
张仪避而不答,“艾叶家里还有,我去煮点水,你冲一下。”他说着就往外走,阮绛追上去道:“别转移话题!哎——不做了?”
张仪在心中道:可以等下。
第十一章·托梦
用艾草叶煮水洗过后,第二天那个黑印就消了下去。阮绛把事情的经过上报给了韩仕英,消息栏刚巧有了新的弹窗,隔壁省一桩恶性凶杀案宣布告破。他对这条新闻早先有过印象,受害者死状惨烈,那几天本地论坛里都人心惶惶的。
阮绛把通告读给张仪听,奇怪的是这份通报语焉不详,大概是怕有人模仿。张仪在厨房做饭,听罢把蒜递给阮绛,“把皮儿剥了。”
剥着剥着他就又开始惦记昨天晚上的事,干脆上十九中的贴吧里以学生的口气发了个贴子问有没有人知道女生旧宿舍到底怎么了,等吃完饭再去看时,什么千奇百怪的故事都出来了。还有个学生直接把昨天他的直播经历发了上来,阮绛哭笑不得,却有了头绪。
他用“红棉袄”和“香炉”为关键词在本地和各大灵异论坛搜了近一年内的贴子,果然找到了。有个人称自己做梦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说自己冷,想让她给自己一件红棉袄,她思来想去决定上来问问大家的意见。
阮绛给这个账号发了私信,刚发完张仪从背后冒出来,“下周去不去桃源村玩?”
“那直播怎么办?”阮绛按灭了手机,“不过我也还没想好下周去哪儿呢。”
张仪想想说:“你可以来个山里探险什么的。”
“有道理。”阮绛点头,“周五去星期天回来呗。”
半下午的时候,那个账号回了消息。两人加了微信,一问才知道,账号的主人竟然是个初中生,之前就住在那间宿舍里。这个女生从住进宿舍开始就经常做梦,发帖后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见解,她觉得梦里那个女人挺可怜,就干脆按照她在梦里的指示照做了。
张仪听罢眉头一皱,“是梦里的那个女的教她这样的?”
“对,”阮绛点头,张仪一皱眉那就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他继续道,“但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个女孩是搬宿舍那天晚上的时候照做的,因为反正要搬走了嘛。”
按照梦中无脸女人的要求,女孩要在宿舍里供四炷香,等烧完以后再盖上红棉袄。但当时宿管阿姨来催,她没等香烧完就盖了上去。
阮绛挑眉,“我看没引起火灾就是万幸了。”
他刚说完,张仪的微信弹出了新消息。是霍雀发来的一张旧报纸的影印,工厂女工大冬天在宿舍里烧煤自杀。张仪退出来上网一查,果不其然,工厂的宿舍后来改建成了十九中的旧宿舍。
初中生挺害怕,小心翼翼地问说:“我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呀?”
“难说。”张仪揉了揉眉心。
先人托梦找上门姑且都不是好事,更何况是这种情况。两人干瞪眼了片刻,霍雀又来了新消息:这件事你们不用操心,韩仕英去了。
张仪默了须臾说:“韩仕英处理的那些事,和我们去的比起来简直是难度升维。”他想着不由有些后怕,幸好阮绛没什么事。
后面几天,阮绛因为十九中的那个贴子陆陆续续涨了些粉,可惜还是连底层主播的边儿都够不上。韩仕英这几天看起来很忙,朋友圈都不怎么发了,并对阮绛的灵异雷达表示了由衷的敬佩。
转眼到了出发去桃源村的日子,这是个近几年才开发的风景区,人很少,民宿倒挺多。张仪订好了民宿,有一面落地玻璃窗,可以眺望远处的山和绿林,阮绛看了看图片,乐了,“你说晚上不拉窗帘会不会能看见什么东西?”
张仪头瞬间大了。
两人只带了件换洗衣服就轻装出发,阮绛这几年坐办公室肩颈不好,一般都是张仪开车。手机卡在支架上导航还没说几句话,微信韩仕英的消息弹个不停:你们去玩了啊?去哪儿了!
阮绛把手机拿下来一句句回,顺便关心一下十九中的进度:你和那个女孩没事吧?
