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体致幻的物质一般是神经类毒素,鹤井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毒药药剂师,“会吐血,死于脏器衰竭。”
鹤井在递药时,将药瓶切换成了藏在手心里的另一罐,倒了两粒在江赫然的手上。
江赫然没怎么留意他的小动作,看也不看的将药丸倒进口中嚼碎咽了。
略有一点柠檬酸甜味的药丸,和兔子形状的外观一样无害,是时常花式过敏的鹤井为缓解皮肤过敏而预备的维生素。
慷慨“服毒”的江首领回味了一下滋味,又伸出了爪子,“再来两片。”
前排的驾驶员默然地收回了从后视镜旁观的目光。
鹤井像是对注视有所感应似的,眯了下眼,忽然将不正经的声音放得很尊敬,“老实说,让他来开车,我总有种受宠若惊的不自在——总令我想要与他问安,并跟他替换司机与乘客的位置。”所指的是樊天,话却是对江赫然说的。
而暗指的则是前任头目。
坐在车后排从后视镜看向前方驾驶员时,只能从狭窄的镜面上看到对方一双沉敛的眼睛。
这般反照着看去,令可以细分出二者瞳孔底色与眼神迥异之处的江赫然亦有些恍惚。
像得令人相信死而复生。
像是心头月光又洒回到他的身边。
以至于初识那段时间,樊天几乎成了江赫然的专职司机。漫无目的的两个人驱车转遍了城区里的每条街巷。
而关于他不过是个替身摆件这件事,樊天自最初就是知道的。
所以尽管江赫然从未苛待过他,甚至对他好得不同寻常,心思通透的“替身”始终任其托付情感,却不为所感。殊不知在许久之前,对方给与的偏爱中,他就已经是正主了。
“替身”没有成功上位,没人能替代二代头目在江赫然心中的位置。
那是与旧日时光一同永存在人生轨迹中的印随一般的雏鸟情节,是爱戴,是敬仰,不是爱情,不是性欲。
自己的真心被视如草芥,对于江赫然本人来说,同样不值一提。
爱情和性欲对江赫然来说本就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们都很清醒。
世人常说,梦境与现实是反的。
在“梦”里,他们截然相反。
第8章 你今晚睡这儿
潘朵拉魔盒一旦打开,里面不止会跑出一种灾祸。怪物们闻腥而动,潜入浑水里捞鱼。
新任的副手中的枪械师,热衷于在自己身上穿孔,几天后被发现,在自己家的枪火库里,被他的各种型号的枪械打成了筛子。
江赫然嘱咐他们出门在外注意安全,结果人却死在了家中。快递“惊喜”的任务达成后,收到消息的首领从阳光明媚之地,带回了满脸的阴霾。
枪械师是被组织里的元老举荐上来的,这下整个组织领导层更炸锅了。
喧哗的议论声被江赫然砸桌子的巨响压到落针可闻。
就坐主位的首领被会议桌上心思各异的恶徒们围绕着。属下们静候着领导的调遣与指示,一张张不善的面孔上,一双双藏恶的眼睛像是聚光灯一样,投注在了江赫然的身上。
他们对眼前在位已有六年的铁血手腕的头目是遵从的,然而不喜欢管控纷争的江赫然此时却无比厌烦。
他忽然好想厄莱斯。
儒雅温和的男人比起黑色组织的掌权者,更像是个心胸包容,善于倾听调解的神父,总是可以很好的处理这样的矛盾状况。
或是出于具有一定科学依据的“七岁看老”,性格如火焰般暴烈的江赫然身上没有半点教养人温文尔雅的影子,在厄莱斯那学到的最正向的东西,就是乖乖听他的话。
可厄莱斯再也无法跟他说一句话了。
如果厄莱斯还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江赫然出神地想着,不自觉将视线放到了樊天的脸上。
樊天如旁人一样,静默地注视着居于主位的首领,于是相接的视线陡然缠在了一起。
江赫然面无表情地抽离目光,将场内众人挨个巡视了一遍,在审视到推举那名枪械师的两名元老时,饶有深意的停顿了下来。
那名憨厚富态的元老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还是江赫然的眼神冷得太过瘆人,不住地拿手帕擦着头颈上的虚汗。
“有在我跟前无能吠叫的功夫,不如多留心坐在各自左右的人是不是长了两副面孔的内鬼,或是花些心思深扒一下与己不睦的人员,若是幸运正中目标,既能领取重赏,又能手刃仇敌,这么一举多得的好事可不常有。”
