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戳瞎你这妖人的眼,看你还施展妖法!”
眼见长戟就要刺穿脑袋,那阴差忽然浑身僵硬,倒在他身上。身后站着迷烛,手缠荆棘,黑血流淌。
迷烛听见背后大批阴差赶来,推开向晏挺身而上,一瞬间就被阴差们埋没了。
向晏闭目凝神,一大鸟笼慢慢成形,将那群阴差罩住。阴差们贴在笼边,有的摇晃笼柱,有的企图攀爬。就在这时,空中落下一巨手,拎起笼子,掷到一旁荆棘丛中,惨叫不断。
这时原本鸟笼所在之处,只留下迷烛一人。十几枚长戟将其钉在地上,惨不忍睹。
过了一阵,迷烛醒来,见向晏背对自己不知在做什么,恹恹道:“你造个棺材,我把你放在里面送回去。这些阴差不成气候,我去疏通判官,改一改生死簿,大家就会当你已经死了。”
向晏没回答,转身递上一条鞭子,把手上的荆棘已磨平。他说:“这个你先用着。”迷烛接来道:“真难看。”
向晏道:“我留下帮你。”迷烛干笑一声:“如今的你想平安待在地府十日都难,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坐在那冥想,不被他们干扰。”向晏问:“你甘心吗?”迷烛没回答。
向晏道:“你不是说你们无间以引梦惩治罪人,魂魄可进入另一魂魄梦中施刑?我可以效仿此法,藏入你梦中,教你偃术,由你来修建众合。”
迷烛眼中似乎看见了希望,可下一刻,又别过头说:“不成。”
“怎么不成?”向晏有些困惑,忽然又嘻嘻一笑:“我不会偷看你的梦的。”
“滚!”
迷烛的嘴虽硬,可最终还是答应让向晏引梦,并造了一副隐形的棺椁,将向晏肉身藏匿其中。
十日之后,棺椁开启,向晏睁眼,朝迷烛笑道:“成了?”
“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向晏伪装成阴差,与迷烛各乘一只铁象来到大石山脚。此刻所有人都在欢庆众合的新生。
“是不是和你在梦中造的一模一样。”
“好学生。”
“滚。”
向晏咯咯笑道:“你的过去也没那么不堪嘛。”一个鞭子撂下。迷烛道:“你找死吗!”两头铁象迅速躲开,不让迷烛打向晏。
“虽然是个小喽啰,却一心想出人头地。”
“你还说!”两象先后追逐。
向晏边逃边道:“只是时运不济,遇人不淑,你也不必愤世嫉俗——”不想迷烛一个飞身,骑到他的铁象上,用鞭子勒住他的咽喉。
“疼疼疼!”
“疼就闭上你的嘴。”
“你看呀众合……定会从此崛起……”
事后,迷烛安排向晏离开。他雇了几名抬棺人,还在棺椁中塞满了干粮。
一日,棺椁落地。向晏数着日子似乎早了些,果然棺椁一开,露出几张阴差得意的嘴脸。向晏抱着干粮,瑟瑟发抖。
“地藏王大人说的对,果然是诈尸。八成是判官收钱改了生死簿。迷烛敢在地府用这种老掉牙的手段,想骗谁呢。”
于是向晏被几人带回,施以了极刑。
“说,众合一事是不是你蛊惑迷烛做的?”
“迷烛只罚我修几头铁象,我什么都不知道……”
“嘴还挺硬。”
“不是我嘴硬,是事实如此……呃……阴差大哥你不能严刑逼供啊……”
阴差笑道:“我们可不像你们人间的衙役,我们爱用严刑,却从不逼供。”
“那真是太好了……”
“阴司讲究证据,伪证我们可不要。因为我们有办法拿到真相。”
“什么办法……”向晏有些心虚。
“引梦。”
向晏沉默了。
阴差又道:“不管你是活人还是游魂,我们都能入你梦中,看到你的过去。一般人不像阴差能在梦中说谎,哪怕一个小小的坏心思,都会在梦中一五一十的交代——”
正说着,那阴差遭人背后一击,倒在地上。
“走。”迷烛边说边给向晏松绑。
“不行。”向晏道,“地藏王想用我对付你,不管我逃到天涯海角,总有一天他们都能潜入我梦中,拿到你我的证据。”
“顾不得那么多了,留下你会死的。”
“你把我的记忆摘除吧。”
“你说什么?”
“你们阴差不是都会吗?”
“你傻啊,那要开颅削骨!”
