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玄幻科幻]——BY: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20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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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隐秘而安静,就连它们的主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究竟有多少的它们潜伏在他那并不强壮的身体里。
  这时候,重六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那些漫天飞舞的蓝色丝绦便宛如受到了什么牵引,迅速地缩回了远处渺小的身影里,只余留了短短的长度飘扬在外。
  重六打了个喷嚏,大概是被寒风吹得太久了。他的视线落在沙滩上,被一个黑色的影子吸引了。
  他几步跳下礁石,有些好奇地蹲下去看。
  大约是半夜被海水冲到岸上的死鱼,可是走近了,又觉得不太像。
  足有西瓜那么巨大的海螺壳,一圈一圈的螺纹有大概四五个簇拥在一起,看久了会令人微微眩晕。从那壳里探出来仿佛是章鱼的生物,许多条青黑色的触手瘫在地上,一双糊着白膜的眼睛意外地十分像是人的眼睛。
  这东西的样子……怎么那么像是古书上记载过的远古时期出现过的菊石虫?但不可能啊,这东西应该在洪荒时期就已经绝迹了啊……
  他又举目四望,发现在海滩上,还有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那些椭圆形状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层甲壳还长着须子的东西,猛一看有点像超大个的土鳖,但细看却仿佛是石蚕就是三叶虫?但是石蚕和菊石虫一样早在人都还没出现之前就绝迹了,就算找到也都是化成石头的外壳骨架,这个看起来却仿佛死去不久,且个头比书上记载的那些石蚕大上至少五倍。
  还有形若牛角头上却溢出来不少须子的软舌螺、看着像蜈蚣但是头上长了十几个眼睛的海蝎子。背上长满倒刺分不清哪里是脚哪里是背的半透明蠕虫……
  这些东西……全都不应该出现在现在啊?它们早就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湮灭了不是吗?
  重六纳闷地东看西看,想要捡一些回去,又怕被掌柜骂。最后还是抑制住了自己好奇的冲动。
  最后,他发现了几道像是脚印的东西。
  那些脚印……应该是某种量足行走的生灵,猛一看像是人的脚印,但即使是一般的成年男性,也不可能有这么大这么扁平的脚啊。
  而且再仔细看,可以发现它们是从海里走出来,而不是从陆地走向海里……
  所有脚印,都只有从海里走出的这一个方向,却没有进去过的痕迹。
  海里的什么东西出来了?
  “六儿!你吹风吹够了没有!”
  掌柜的呼唤声遥遥传来,重六也没时间多想,匆忙跑向山坡上的铁匠小院。
  进屋一看,祝鹤澜正看着门口点起的两个小药炉子。重六道,“您在煮什么啊?”
  “这一炉是用来稳定秽气的汤药,另外那一炉是给你的。”
  重六啊了一声,忙跑到另外一只药炉旁打开盖子看了看。一股浓浓的姜味飘了出来。
  重六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姜汤?”
  “是啊,大清早魔怔了一样跑出去吹那么久的风,不生病就怪了。提前喝点姜汤预防一下,免得回去传染给整个客栈的人。”掌柜闲悠悠地解开药罐的盖子看了看,“不要挑食,全都喝掉。”
  重六乖乖拿来一只碗倒满了,用嘴吹了吹,然后用壮士断腕一般壮烈的表情咕噜咕噜都喝了下去。事后整张脸皱得都没了人形。
  祝鹤澜笑起来,“你连那葫芦里的茶都喝得下去,还这么怕姜?”
  “这要不是您亲手熬的我宁愿喝一缸廖师傅的茶……”重六扇着自己发辣的舌头,然后把在沙滩上看到的奇怪海兽尸体讲述了一遍。祝鹤澜并未露出多少意外之色,只是叹道,“如我所说,最近种种事都与海有关。但水鬼向来不上陆地,最近却异动连连。我担心……”
  “您是怕之前黄衣之神的事再出现?”
  “不止……之前徐寒柯将我关起来的时候,曾经透漏过一些只言片语,说是天辜人有异动。旧的大巫死后,有新的大巫接替。这大巫据说神通广大,且仍旧对中原存着觊觎之心。这恐怕是为什么官家这么急于想要得到我手中所有匠人的名单。”
  重六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琢磨着,“先是黄衣之神,现在又是水鬼渊尸……东家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有什么联系?”