缺德首领还嫌内部不够乱似的,身为军心的人,带头挑拨离间,紊乱军心,其分裂成员感情的叛逆言论,令人不禁怀疑他才是本组织最大的卧底。
在二代头目手底下待过的另外几名元老,眼角有泪——同样怀念起厄莱斯。
叛逆还是有用的。理智的人知道多说无用,不理智的人知道叫得再响也没用。耳根子清净下来的江赫然,端正了下立场,就这三起副手被害事件,派出重力度调查。
会议散场,这次被单独留下的是鹤井。
江赫然将游到他脚下的蟒蛇悬空捞起,胆小的蟒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细致冰冷的鳞片与皮肤相贴,赖在他身上寻求安全感,却始终捂不热, “他们的人死早了。”
名叫雷伊斯的枪械师代表的是元老方的势力。
副手有竞位资格,是未来头目的候选。最早的副手四人团中,鹤井与前段时间的被杀者都是江赫然的心腹。“食人花”弥赛莉亚是被并入的外来势力,自成一派,不明确站队。高位截瘫那人最早效忠的是元老方的势力,后来归降于江赫然。
一心想加重在组织内话语权的元老方,必然是不甘心的。
“前朝”元老共五位,其中的代表是熬死了两朝头领却始终没从副位转正的超长待机,已年过半百的老杰利。
老杰利年轻时被灌过硫酸,上了岁数后,声音愈发粗哑难分辨,每每仗着资历长篇大论指点江山时,性格急躁的首领没耐心听辨他的“鸟语”,总是不温不火地截他的话音,而在组织内愈发没发言权。
并不是待得长久就代表衷心,或许只是单纯的没契机爬上去。
元老掌控的“棋子”倒戈,恼羞成怒的老恶徒以诬陷首领养子的手法,将走废的棋子从棋盘里清场,有一就有二,排除异己后,又将另一枚与他们通心的“内鬼”推上副位。
这就是鹤井当时根据调查给出的复命。
对于樊天的警醒是因为其私下里与元老方有过接触。但从上次会议上一众反对他位极副位的情形来看,似乎并未与元老们达成共识。
毕竟从表面上看起来,首领的养子与首领私交甚笃,是江赫然麾下一条忠心耿耿的走狗。
经受住调查的走狗并没得到褒奖。
当时江赫然在会议上对樊天的推举与肯定,实则是将樊天当成靶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削弱他身边“护卫”的篡位者已经走到这一步,定然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心腹祸患”的存在。一旦再有异动,首当中镖的应该是风口浪尖上的“靶子”。
可现在“内鬼”却死了。
鹤井的表情也很烦恼,才暗查出眉目的事件又成了浑水。
黑透的夜里,从议事厅里陆续走出的黑色衣装的人,像是分散开的乌云,汇入了暗流般纵横的街巷深处。
璀璨的城市霓虹映在男人碧色的眼底,候在走廊围栏杆处等待首领的樊天,在去而复返的高跟鞋脚步声接近后,转向来人。
专吃异性的“食人花”对着面前的异性笑得媚眼含情,“樊天,你好像晒黑了些。”随后与人只隔着彼此轻薄的衣服相贴,仰头呵笑:“但还是非常英俊——被你看一眼就湿了。”
美色当前,樊天性冷淡一般将女人推离自己,“你是闲得没事做了么?”
“该完成的,自然都完成了。”
弥赛莉亚勾着红唇,用手比出枪的手势,抵在男人的心口,“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弥赛莉亚再度蹭向身前的人,“那你愿意给我一个吻吗?”
樊天环住了弥赛莉亚的腰,身位翻转,掐着女人纤细的脖颈将她上半身悬空压到了围栏的外边,俯身如对方所愿。
吻技不算好,直白粗暴,毫无章法的啃咬,像是进食中的狼。
身处危境会使人心律过激,令人误以为是怦然心动。游戏花丛的女人显然精通这些心理技巧,却还是被身携危险气息的男人迷到情难自控,拆解起樊天的皮带,不分场合的与人勾缠求欢。
一声打火机的轻响在二人身后的走廊里荡出回音,不知何时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江赫然低头点烟。
若无其事从旁走过的首领,狠咬了一下烟的滤嘴,又驻足,扭身看向栏杆处的人。
江赫然看向女人缠着对方的腿,柔若无骨的腰,从男人西裤里抽出来的手,因激吻而艳如玫瑰的唇,却并未没向樊天身上分过半寸视线。
“摸我养的狗,你经过我的同意了么?”
