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滚出去!!!”
赶走傻宝后,一股气血终于后知后觉地从脚底直蹿到天灵盖儿,让浮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尤其是脸颊和耳垂,爬上了一层艳丽的红霞,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他迅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把脏衣服抛进早已变为垃圾处理厂的介子空间,又往自己身上施了一个清洁咒,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房门,把站在外面当守门罗汉的男人放进来。
“你去换衣服吧,脏衣服就扔地上好了,我在外面等你出来。”浮黎十分睚眦必报地把傻宝送他的话送了回去,挥了挥手,身子往墙上一靠,就不管他了。
傻宝觉得浮黎好像生气了,但是他真的猜不透浮黎为什么生气,难道就是因为他想摸摸浮黎吗?
看来还是进度太快,吓到他了。
那就先定个小目标,从摸摸头开始吧。
看着傻宝一步三回头地进去,浮黎双手抱胸站在门外,觉得有点无聊又有点吃亏,他想了想,刚才他都被看了,现在看回来应该不过分吧?
说干就干,于是著名企业实干家浮黎先生伸出手指,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正要透过小洞洞去把这个吃的亏讨回来。
结果就在此时,青荇殿大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有个人满脸愤怒地冲了进来,站在院中央疯狂地扭动脑袋,目光到处逡巡,在看到浮黎的时候瞳孔一缩,目眦尽裂,迈开腿就跟炮弹似的砸了过来:
“为什么!!!老俞他这么敬仰你,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
杀了......谁?
浮黎一愣,不由得放下了抱胸的手,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也收敛起来,他站直身子,看向一脸怒容的楚远:“你在说什么,我杀了谁?”
楚远身上干干净净没受什么伤,但他的眼睛却瞪得极大,满眼仇视地死盯着浮黎,像只陡然之间竖起浑身倒刺的小兽:“老俞!俞舟横!!!他死了!!”
俞舟横......死了?
浮黎想象不出,那样天真灿烂到有点傻的小道士,那个喜欢把‘要死要死’当成口头禅的小道士,当他躺在血泊中,四肢扭曲,惊恐地睁大了无焦距的双眼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想象不出来。
浮黎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难受,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
但他还是要澄清自己:“俞舟横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不是你杀的。”楚远咬牙,胸腔处剧烈起伏,喘气如同破风箱一样,一字一顿道,“杀了老俞的,是你身边那个叫傻宝的男人!”
这下浮黎觉得更荒谬了,他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不可能!且不说他全程和我在一起,就他那性子也不可能随便杀人!”
浮黎说完,楚远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是啊,谁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去指责自己的枕边人呢?
他不禁自嘲地嗤笑出声,惨红的眼眶中酝着深切的悲痛与绝望:“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他那么亲密当然不会注意了,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看老俞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把那眼珠子挖出来!!”
“我没想挖他眼珠子,也没杀他。”浮黎还没说什么,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傻宝从里面走了出来,挡在浮黎面前,毫不心虚地直视楚远。
看到杀害老俞的凶手,楚远额上青筋直爆,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杀了人还这么淡定,甚至嚣张到试图甩开责任,简直是个冷血的刽子手!
他一步跨上前,用力揪住傻宝的衣领,狠戾地拧着脸,说出的话近乎癫狂:
“没有杀?哈哈哈,这是我楚远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证据凿凿摆在这里,你还想狡辩,当我们都瞎啊!你对老俞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些装无辜的话,就留着去和接引者说吧!”
“对了,尊敬的修界之光白泽先生。”楚远说完,又把视线转向浮黎,忽然冷笑了一下说,“包庇罪犯按同罪论处哦。”
傻宝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楚远,过了一会儿,忽然抓住他的手,虽然缓慢却不容反抗地将楚远指节泛白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挪了开去。
他语气平缓地问道:“俞舟横在哪里。”
楚远怒了:“你他妈还好意思问?!”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还非得上赶着背下这口黑锅?”浮黎淡淡反嘲。他算是明白过来了,绝对是有人看他们不爽,把他们给算计了。
他虽然挺同情俞舟横,但也不想莫名其妙当个骊山背锅侠。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青荇殿门口又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浮黎看去,便见乌泱泱一群人涌了进来,粗略一瞥发现,竟是所有参加道场的灵修几乎都到齐了。
楚远脸上露出一抹快意,迅速迎了上去,对着为首的碧落道:“快,快把那两个人抓起来!给老俞报仇!!”
