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蜥蜴呆滞了一下,过后双爪合十,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夏茨盯了蜥蜴半天,通过想象出一个人类这样做的情形,多少领悟到蜥蜴的用意。
它可能在向他道歉!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夏茨就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有理由相信蜥蜴就是这么聪明。
瞧,这个小家伙甚至还给他做了一碗……看起来稍微有点恶心的食物。天知道是怎么做的。不过,或许可以尝尝看,万一没那么糟糕呢?
夏茨挖了一勺淡黄色的固体,送进嘴里的时候,下意识皱起脸,准备好了迎接怪味。
但是,结果超乎了夏茨的意料。味道确实有点奇特,可要说难吃……似乎也谈不上。
为了验证自己的味觉,夏茨又挖了一勺,这回放心大胆地品尝了起来。柔滑香甜,入口即化,各种新鲜食材融合在一块,增强了整体的层次感。非要形容的话,就像雪沙和甜糕的结合体,既冰爽又美味,简直双倍快乐。
夏茨刚尝两口就停不下来了。转眼间,一整碗都被他解决。然后他瘫倒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跟蜥蜴的角色互换了。他终于能理解那种吃完还想吃的感觉了。
“我原谅你了,小家伙。”夏茨打了个嗝,“看在这很棒的份上。”
蜥蜴听了这话,兴高采烈地扑过去,被夏茨笑着接住了。
其实他回来的时候气就已经消了,要不是这么一出,他都想不起自己先前讲过什么话。
想想也挺过分,那样威胁要把它送走,对任何有理解能力的动物都会造成伤害。
没准在他离开以后,这个小家伙一直提心吊胆,害怕自己真的被舍弃……
……他真是个差劲的主人!
仰视着自己胸膛上的爬行动物,夏茨沉默半晌,突然伸出手来,举起它的身躯,不顾半空中的它疯狂扭动,坐起来,实打实亲吻了一下它的脑袋。
这个小家伙瞬间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喜欢啊。夏茨哼哼着,见它回不过神,趁机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他每天都给小家伙洗澡,所以它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波味。
当然,泥土的气味也少不了,因为它总是到处乱爬。
等到蜥蜴终于反应过来,它的第一反应是跳出夏茨的桎梏,落到他的肩膀上。
夏茨以为它要跑了,也不强留,只是望着它的脊背,笑得像个偷腥的猫一样。
谁知蜥蜴转过身,一下子跳到夏茨的脸上,张嘴啄住了那片柔软的唇。
那双绿色的眼睛蓦然睁大,犹如原本平静的湖面荡起了波纹。
当夏茨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事,并试图采取措施的时候,蜥蜴已经抓紧机会见好就收,跳到地上飞快地爬走了。
留下夏茨独自在那里,先是迷茫,后是啼笑皆非。
动物是无法理解吻的含义的,也不会用这种动作来表达喜爱。
刚才蜥蜴之所以主动吻他一下,很可能是当他咬了它,所以它也要咬回来。
这么想,小家伙还挺有报复心的嘛。看来以后不能随便亲它了。
第015章
二号练习室里面没人。这是非常罕见的景象,至少卢克贝应该在这里。
夏茨在寂静的练习室里写了会儿字,始终感觉不对劲,出去才发现公告板上有更新。
原来马莱因王子要跟朗泰小姐订婚了。许多宫廷乐师都去了。他们将献上传统的浪漫协奏曲,过后还要转战另一个场所。
这个小村庄变得空空荡荡,夏茨在目击范围内只能看到李特一个人。
除了李特,现场还有两个女人,但夏茨的视线仅仅放在他身上。李特正在唱歌。他的嗓子可以清朗,也可以低沉,音域广阔,几乎没有禁忌,这一点经常能引来夏茨的羡慕。
但现在夏茨心里没有羡慕,只有恼火。
暂时忍耐一会,夏茨告诉自己,等待李特完成他的‘表演’。
最后夏茨做到了,耐下了性子直到音乐落下帷幕。
李特唱完小情歌,就搂着那两个女人离开了。
夏茨想上去拦住他,却发现三个人忽然打闹起来,你追我赶,一路嬉笑,就这么进了李特的住所。夏茨稍慢一步,愣是被关在门外。
望着染上阳光温度的大门,夏茨的脸色变得冰寒。
一些念头出现在脑海里,伴随着各种攻击性言语。
夏茨开始敲门了。他敲得很猛烈,用上了全部的力气,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
即便如此,李特还是过了好一会才来开门,上半身打着赤膊,面不红气不喘。
夏茨往屋里瞥了一眼,隐约望见那两个女人在穿外套,嘴巴里还抱怨着什么。
“有什么急事找我?”李特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从你那里借了五位数的金币咧。”
夏茨不语,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李特懂了他的意思,将那两个愠怒的女人请了出去,态度温和有礼。女人们临走的时候,被李特哄了几句,就重新挂上笑容,还送了李特一个飞吻。
夏茨目送那两道倩影离开,转头面对李特,“她们是谁?”