  祝鹤澜点了点头,眼神飘向远处。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
  “上一次门被打开的时候,我没有帮九鸾仙子他们。因为那时槐树的状态不稳定,我只想着要护好它,不肯参与,只是将关门的阵法给了他们。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否是对的。”
  祝鹤澜的表情向来是笃定的、自信的。但是此时此刻,却似乎有一丝迷惘。
  重六愣了片刻,低着头想了想,“东家,你没必要自责什么。您只是个开客栈的,拯救苍生又不是您的职责。”
  “我自然知道。活了这么久,沧海变桑田见的多了,看惯了人如蜉蝣朝生夕死,渐渐就变得有些麻木了。”祝鹤澜的眼睛盯着那火苗,轻叹道,“变得不再在意任何东西,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就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
  “可我觉得东家您明明面冷心热啊!您看您救了整个天梁城的人暂且不算,那些因为自己破坏契约惹了祸的客人来找您,您也都尽心尽力救人。您还帮了严夫人,还有现在的武师傅,您说您谦虚什么啊?”
  祝鹤澜发出一串郎然笑声,”小嘴叭叭叭的,倒是很会恭维人。但……我救人,帮人,不代表我真的在乎。他们毕竟仰仗过我,我只是在尽我的责任罢了。这大概就是长生不老的代价。除了槐树外,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什么了。”
  重六沉默下来。
  很久都没有在意过任何东西……
  所以其实对自己的那些照顾,那些看似的“特殊待遇”,也是责任而已吗?
  这时屋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巨响,而后是一声怪叫,但比起昨晚,那叫声已经能听出来是个人了。
  他们忙拆了木板进到屋子里。
  却见那原本倒挂在房梁上的巨大黑铁茧蛹已经被吃得千疮百孔,布满密密麻麻的蜂巢般的黑洞。而原本被关在里面的武师傅已经掉了下来,瘫在地上。翡翠饕餮跟着掉落在他旁边,那玉绿得简直像在发光了。
  他看到祝鹤澜的瞬间,忽然低下头去,哇啦一声呕吐出了一滩血。
  重六道,“东家……这是不是还没好啊?”
  “不,已经好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口。”祝鹤澜观察了一番空气中秽气的浓稠程度,走向那趴在地上呼吸粗重眼神恍惚的武师傅。
  “感觉如何?”祝鹤澜递了一块帕子过去。武师傅抬起颤抖的手接过去,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污。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武师傅的声音极为嘶哑,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清。
  但……他终于恢复意识了。
  掌柜松了口气,拿出一块丝绸,将那翡翠饕餮捡起来包好。
  不多时,武氏带着两个儿子冲了进来,团团将铁匠围住,又是哭又是笑的。祝鹤澜将武峰拉到一边,叮嘱他给铁匠和小儿子喝下他已经准备好的药。
  武家对掌柜千恩万谢一番。重六已经到外面套马,准备跟掌柜一起赶回客栈。等了许久,掌柜才从铁匠院子里出来。
  一上车,祝鹤澜便拿出一只布包,打开给重六看。
  那布包里是一枚还沾着血迹的、鲤鱼形状的铁片。”
  “指南鱼!”重六愕然道。
  “嗯,之前铁匠吐的最后一口,便是这东西。”祝鹤澜肃然道,“他让我将这东西带走,只是我们已经与木匠定了契约,这东西,或许要我们自己收着了。”
  重六望着那铁片,不知为何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
  一条在苍茫大海上漂泊的船,帆高高扬着,驶向一片危险浓稠的雾……
  “东家……这鱼,会指向哪?我猜肯定不是南吧……”
  祝鹤澜道,“我不知道。这鱼是在未经我的引导下自然产生的。指向哪里都有可能……但根据铁匠以往的能力,恐怕它会将所有航船带向不归路。”
  “那咱们还留着它?!”
  “别人的不归路,或许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祝鹤澜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将指南鱼包好了,收进怀里。


第71章 指南鱼(8)
  “铁匠家的事完成后,重六和掌柜在最近的一座小镇中停了下脚,进入一间早市铺子里吃早点。
  重六呼噜呼噜喝着热乎乎的豆粥,夹了一大筷子的煎猪肠塞到嘴里,一脸幸福地咀嚼着。
  祝鹤澜啼笑皆非地看着,“看你这饿死鬼似的样子,是我平时没喂饱你还是怎么的?”
