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玄幻科幻]——BY: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20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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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个小跑堂,连自己身上的秽气都控制不了,能做什么让人家什么都不在乎的东家后悔的?
  越是无力,就越是生气。
  若掌柜对他全然无情也便罢了,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撩完就跑?
  重六坐在刚刚收了被褥的床板上,抓下头上的帽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仔细想想,人家说不定也只是觉得他逗着好玩,从没打算认真的。结果一看自己这儿认真上了,当然会退缩。
  自己也不能太上赶着不是……
  越想,那火气竟渐渐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和酸楚,间或夹带一丝自作多情的尴尬和羞辱。
  他本以为掌柜是在乎他的。他本以为终于有人看见他了。
  “蠢蛋!”重六大声骂着自己,也忘记了他收拾房间的时候为了方便往门外扔脏被子所以开着门。
  缘初恰巧从不远处的轻雪间出来,经过门前听到了他的骂声,脚步顿了顿,却见重六一个人坐在稍房里气急败坏地用手捶着木板床……
  “呃……管兄,你没事吧?”缘初把头往门内探了探,担心是对方受了秽气影响精神出问题……
  重六蹭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状似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桌子,耳朵根却红了,“啊?没事啊。”
  缘初走进屋内,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可有出现过什么异状吗?”
  重六把用过的茶具都收进木桶里,回答道,“没有啊……之前的客人也没抱怨过。”
  缘初从怀里掏出来一枚散发着浓重樟脑味的木盒,将盒盖打开往里看。重六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有几只泛着奇异黄绿色流光的、铜钱那么大的蜘蛛,趴在里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是不是骨生蛛?”重六好奇地问。
  缘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骨生蛛?”
  “是啊,用咒符和药物控制着畸变、在秽气里养大的蜘蛛,一旦接近秽气就会特别活跃,大罗派用它们来指示秽气出现的方位……”话还没说完,就见所有的蜘蛛突然都聚集到了盒子冲向重六的那一角……
  重六干笑两声,赶紧拿起酒葫芦喝了几口茶,那些蜘蛛才渐渐地散开。
  缘初合上盖子,正色道,“你身上的秽气这样浓重,是怎么惹上的?”
  重六切了一声,”你还好意思问?原本也没这么严重,要不是你那次非得抢扇子……”
  “那是意外……”缘初尴尬地辩解着,隔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落忍,承认道,“但我确实是连累了你。若有机会,我定会想办法补偿。”
  “补偿我可不敢,您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我就谢天谢地了。”重六忽然想起来什么,靠在桌沿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这次来到底是让我们掌柜帮你什么忙啊?非得背着你师父。”
  缘初皱着眉头,似乎不大想说。
  重六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怎么的,嫌我只是个跑堂没资格听?”
  “并非如此。只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越少越好?那他更想知道了……
  只能说是收集秘密的条件反射……
  “我是给东家帮忙的,你告诉他告诉我没什么差别。我早晚要知道的。而且我也不会给你往外传啊。”
  缘初道,”既如此,你去问你们东家不就行了?“重六心想我这不现在不想跟他说话吗……
  当然这样的理由不能让缘初知道,于是做出一脸的失望,还故意摇摇头,仿佛在感叹世风日下,“喂,你刚才还说要想办法补偿,现在连问你点事都不愿意说,你的诚意在哪?”
