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楚徊在医馆内睁眼醒来。
医生跟注视外星人似的盯着他,叽里呱啦地开口:“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被扔在我家门口了?你谁啊?”
楚徊深深皱起眉,目光扫视一圈,眼前是一个陌生而一无所知的世界。
医生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聒噪道:“你该不是个哑巴吧,喂,说句话啊——”
……
“桐斜”的命运,早在三年之前就被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定好了轨迹。
如果不是那天小雪的意外重逢……
原来一切风流云散都是早有安排,而久别重逢才是命中注定。
——三年春秋,我们风雪又相逢。
第二十五章 盛愿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头了。
桐斜完全没想到盛愿会直接这么毫无征兆地吻上来, 微微睁大了眼,居然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就这么躺在盛愿的身下, 任由他低着头索吻。
盛愿分明是主动耍流氓,结果居然还把自己呛着了, 一边咳一边面红耳赤地道歉:“……抱、抱歉……”
——强吻别人把自己呛的半死不活, 然后完事儿还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跟人道歉,除了眼前这位盛愿,桐斜满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桐斜啼笑皆非地抬起手,按着他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 低声道:“流氓都耍完了,现在总不能不认账了吧?”
盛愿深黑的眼睛近距离凝视着他, 睫毛浓黑卷长,一双眼珠好像把人吸进去似的,桐斜感觉心脏都麻了。
桐斜心道:“真是要命, 一个Alpha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
虽然桐斜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但是他跟“楚徊”的审美还是总体趋于一致的。
“我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桐斜用额头在盛愿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轻声道:“都告诉我吧。”
“你没有必要觉得亏欠我什么,”盛愿一字一字地说:“我的命…我的命是你给的。”
桐斜轻微皱起眉。
R跟他说过,他可以为了盛愿付出一切,西利也说他并不需要觉得愧疚, 现在盛愿本人又说“我的命是你给的”——他们两个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桐斜不由坐了起来, 跟盛愿对视:“你说清楚。”
盛愿道:“你看到E区会有反应,因为我们在那里见过许多次。”
“……小狼亲近我, 不是因为认出我了,是它认出了你的信息素, ”盛愿继续低声说:“小狼是你出任务的时候捡回来的,那时候它才三个月,你托人养在外面,我只见过它两次。”
桐斜完全没听懂:“我的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跟盛愿有什么关系?小狼认错了他的信息素?还是……
桐斜隐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是那猜想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以前是E区里的人,跟那些孩子一样,是你把我带出了E区,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们曾经在一起三年,”盛愿还是没有告诉桐斜全部真相,但是足够让他听懂,他话音缓慢而清晰道:“三年前,Gen的人趁你不在的时候,把我送去做实验……我不肯当他们的实验品,用手术刀破坏了腺体,然后你把你的腺体换给了我,自己进行了人造腺体手术。”
三年的时间太过漫长,足够把撕心裂肺的绝望都熨成难以磨灭的伤痕,原来那么复杂而深刻的过往,那么厚重的爱意与悲痛,用只言片语也能表述地清楚明白。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复杂、太让人震惊,桐斜的脑回路简直要过载了:“所以你现在的腺体……是我的?”
盛愿没回答,默认了。
“………”桐斜想起他还几次在盛愿面前说起“你的信息素真好闻”,那时候盛愿心里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滋味?小狼错把盛愿当成“楚徊”的时候,他该有多难过啊。
桐斜直愣愣坐在原地,感觉说话都有些困难:“你以前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盛愿低声回答:“你总说有一股墨水的味道。”
“对不起盛愿,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桐斜声音嘶哑。
桐斜没有以前的记忆,做不到感同身受,可只是作为旁观者就感到触目惊心,当时的盛愿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发现楚徊为了救他生死不明的时候,会有多么痛苦?