“莉莉和安娜…不对,好像是琳娜,还是鲁娜来着……”
李特记不住女伴的名字,这并不能引起夏茨的惊讶。
夏茨进入了屋里,随手关上房门,抱起双臂。
“她们是第几个?你这样做多久了?”
李特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这家伙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夏茨咬了咬牙,“你迷惑了她们。”
李特看着他,像是不明白这句指控从何而来。
夏茨努力瞪视着李特,半晌,却让对方破功笑出来。
“是吗?”李特前仰后合,“你觉得我用魔乐迷惑了她们?”
顿了顿,他眨了一下眼,“可我不过是唱情歌来讨她们的欢心而已。”
“够了,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如果没有第二个魔乐师在场,搞不好别人还真的会相信你。”夏茨指责道,“你忘了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本领来谋取这种私利吗?”
“谁说我们不能?”
“什…”夏茨不敢相信,“从入学第一天起,我们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李特愣了一下,表情变得微妙。夏茨看起来那么生气,所以李特不得不判断他是认真的。
这个多年的同学和朋友性格温和,甚至称得上软弱,如今却在谴责他不正当演奏魔乐。
李特开始围着房子走起来,时不时抬头看,像在寻找微不可见的东西。
最终,李特回到夏茨的面前,停下来压低了声音。
“在这个地方,我们算是什么人?”李特抛出一个修辞型问句,“我们就像是贵族,而他们就像是平民。两者有一道鸿沟,永远无法跨越,因为我们的音乐是与众不同的。”
“你真该听听你的话。”夏茨说,“我们是独特的,世界上绝无仅有,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因此高贵,比别人更有权利。”他顿了顿,“首席计划着召开一场内部研讨会,我正在为此做准备,我相信你也……”
“啧。”李特用一个舌音打断了夏茨的话语。
夏茨消了声音,望见轻蔑的神色浮现在李特的面容上。
那种神色不是夏茨第一次见到。有些魔法师遇见他们的时候,也会流露出相同的表情。这也是为什么夏茨不喜欢看到它。他别过脸,不再正视李特,但仍能听到李特的言论。
“这些翼人只是想窃取我们的东西罢了。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就会回家,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会竭尽所能从我们这里套取信息,用于尽快培养自己的魔乐师。”李特笑了笑,从轻蔑变成了无奈,“你啊,应该也知道他们多么想利用这份力量吧。”
毫无疑问,李特说的有一定道理。夏茨知道芒罗与光明岛的协议复杂繁多,这只是其中之一,建立在更庞大的框架下,如同深谭隐藏着重重危机。
两个刚毕业的魔乐师仅作为两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做着无关紧要的事。
不如说,正是因为他们无关紧要,所以才被派来。这是整件事的意义。
没有什么光明的理由,即使他们在外面夭折了,也是将损失减到最小。
但这能说明他做的事不对吗?
恰恰相反,他仍然是对的。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没办法说服你。”夏茨转身开了门,回头看了一眼,“我去写稿了。你来吗?”
李特耸肩,“来呗。反正你都把我的好事给搅了。”
他抓起一件上衣,就跟着夏茨出去了。
尽管李特表现出配合,但夏茨出于理智,没对这家伙抱有期待。
结果不出预料,李特撑了没多久,就开始找杂役喝茶聊天,只留下他一个认真写东西。
他们的交谈声屡次打断了夏茨的思绪,夏茨气得对他们怒目而视,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待那杂役走后,李特还兴奋地告诉他,“明天下午南门那边有展会,一起去吧?”