  缘初被重六一顿抢白,倒真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转身关上房门,低声说,“这件事,我也只是怀疑。要如何处理,还要等之后祝先生亲自去看了再决定。你听听便罢了,不要外传。”
  重六那低落的心情终于雀跃了几分,忙搬出两张凳子,自己坐了一张,指了指另外一张示意年轻方士坐下,“你放心,我嘴很严的。”
  缘初于是简要地叙述了他已经告诉过祝鹤澜的始末。
  从去年年末一直到现在是缘初第一次下山游历,临行前师父无生真人传给了他许多真人自行悟出的咒符,都是从前的大罗派咒法中没有记载的。无生真人说这些咒符是他入定后得到青玄上帝真传,在定中悟出的。
  缘初在外行走,十分努力地降妖除魔,渐渐地也有了些名气。慕名而来请他驱除厉鬼邪祟的人也愈发多了,他渐渐开始遇到一些棘手的案子。
  当一般的大罗派咒法不够用时,他开始尝试使用师父传授给他的那些新咒和阵法。结果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发现这些符咒和阵法的威力非常之强,远超传统的大罗派咒法和阵法。
  于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使用这些咒符和阵法,他知道和他一起下山的两位师兄弟大概也在做与他相同的事。
  这一年的游历中,他们三人也曾碰面过两三次。
  缘初是一同下山的弟子中排行最大的,但是年纪却很轻。他的师弟缘信比他大了五岁,反倒比他在师兄弟中更有威信。
  在缘初游历的过程中,渐渐开始接触一些与槐安客栈有关系的匠人。每一次他都会劝说那些人断绝与槐安客栈或者类似的“歪门邪道”的往来,转而用师父传授的镇秽符来压制身体里的秽气。
  有些匠人根本不理他,有些把他骂走赶走了。大也有一些收下了他的咒符。
  缘初最开始很高兴,觉得自己又拯救了一批被邪道和钱财欲望蛊惑的生灵。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回到以前去过的村庄,打听那收下了他咒符的制鞋匠的情况,却听人说制鞋匠失踪了。
  他有些担心,在附近寻找一番未果,只好离开。可是当他去打探另外一名身染重秽收下了他给的咒符的僧人,却得知那僧人暴毙身亡,且死状怪异,众僧侣都不愿多说。他在乱葬岗中找到了那僧人的墓碑。
  他有些不安,开始怀疑这不是巧合。在与另外两名师弟见面的时候,他说了自己的顾虑。
  可没想到二师弟缘信却反问道,“你这是怀疑师父给的咒符有问题了?”
  这么一说,缘初顿时就无法接话了。若再说,便是欺师灭祖了……
  可是私下里,三师弟却告诉他,他也发现那些咒符的力量太强,不是所有人都承受的了的。有一次他用师父传授的天火阵去对付几只魇魔,结果魇魔虽然被消灭了,但被它们拉入梦境的那些人的头脑却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再也无法醒来,余生都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缘初那时便开始担心了。他开始去走访所有他给过咒符的人家,发现有些人安然无恙,甚至精神百倍,还在殷切地感谢他。而另外一些人,要么是病恹恹的,要么疯了,要么突然暴毙,要么失踪了……
  缘初开始收回所有的护身符,直到他来到苔陇镇。
  那是一座被山林环绕的古镇,民风淳朴,以出产各类味道鲜美的蘑菇菌子闻名。镇子里人丁兴旺,气氛十分和睦,颇有几分避世桃源之感。
  缘初当初去,是因为镇子里一位年轻寡妇进山里采菌子的时候中了邪,整个人突然不再说人话了,而是发出一种叽里咕噜很像昆虫叫的怪声。她的肢体也发生了古怪的变形,四肢越来越长,而且好像多长了很多不应存在的关节,弯折成种种灵活却诡异的模样。
  猛一看,缘初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巨大的白蜘蛛。
  他做了驱邪的法事,留下了咒符便离开了。后来察觉到咒符有异,便特意去了一趟苔陇镇,想去看一看寡妇的状况。
  所有镇民都很热情,他们请他吃斋饭,寡妇亲自在家中招待。
  寡妇看上去精神不错,面色红润,身体的畸变也复原了。
  缘初原本放了心,打算在那里借住一夜就走。可是当众人酒足饭饱相继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寡妇的时候,那寡妇的脸色骤然变了,低声对他说:快跑!
  缘初愕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寡妇脸色煞白,浓重的恐惧令她的面容扭曲,整个人都在战栗,“你现在就得走!不然你就走不了了!”


第76章 指南鱼(13)
  寡妇说着,便开始拉扯缘初,把他推向大门。缘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难道是她身上的秽气没有清除干净?亦或是秽气和那道符冲撞而影响了她的精神状况?
  “居士这是何意?”缘初一头雾水。那寡妇看上去瘦弱,力气却大的惊人,把他的手臂抓得还挺疼。他本顾忌着男女大防挣了一下,竟然挣脱不开。
  寡妇的声音像是被绞索绞住,绷得紧紧的,“他们……只是看着像人,其实都不是!你要是待得久了,你也会变!你得走,赶紧走!”
  缘初一听,心中暗惊,询问道,“看着像人是什么意思?”