绝望、自责、内疚、悔恨……足够把一个人戳的千疮百孔。
“对不起,”桐斜又喃喃地说了一遍,“我不该忘了你的。”
盛愿听他说对自己说“对不起”,瞬间从五脏六腑浮起极度苦涩酸楚的味道,直上舌根,甚至让他的整个口腔都麻木地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一直在拖累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所以在发现我失忆之后,你就想顺水推舟,让我彻底脱离Gen的掌控,而你替我留在了那里。”桐斜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除了心疼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才会有身为‘桐斜’自由快活的三年。”
“不是,”盛愿低声解释道:“在手术成功之后,你对Gen的价值就不再是‘行动组长’,而是‘A001’,我不想看到你被他们当做实验对象观察、研究……也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他们两个都甘愿为了对方付出弥足珍贵的一切,时光、生命、或者自由。
桐斜心尖滚烫,忍不住伸手捧着他的脸:“那么我们以前的故事,你现在可以说给我听了吗?”
盛愿坐到他的身边,跟他一起靠在墙上,声音非常低沉柔和:“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桐斜毫不犹豫道:“从我们认识的时候。”
盛愿认真回想了片刻:“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往哪儿跑?’。”
桐斜:“………”“这句不算!”
盛愿用一晚上的时间跟桐斜讲了他们从前的故事,从他们两个人相见、对立,到后来的假戏真做,再到深情刻骨,最后是肝肠寸断的三年分离。
桐斜听完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感言就困的睡过去了,他的脖颈抵在盛愿的臂弯里,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微张的嘴唇贴在胸膛上,那是一个异常亲昵甚至依赖眷恋的姿势。
盛愿知道自己再不能回头了。
楚徊像是一个分外诱人的果实、一株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罂-粟花,在盛愿的心里野火般疯长,他能连根拔起地戒掉一次,可再也戒不掉第二次了。
于是他慢慢低下头,在桐斜乌黑柔软的发间吻了一下。
.
桐斜过来的太匆忙,带着小狼和几件衣服就跑到盛愿家了,平时的日用品都没怎么准备,出门的时候领夹戴的是盛愿的。
他不远万里跑到医馆,在落地大镜子面前“孤芳自赏”了半天。
桐斜转过身,问:“好看吗?”
医生:“………”
这真的是那个坚持认为“长得好看的都是花瓶”、“皮囊乃身外之物”的没有感情的桐斜吗?!
医生简直要落泪:“你要去约会…不…相亲了是吗,你终于告别单身狗组织了吗!”
桐斜冷冷地盯着他,带着十万伏特的杀气。
“好看!绝美!”医生瞬间改口由衷赞叹:“看一眼六亲不认,看两眼人畜不分,看三眼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砸大墙!”
桐斜忍无可忍:“我是说这个领夹好看吗!”
医生马上赞不绝口:“举世无双!”
桐斜的脸色这才好转,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也觉得好看。”
医生听了这话,眼神诡异地看着他:能让桐斜这么有“少女情怀”的人,除了盛愿还有谁?
医生的三观屡次“缝缝补补”,又能顶三年,他喃喃道:“妈呀,我对双A的力量一无所知……”
“对了,中午一起吃饭?”医生好久没跟桐斜出去搓一顿好的了。
“今天不行,盛愿说中午过来接我,下午好像有事。”桐斜说:“以后再说吧。”
医生一听顿时含泪控诉:“你这个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负心汉!我们三年的交情,你跟盛愿那个小白脸才认识几天!这就开始进行插队这种不平等待遇了!”
桐斜不以为然地反驳:“我跟盛愿十年前就认识了,怎么排都排不上你,一边去。”
医生平均每天差不多升起十次跟桐斜划地绝交的念头,差点就要跟他割袍断义,但是想到桐斜不用凭本事打一辈子光棍了,还是决定深明大义地忍了。
十一点半左右的时候,盛愿果然来医馆接人了。
医生的目光忍不住频频在他身上打量——这个盛愿真的没长一副狐狸精的小白脸,怎么就把桐斜迷的神魂颠倒的?
顶多就是个高腿长,长相斯文俊美,桃花眼有点好看罢了。
盛愿开车回家,亲自下厨给桐斜做饭。桐斜感觉盛愿简直不能再好了,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所有能体现在“人”身上的优点都能在盛愿的身上找寻到。
温柔强大、内敛谦卑,四讲五美、十项全能。
盛愿炒了一盘小青笋,炖了豆腐海蛎,还红烧了一条刀鱼,桐斜同志作为凭借一己之力养活方圆十里外卖小哥的厨房天敌,感觉非常自惭形秽。
这顿丰盛的午饭接近尾声,盛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说:“下午带你见一个人。”
桐斜动作一顿:“谁?”