碧落看了已经有些疯魔的楚远一眼,苍白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公事公办道:“这位修士,关于比试中杀人一事,骊山宫自有规矩,也肯定会竭力还你一个公道。”
楚远不住点头,眼神空洞:“好,好,我等着!!”
碧落没再看他,冲着后面抬了抬下巴,就有两个接引者抬着一顶木头担架走出了人群,放在地上,伸手掀开了草草盖上的白布。
顿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担架上躺着的,赫然是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俞舟横!
可他现在却安静躺着,四肢浮肿,无数青紫淤斑凸显在皮肤表面,原本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凝固了一抹永远都散不去的惊恐,两道血痕从眼角滑下,不知怎么的糊了满脸,看着已经有些发黑了。
“老俞!!老俞你怎么了!啊?老俞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师兄好不好……”楚远一看到生机全无的俞舟横就扑了上去,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
明白内情的人都摇摇头,暗道一句可惜,堂堂青阳观的小师弟竟然就这么没了,还是以这种挖去双眼,筋骨寸断的方式死去......连他们的大师兄也急火攻心,道基不稳,看起来似是有隐隐的入魔征兆……
也有人不明所以,悄悄问身边的人:“这人怎么死了?骊山道场不是不许伤人性命吗……”
“谁知道呢!听孔缘说,杀了这个道士的好像就是神兽白泽身边的那个男人!”
“啊?不可能吧!他有什么证据啊……”
“可别说了,他还真有证据!俞舟横死的时候手上不是捏了一块破布吗?好像就是从那个叫傻宝的人身上拽下来的!”
“我去还真是啊!......”
两人讨论的声音不轻,这话一出,满座哗然,议论声纷迭而起。
主角当然还是浮黎和傻宝,只是这次不再是清一色夸赞,反而出现了很多质疑声。
孔缘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他手上捏着一片染血白布,施施然地绕着众人晃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看清了之后,走到傻宝面前,半阖着眼看他:“证据就在我手上,你们逃不掉的!大家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见了,你难道敢说这不是你的衣服吗!”
这不是傻宝在幻境中丢失的后衣摆吗?怎么会在这里......
浮黎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试图找出那个只敢躲在背后玩些脏手段的垃圾玩意儿。
倒是傻宝还像没察觉到自身处境一样,唇线抿得很紧,冷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跟悲痛欲绝的楚远一比起来,显得更为冷漠。
他淡淡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衣服,是我的,人,不是我杀的。”
当孔缘拿出衣服的时候,已经有一小部分人相信了傻宝就是杀害俞舟横的真凶。
听到这话,有人当即就不满地嚷出声:“什么叫做衣服是你的人不是你杀的啊?你要是没杀俞道长,衣服怎么会在他手上!还能是别人给你放过去的不成?”
“这位道友说的在理。”孔缘给了义愤发声的修士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又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浮黎,阴阳怪气地说,“可是......听说这个杀人凶手是堂堂神兽白泽的枕边人啊,白泽对修界贡献如此之大,要不大家伙儿还是对这个凶手......从轻发落了吧?”
“不行!”楚远第一个不同意,“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为师弟报仇!”
更多相信俞舟横为傻宝所杀的灵修也跟着力挺楚远:
“对,不行!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白泽是白泽,他是他,功过怎能相抵?”
“福生无量天尊,俞道长也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啊......”
浮黎的手素净又好看,指甲修剪地很干净,圆润地覆在指尖上。但此时此刻,那指甲却深深地刺入了掌心血肉中,传达出阵阵钻心之痛。只有通过这种痛,他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把这些灵修都杀光的冲动。
要是......都死光就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浮黎忽觉手上一热,他一激灵,陡然惊醒。
不应该,他就算再生气,也没想过把他们杀光的!可他刚才就像被蛊惑了一样,总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要不是傻宝及时握住他的手,恐怕此刻的他们面前已经横尸遍野了。
浮黎心有余悸地看向傻宝,发现男人也正皱眉看着他,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要用指甲掐自己。
浮黎一愣,这个人,真是一点被针对的自觉也没有啊......