“去个鬼。”
话虽如此,夏茨第二天还是去了。
他去倒不是为了看展会,而是查了地图后发现,主城区南门附近还有个神秘集市。
于是他权当顺路,随了李特去画展门口,然后就分道扬镳。
毕竟他出来是为了给蜥蜴买口粮的。
夏茨做好了挥金如土的准备,但真到了目的地,夏茨只觉得大失所望。
这里的神秘集市卖的全都是小孩玩具,什么夜光魔法杖,什么透视水晶球……
谁曾想光明岛的科技举世无双,魔法却发展得像一坨……不,完全不像用心发展过。
登岛那天启用的传送阵还算过得去,但现在一回想,搞不好压根就不是魔法。
在这个找不到一丝严肃魔法痕迹的地方,夏茨没能把钱花出去。他不得不安慰自己,幸亏蜥蜴很杂食,饿是肯定饿不死,只是……魔兽的天性摆在那里,必然会更偏爱能量石。
“对不起,主人真的很没用。”夏茨低下脑袋,沮丧地面对自己正在走的石砖路。
一只小爪子突然拍了拍他的头顶,力道轻柔。
他不用抬首也知道,那必然是蜥蜴在安慰他。
真是得宠如此,夫复何求。
夏茨感动地扒拉下蜥蜴,放在掌心上面,像个变态一样揉来搓去,玩弄不休。
蜥蜴看起来很后悔,现在跑也跑不了,只能空门大开,四脚朝天给他撸个爽。
这手感真是绝了……!
如此当众猥亵着宠物,夏茨返回南门商展门口,正巧碰到一批人出来,其中包括李特。
只不过,李特并没有独自出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衣冠楚楚、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
两人正说着话,笑容满面。临近分别之际,女子伸出右手,被李特接住吻了一下手背。
这个动作瞬间让女子脸色大变,当场就掴了李特一巴掌,骂骂咧咧地提着裙子离开了。
李特正原地呆怔,忽然听到大笑声,捂着脸回过头,只见红发青年哈哈个不停。
损友。李特暗骂了一句,几步走走了过去,嘴巴里不忘嘟囔,“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夏茨依旧止不住地笑,“其实不是很抱歉。我更好奇你又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啊。”李特委屈道,“本来都聊得好好的,约定了这周末一起吃饭的。然后她不是伸手嘛,我就想绅士一点,来个吻手礼,谁知她突然就翻脸了,还打了我一巴掌……”
李特说着挪开手,脸上的红印赫然显现,好好一张脸登时成了个花猫,连蜥蜴都忍俊不禁,躲到后面环着夏茨的脖颈,乐得一抖一抖。
夏茨摸了摸蜥蜴的尾巴,尽量控制着唇角的弧度,“我猜你没有做好功课。”他说,“翼人是没有吻手礼的。这儿流行拥抱。你这样做会被视为冒犯的。就在毕业前几天,我们两个一起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你忘了吗?”
李特闻言,摆出一副努力回忆的神情,但夏茨晓得,他是不可能想得起来的。
从学院时代起,就一直是这样,李特受欢迎绝对没有除了英俊和有钱以外的原因。
最后李特选择了放弃思考,重重叹了口气,掏出一个折叠好的纸袋,塞到了夏茨手上。
“这是我原本买了要送给茉儿的。”李特说,“不过…都这样了,她自然不会收下这份礼物,或者履行我们的约会了。这玩意我要着也没用,不如你拿去吧,应该能派上用场。”
语毕,李特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残败凋零,比刚被阉割的公猫还丧气。
夏茨打开了手里的纸袋,从中发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物。
10根大小不一的手缝针、24色小筒缝纫线、穿线器和拆线器、软尺纽扣别针、花色织布材料等等,都是常见缝纫用品,但其特别之处是,它们全都放在一个透明的针线包里。
这个针线包配有轻便的提钩,顶盖面上烫印着精致的花草图案,却不知应用了何种工艺,每朵花瓣都显得绚丽灿烂,洒满了浅亮荧光粉一般。整体外观设计漂亮到夏茨都感叹,若将这样的礼物送给女孩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又赏心悦目,又有实用价值,但是……
夏茨将针线包放回纸袋,脑子里闪现出纳闷的问号。
……为什么李特会认为他用得上这些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