  重六满嘴食物,口齿不清地说,“好吃的哪能吃的够啊!再说,忙活了一宿,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掌柜倒了杯热茶推给他,“慢点吃,可别噎着了。”
  重六确实觉得嘴上有点干,正拿起茶杯喝水的时候,眼角瞥见几个南洋货商打扮的人拉着一驴车木条箱子过来,把驴拴在距离最近的拴马桩上边进了铺子吃早点。
  瞟见那几个货商面貌的瞬间,重六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
  掌柜迅速地闪到一边免得殃及自己刚在马车里换上没多久的衣服。正纳闷着重六是看见了什么,转头一看,自己也有些怔忡。
  进来的几个人,长相实在是太怪异了。
  他们的头上头发很稀疏,有几个人甚至能看到发青的头皮。皮肤不似一般中原人、西域人或南洋人那样,不论深浅总是有一种不甚明显的通透感、一种血脉流动的红晕。可是这几个人的皮肤惨白发灰,有点像是人在水里泡的太久起皱的质感。所有人的眼珠都十分突出且浑浊,好像蒙着一层乳白色的膜。
  他们的人中很长,嘴唇宽大肥厚,鼻子却十分矮塌。脖子和下巴几乎都是一般粗细,就好像没有脖子一般。
  这已经超出了相貌美丑的范围,是全然的古怪。
  祝鹤澜只瞟了一眼,便转了回去,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却见对面重六脸色发白,眼睛盯着面前的方寸之地,那眼神里却闪烁着恐惧之色。
  “六儿,你还好么?”祝鹤澜担忧地望着他。
  重六像是被震出了某种空茫状态,抖了一下,便忙说道,“啊?我很好啊。”
  祝鹤澜挑起眉头,显然不信。
  重六低着头,眼神又悄悄瞥了一下隔着一桌坐下的那几个南洋货商,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他们长得跟我之前在客栈里见到的水鬼……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
  祝鹤澜拿起茶杯,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感觉大概没错。根据南洋传说,这样的相貌在一个远西国度的海港镇子中十分常见,说是那整个镇子的人都跟水鬼关系密切,崇拜某个海中邪神。但是我从没见他们在中原出现过。”
  铺子里的人大都对这几个南洋货商的怪异长相感到好奇,时时投去审视的目光。那几个人却毫不理会,大声用怪异的口音叫伙计给他们上吃的。
  重六听到隔壁桌的三个人在议论,“最近咱们镇子里好像来了不少南洋人?”
  “就是啊,我前天还看见过。身上一股鱼腥味,熏的我……”
  “我以前也见过南洋人,他们也不长这样啊?”
  “你说这些人身上会不会有什么病啊?麻风什么的?”
  “哎呦你可别吓我,那咱们赶紧吃饭赶紧走……”
  “啧,别瞎说。你见过麻风病人长什么样吗?这才不是麻风。我倒觉得……有点像鱼。”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最近咱们镇子里不太平,跟这些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白芸馆的郑大夫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而且据说照顾他的药僮身上也开始长怪疮……”
  重六听着,愈发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
  就好像有一片隐藏的网,他能感觉到,但是看不到。这网从大海延伸出来,逆着水流覆盖整个汴河流域,天梁城也被覆盖在内。
  重六和掌柜匆匆吃完饭便结账走人,赶路回天梁城。可是就在路上,祝鹤澜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揪痛,恐慌感莫名摄住了他,令他浑身战栗,额头渗出冷汗。
  他挣扎着掀开车帘,对重六说,“六儿,停车。”
  “啊?为什么停车啊?东家你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
  祝鹤澜强作镇定,道,“槐树出事了。”
  此话一出,重六立刻将车赶到官道旁停下来。祝鹤澜跳下车,对重六说,“人太多了,没办法带着马车抄近路。我先抄近路回去,你不用急。”
  “这才出来一晚上,怎么就出事了?”
  祝鹤澜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便匆匆走向路旁的林木中去了。
  难道又和那几个溟渊道的人有关系?
  自从他们来了,客栈里就一直不太平……
  原本要跑上三个半时辰的路,重六愣是用两个时辰就赶到了。卸马的时候,重六环视四周,没见到什么异常。可是一进客栈,他便觉得……气氛不太对。
  就好像是空气的味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把马牵回马厩,来不及喘口气歇歇脚,他便去掌柜的屋子想问问情况,可是屋子里没人。他便又立刻转去中庭。
  一眼便见到那槐树。
  现在隆冬时节,树叶都掉了,原本也没什么不对劲。可是今天……它却显然和平时不太一样。
  原本虬结有力向着四方舒展的树枝,今日都有些耷拉,地上散落着不少断裂的枯枝,就连树皮都有几处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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