说是这么说,浮黎还是被傻宝无时无刻不关注他的这份心给感动得不行,他反握住傻宝的手,把男人拉到了自己身后,只默默站着,身上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威势。
所有人瞬间噤声。
“我们跟俞舟横走的根本不是同一片幻域,怎么可能碰见他?”浮黎冷然道。
真是的,装瞎也要有一个限度吧?
孔缘一愣,随即大笑:“你们难道没发现,过了一段时间后,三片幻域会互相融合?”
浮黎还真没发现。
因为幻域融合的时候,他八成还在被造化玉碟折腾呢。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值得害臊,脸皮是什么,能当饭吃?能让傻宝不被泼脏水?
“我确实没注意,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碰见俞舟横!而你们,仅凭一块不会说话的死物,就敢断定谁是凶手?学了这么多年的道法,都学到狗屁股里去了吗?”浮黎忍不住飚了一句脏话,不等人反驳就继续说,“既然没有人亲眼看到,不如我们就招魂,把俞舟横的魂魄招来问一问,看看谁才是那个不敢出声的鬼吧?”
“对,我赞成浮黎的说法。”没想到此时出来为浮黎他们说话的竟是交情不深的陈担生,“要么招魂,要么就拿出更充分的证据来,否则你们强行扣罪名到公职人员头上这件事,总部自然会代为处理。”
总部一搬出来,众人才想起,这一群人好像是修界唯一正规部门的公务员啊!污蔑公职人员的罪名他们可承担不起!
“这,这......要不还是招魂来问一问吧。”有立场不坚定的灵修提议。
心里冷笑一声,浮黎抬步走向俞舟横的尸体,他要亲自招魂才安心。结果还走出没几步,就被楚远喝止了。
“你别过来!”楚远也不看浮黎,就只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如果招魂有用,我就可以把他的身魂缝起来,他就可以活......可是招不到!招不到啊!!老俞的魂没有了!!”
浮黎脚步一顿,听楚远的意思,那个陷害他们的人竟是把俞舟横的魂魄也一并碾碎了......?
他忽然觉得,纵使跟罗睺打了数万年的架,也不比今天这么累。
至少罗睺那种缺根筋的玩意儿不会在背后阴人。
浮黎对这种阴谋实在是没有经验,就在他想着要不干脆一走了之,不管这群道貌岸然之人的时候,孔缘忽然朗声道:“证据当然还有,就看碧落大人愿不愿意配合了。”
碧落面无表情地说:“配合找出真凶,是我骊山宫的责任。”
孔缘就笑了起来。
浮黎忽然心里一咯噔,隐隐明白了什么。
强大到几乎不属于末法时代的阵法,莫名失踪的布片,幻域融合的时机以及——带血的玉珏。
处心积虑,环环相扣,只为了让他们与整个修界为敌。
果不其然,接下来孔缘就问碧落要了所有人的玉珏,然后一眼挑中了带着血迹的那块。
他高举起玉珏向众人展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块玉珏就是俞道长的那块,也是他!”孔缘伸手指向傻宝,“走出幻域的那块!”
哗——如一滴冷水入了热油,人群瞬间就炸了。
在这一刻,所有人,哪怕是对神兽白泽抱有天然敬畏,对修界特殊总部不敢招惹的人,也无法再沉默下去。
所有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傻宝,淬着毒,夹着刀。
仿佛他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屠了一座城。
也有人间或拿浮黎的身份作比对,说着一个手染鲜血之人却是堂堂神兽白泽的心上人,这哪里能配得上?
便更显得傻宝犹如一块淋了雨的泥,在天生祥瑞面前被狠狠扔到地上,踩上一脚还会滋滋冒泥水儿,脏污不堪。
甚至连那祥瑞也一并被他染脏,从此跌落神坛。
有人劝浮黎:“白泽大人,劝您还是不要趟这摊浑水了吧?他这样德行不端的人,与其徒劳地帮他辩解,倒不如离得远远的,免得惹上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