盛愿轻声道:“西利。Gen的决策总长,以前是你的同事。”
桐斜忽然有些微妙的心虚,盛愿还不知道他跟西利已经“双方会晤”过一次了,万一到时候西利不肯陪他演戏,把他们两个人早就暗搓搓地见过面了的事抖露给盛愿怎么办?
盛愿肯定又要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桐斜感觉自己莫名留有点“怕”盛愿,虽然盛愿打不过他也骂不过他,但是每次盛愿用黑沉沉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表情、一言不发盯着他的时候,桐斜就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气短,一米八的气势一下就萎了。
也不知道楚徊是不是跟他一个德行。
桐斜吞了下唾沫,若无其事道:“好的。”
第二十六章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盛愿不知道桐斜活蹦乱跳的小心思——他足够了解楚徊, 但对桐斜的认知却非常浅薄。
因为桐斜跟楚徊是不一样的。
桐斜没有关于过往的任何记忆,完全忘记了他背负的执念与血誓,这三年活的没心没肺, 看着高冷的像模像样,其实性格要比楚徊要开朗许多。
而楚徊的骨血都泡在深刻的仇恨里, 他沉重扛在肩上的、刻在心里难以释怀的, 太多太多了,连难得一见的微笑都显得勉强。
有时候盛愿甚至想,如果桐斜一辈子都记不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他过的自在快活。
但桐斜本人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如楚徊那样独立而强势, 身体里住着一个直立坚韧的灵魂,哪怕前路满是风霜也悍然前往,并不需要谁特意来呵护、怜悯他。
盛愿起身收起盘子, 又对桐斜说:“西利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以前的关系非常僵硬, 见了面认识他是谁就好了, 不用跟他多说什么。”
既然桐斜执意要和他在一起生活,跟西利接触在所难免,与其以后闹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不如先让两个人见一面, 起码给桐斜一个心理准备, 不至于措手不及。
——虽然桐斜此Alpha胆大包天,并不需要这个“心理准备”。
桐斜表面上镇定从容地“嗯”了一声, 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道:“我以前在Gen都做什么?”
“……没什么,跟我现在做的差不多。”盛愿说。
这句话让桐斜瞬间想起了西利对他说的“盛愿在阴暗处变成了你的样子”, 从昨天晚上盛愿跟他讲的“童话故事”里,桐斜知道盛愿曾经的性格是怎样的。
这三年盛愿的生活是不是让人绝望的暗无天日?他一个人在Gen是怎么独自生活的?
可盛愿以前分明是个爱憎清楚的人。
桐斜不是傻子,他知道盛愿肯定还隐瞒了他什么,可盛愿不肯说,桐斜不愿意也舍不得再逼他了。
盛愿恐怕一直困在楚徊险些为他丧命的魔障阴影中没能走出去,他想“报答”恋人的救命之恩。
可楚徊在进行手术的时候,恐怕从来没想让盛愿还他什么。
想到这里,桐斜的心头顿时蒸起千般百种滋味,好像有个熬人的蒸锅在他心上慢慢地烤,他用分外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盛愿,低声开口:“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资格站在楚徊的立场上跟你说话,但是楚徊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也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你没有必要觉得欠我什么。”
“我不是觉得亏欠你什么。”盛愿垂眸静静地回答。
我只是想看你好,不愿意你被当做小白鼠一样的实验品。
虽然后面一句话没说出口,但桐斜意外地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刹那间体会到了抓心挠肝的感觉——如果摇晃一下脑浆就能让他恢复记忆,桐斜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塞进强力滚筒洗衣机里。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桐斜轻声问。
盛愿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于是桐斜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抱住他,鼻尖轻轻贴在盛愿的颈侧,近距离闻着他身上的Alpha香味。
桐斜感觉这个冷冷清清的味道其实更适合盛愿,他忍不住心想:“本人以前可真是够正人君子的,三年时间居然都没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