弥赛莉亚将解到一半的男人的裤链又系了回去,奔放的女人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道:“很抱歉首领,要怪只能怪他太可爱了。”
江赫然这才看向他的走狗。
应该找一根铁链套上“狗”的脖子,将这只不听话的恶犬拴起来,以防止发情的公狗到处“咬人”。
最后从会议室出来的鹤井,像个误入三级片拍摄现场的吃瓜群众,倚着墙边,对于午夜场戏码的剧情发展很感兴趣似的。
可惜最精彩的往往都是私人专场里不被外所见的保留曲目。
江赫然是个很有执行力的领导者,当夜,他将套着颈圈的樊天栓在了自己卧室的床头。
饲养各类猛兽的江赫然有着各种型号的项圈与锁链,幼年狮虎兽那套行头,套在樊天的身上同样适用,包括罩在嘴上的防咬嘴套。
金属与黑色皮革制成的口笼从下颚一直罩到男人高挺的鼻梁,与皮革同色的项圈紧密地扼束在突起的喉结上。或是出于呼吸不畅,抑或是难以压抑的愤怒,以屈辱姿态跪在首领面前的樊天,颈上的锁链正因为自身不时加重的呼吸“嘡啷”碎响。
不必臣服在任何人的脚下,这就是樊天要成为首领的理由。
弥赛莉亚“小蜜”形象深入人心,因为碰了首领的“女人”所以挨罚?
不过以当时江赫然的冷言,倒像是不悦外人伸手碰了他。
江赫然没有解释缘由,立于顶点的首领也无需向旁人作出解释。
“狗”是不被允许上床的。
铁链距离床有一定距离,只够让被栓的人像只真正的狗一样将手爪搭在床沿边。
爱护“宠物”的江赫然为樊天准备了一块从床底拖出来的,还沾着狮虎兽毛发的塌垫。
“你今晚睡这儿。”
铁链抖动出的“嘡啷”声更繁碎了。
这只被困住的凶兽最终并未扑向饲主,沉着眼神背朝江赫然,躺在了那块垫子上。
江赫然盯着墙壁上光线柔和的壁灯看了许久,移开的视线落在了睡在地板上,最大限度远离他躺着的樊天的身上。
江赫然呼吸发烫,虚软地握了握掌心,发情的不是躺在那边的男人,而是又陷入性欲期轮回的他。
第9章 主人的恶犬
江赫然燥得睡不着,却不声不响,宛如一具令人省心的尸体般安静地平躺着。
万事随心肆意的江赫然,只会在身上那处不该存在的缺陷不安分时,安分下来。
他的人生道路已经足够崎岖,心灵亦是不纯净的扭曲,至于肉体,则是他被抛弃,不幸人生的起始。
被扭乱后掉角的魔方,畸形残缺,注定拼合不成正常人的形状。
江赫然苛待着与自身伴生的“缺陷”,将欲望封禁,他不想让缺口好过,更不想让自己好过。
疯狂的人也总是会做梦,也曾在与另一人的嵌合中,以为找到了自己缺失的一角。
如果没有樊天,“禁制”不会被打破,如果没有樊天……
寂静无声的屋中,又响起琐碎的链条声。
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掠食者会为下一次狩猎的到来,抓紧一切时间修养。
在深眠中恢复精神状态的男人,神经地坐了起来。
樊天又在梦游,因为稳重理智的男人此刻正像个被捕兽夹拷住的无灵智的动物一样,拉扯着脖颈间令他不适的铁索。
梦游中会做出熟悉行为的樊天,解得开皮带扣,解不开江赫然亲手给他戴上的颈扣。
江赫然慢声细语的给他出主意:“从前面向后拉。”
以樊天的手劲,若是从前向后拉,吊死自己不成问题 。不过他到底是不傻 ,没听鬼话的忽悠,直觉的向前拽了两下,发现扯不开,果断地放手了。
樊天注意到了轻笑的江赫然,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跟他求欢,他的潜意识似乎在与对方数次的亲密行为中,对眼前的人有了表象的认知。于是静坐的男人默然地将头扭向了另一边,不想看到对方似的。
江赫然虽然时常不干人事,但还从未这样带有侮辱性质的对待过樊天。
被气到的人,连梦游都在生闷气。
“看吧,我待你还是挺好的。”江赫然悠悠地说:“不痛不痒地欺负你一下,就把你惹得跟要吃人似的——可你应该也清楚,我并不是个善人。”
樊天依然冥想般,看似高深莫测,实则脑袋放空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