  正说话间,忽然院门打开了,里正赵兴笑吟吟走进来,“想来让真人借住在纪氏这儿也不大方便,所以赵某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若真人不嫌弃,可来赵某这儿休息一夜。”
  一看见里正,纪寡妇便立刻又变成了之前那微微笑着沉默寡言的柔顺模样,低着头不说话了。
  缘初满心狐疑,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应允。此时天刚刚暗下来,整个村子已经静悄悄的,方才招待他时的热闹就仿佛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所有房屋都黑着灯,竟连一盏灯火都看不见。
  缘初还注意到,他没有听到狗吠,能看见的看门狗似乎和刚进村的时候是一个样子,趴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另外一户人家猪圈里的猪也静悄悄的,撅着屁股把头埋在食槽里,和进村时一模一样的动作。
  里正院子里养的那些鸡也有些奇怪。若是仔细看,便可发现那些鸡虽然一直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啄米,但所有的动作都是一直重复的。一遍一遍走去相同的地方啄几下,再去另一个固定的地方啄几下,就连啄的次数都一样。
  乍一看看不出古怪,可若仔细一看,确实有些蹊跷。
  那里正见他盯着院子里的鸡看,便笑着催促缘初几句。缘初只好跟着他进了偏屋。
  里正热情地给他端来了炭火盆,抱来了被褥,说道,“真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我就在正屋那!”
  缘初微笑着敷衍一番,等里正走了,他连忙将那一盒骨生蛛拿了出来。
  却见一盒蜘蛛活跃地上蹿下跳,在各个方向爬行。如果不是盒子边缘用麝香画了一圈它们不敢越过的线,恐怕已经都跑出来了。
  这里……到处都是秽?
  而且看蜘蛛的反应,竟相当之强。
  缘初的天分更接近于普通人,没有很多同门师兄弟天生那么强的感知力,平时驱邪去秽靠的都是骨生蛛这一类法器以及经过精确计算和设计的咒符运用,但从太阳落山开始,他便也有了一丝异样的紧张。
  上一次来还不是这样……
  是因为……师父给的咒符吗?
  这种程度的秽,他一个人怕是对付不了。可若是去找缘信他们求助……
  他想起上次自己只是说了一下怀疑,缘信就一顶“不敬师尊”的大帽子扣过来……此事,不宜让同门师兄弟知道。
  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悄悄离开那。
  于是缘初留下了一封书信感谢里正和村人的招待,便拿起包袱悄悄出了院子。此时天上的云团散开,一缕月光照耀下来,他注意到空气中漂浮着很多微小的,尘埃一般的东西。
  他用手在空中挥了下,那些尘埃便打着旋散开片刻,不多时又聚拢起来。
  缘初留了个心,轻声呢喃着避秽驱魔的护身口诀,眼神沿着道路两侧扫过。
  他开始注意到一些来时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菌菇……
  各种大小,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菌菇,密密麻麻地丛生在道路两侧、墙根下、树荫里……密密麻麻的白色菌丝覆盖在草叶上、地面上,简直好似春日的杨絮在地上织成了网。
  这寒冬月份,怎么会长这么多蘑菇?虽然有些蘑菇耐寒,但他也没见过寒冬腊月的哪里出现过这种景象。
  这时候,他看到远处的拐角有一间院子的房门开了。也不知是何缘故,缘初一个闪身躲在一颗覆盖着不少菌菇的树后。
  那人影走得跌跌撞撞,仿佛喝醉了一般,而且这么冷的天,他竟然没有穿上衣。却全然没有觉得寒冷的样子。
  走着走着,他忽然趴在道路上,对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只是他吐出的东西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飞散开来。
  一团烟雾……不……不是烟雾……而是那些飞在空中的“灰尘”。
  那人吐完了,伸手开始抓挠自己的身体,仿佛很痒一样,他抓得那样用力,感觉已经快要出血了。
  忽然,他从身上抓下来一块东西……
  缘初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那人抓掉了身上的一块皮!
  可是没有血,那人也没有叫,只是困惑地看着手里的那块人皮。而本该是伤口的地方,却并非血肉,而是……数不清的一层层细薄的褶皱。
  那是……什么东西?
  缘初捂住自己的嘴,没敢出声。他屏息凝神,看那人又晃悠了一会儿,终于摸到自家院门,开门进去了。
  之后缘初便慌忙逃离了苔陇镇。出来以后他用柳条水洗了好几遍身上,又喝了几副驱邪的药,闭关三日,才把身上的秽气清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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