韩仕英带来的新消息,那个初中生没事,但她并非这起灵异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之前还有个女生因为这个无脸女人被诊断为精神分裂退学了。不过听韩仕英的口气,应是完美解决了。
第十二章·隧道
两人从家里出来时日近黄昏,绯红的夕阳煞是好看。桃源村距离市区六十多公里,一小段高速后要下到省道上,张仪也是头回走这条路,导航的女声干巴巴的,阮绛听得昏昏欲睡,靠在窗户上小声说:“我睡一小会儿。”
张仪恩了声,把导航的声音调小了。
阮绛本身就长得很显小,经常被错认成大学生,张仪瞄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他专心开车,不知不觉天也黑了。这条省道不宽,车很少,半天才有一辆车从后面超过去。前方不远处就是长隧道,白色的灯光亮堂极了,导航提醒道:“前方长隧道,全长2.1公里,请注意安全。”
张仪瞥了眼还在睡的阮绛,那边窗外“东渠隧道”四个字一闪而过。
隧道很长,两侧窄窄的人行道很高,可供车子开进去临时停靠的应急连接洞被锈红色的门锁着,隐约还能看见一辆“僵尸”车在里面停着。前后左右都再没了别的车辆,张仪开出隧道,一亮一暗,阮绛迷迷糊糊地睁开看了一眼,问说:“还有多远?”
“快到了。”张仪答说。
驶出隧道后一条直路,张仪刚想开口要阮绛盖件外套,还没出声就被导航打断了,“前方即将驶入隧道。”
女声奇怪地卡顿了一下,大约是网络有延迟。张仪看了眼手机,冲阮绛说:“盖件衣服,下车要冷了。”
阮绛眯着眼睛爬起来从后座上捞过来张仪的外套,直接盖住了脸。
“前方长隧道,全长2.1公里,请注意安全。”
导航的女声再度提醒道,这声音蓦地更加生硬干涩了些,如今人声产品早已没有从前那种机械感,张仪看向支架才发现屏幕灭了,这一晃眼的功夫已经开进了隧道中。某种异样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由地看了眼周围,仍是没有别的车。
但省道上又能有什么大差别?他出了口气,提了点速驶出隧道。
导航没声音了,或许刚才只是错觉。张仪开车时不喜欢听音乐,他瞄一眼还是黑屏的手机,打开了车载音乐。音量很小,轻柔地流淌在车内,张仪盯着路放慢了些速度。
“前、前方即将驶入隧道。”
导航再度突兀响起,几乎是在同时,音乐卡顿了一下,嘶嘶的电流声听得人牙酸。前方又出现了一个隧道,张仪再度提速,白灯太亮,显得空荡,张仪朝左一看,应急连接道没有完全放下的铁门内有辆银灰色的车停着。
他面无表情地开出隧道,后视镜里,隧道旁刻着东渠隧道四个红字。张仪又开出去了几里远,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刚一停下,阮绛把衣服扒拉下来,半坐直身子问说:“到了?”
“没有。”张仪低声说着,把车窗开了条缝点烟。阮绛揉着烟环顾四周,显然有点不解,他还没问,张仪把烟递了过来。
阮绛更懵了,接过抽了一口递回给张仪,“停这儿干嘛,车坏了?”
“更糟。”张仪解开安全带,指了指后面,“你可以开播了。”
他极其简短地把两人刚才已经路过了三次东渠隧道的经过讲了一下,阮绛脸色一言难尽,张仪刚想再开口,阮绛拍手道:“这也太刺激了,上回我们遇见这种事还是高中吧!”
张仪呛了一下。他看了看表,眼下已经九点多了,和民宿老板说好的是八九点钟就能到。他干脆拿手机试着给韩仕英打了个电话过去,占线。
阮绛见状也摸出手机打给了霍雀,同样无人接听。不提韩仕英,霍雀可是个无论几点打过去都一定会接的主。两人面面相觑,张仪又试着给阮绛打过去,这次电话却接通了。
张仪:“……”
阮绛睁大眼睛,“怎么办?”
“民宿老板给我们打电话估计是接不到了。”张仪叹气道。
阮绛一时有点想笑,张仪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脸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们还得再走一次,这次开慢点,试着找找原因。”
他把那根烟按灭,两人提了提神,再次上路。
这次倒完全不必再担心道路安全问题了,张仪把车速保持在四十迈左右,车子第四次驶入了东渠隧道。这条省道拓宽过,隧道内的白灯在此时非但没让人觉得安全,反而把空无一物的宽敞衬得叫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