“出事的人,多半是给吓死的,我是偃师,忍一忍就好了。”说着向晏递上一把刻刀。“这只挺合适的,你火炙一下。快点!”
迷烛犹豫再三,走到烛台前,举刀来回切断火苗,低声道:“日后相见,你我就再不相识了。”
向晏一听,急道:“等等,不能只摘除一段?”迷烛摇头道:“对一人的记忆就像一株花草,只有连根拔起,否则清不干净。”
向晏虽有些不舍,可听到阴差的脚步声,一咬牙道:“动手吧。”
下一刻,几名阴差冲进来。那时迷烛手中握着刀,地上一滩血迹。他转过身,手下是满头鲜血的向晏。
“他他他被开颅了……”
“真是狠得下心,为了销毁证据,连同伴都下的了手。”
迷烛道:“这人你们也没用了,我可以带走了吧。”他抱起昏迷的向晏,走了出去。一出门口,鼻尖一酸。
第071章 纸人 养得差的几年说不出话,养得好的能为之赴汤蹈火
地仙破土而出,见一支阴差大军正护送万千鬼魂而来,声势赫赫。他上一回见这阵仗还是老阎王娶亲的时候。
队伍眼看着就要过来了,地仙忙缩入地下。这时轿中传出一声音,说:“地上好像有东西!”阴差的长戟即刻插入土中。
“向公子,是个土地。”
“快放了人家。”轿帘掀开,地仙一愣:怎么是个男的,小阎王也真会玩。
向晏眺望远方道:“此地离赤栏还有多远啊?”地仙回:“不远了,再有十里就到边境了。”向晏满心欢喜说:“多谢土地公公。”
帘子卷下,里头传出声音。
“马上要到赤栏了,你确定不回偃方?”
“我大仇得报,再无牵挂。既然五百年都无君王之命,又何苦再争。去过无间,才知此生所求,不过是与你一起安闲度日。”
冥轿驶过。地仙问阴差:“你们遣这么多鬼魂不是下阴间?”阴差道:“阎君大赦,游魂返阳。”地仙捻须道:“老身当了千年土地,此事还是头一遭见。”阴差道:“阎君宽宏,以德报怨。地府虽元气大伤,却全然不罚闹事罪人。”
地仙闻言,拉住阴差追问:“听闻近来地藏菩萨被逐出冥界,可与此事有关?”阴差道:“喏,就是轿中那向公子所为。”地仙道:“此举逆天,可对冥界来说却是大功一件。”
阴差小声道:“迷烛大人和造物司还借此机会,去各大地狱协助重修,推销以劳代刑的政策。”地仙慨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说罢又问:“那等活无间也都愿意?”阴差道:“当然不愿。不过如今地藏王和谛听不在,他们既没了靠山,又没财力自行修缮。阎君给了他们三月期限,要不恢复正常,就把罪人往其他地狱调。估计他们撑不了多久,就要去争抢迷烛大人了。”
地仙道:“菩萨虽离去,他日怕是还要再回来。”阴差满不在意说:“回来就回来。阎君自与那菩萨闹翻后,就一直保持原形,还搬回了森罗殿,就是铁了心要与天庭撕破脸。”地仙捻须道:“小阎王长大了啊。”
向晏一行人回到王府。阴差散去,冥轿消失。鬼魂们纷纷飞上天,各自回家去了。
向晏仰望不久前筑起的朱红高阁,欢喜道:“这新府邸倒有几分移动酒楼的味道。”临姜点了点头。风渚却奇怪,说:“老师不是不记得移动酒楼了?”
“呃……”向晏本要解释,又念及从前与风渚曾师徒决裂,想想倒不如继续扮作忘却前世来得潇洒,于是道:“你不是和我说过一回吗?我脑中浮现的就是这模样。”风渚认为移动酒楼毕竟是老师设计的,能有此印象也不奇怪。
大门一开,出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向晏作揖道:“这么晚,叨扰了。”
那人偶一见向晏,眉宇间隐隐透出了哀伤,冷言道:“找何人?”向晏问:“小喻在吗?”人偶答:“向公子进京了。”
风渚微有失落。向晏道:“事发有一段时日,小喻怕是去劫狱了。”风渚急道:“得尽快阻止他。”向晏道:“我们三个皆是魂魄,不好行动。先进去弄几个人偶附魂,争取天亮前到京城。”
三人要上前,可才迈了一步,就被人偶拦下。“殿下不在,你们不要进来。”
向晏笑道:“小兄弟,我们几个都和你家殿下熟稔得很,他不会怪你的。“可那人偶固执得很,仍道:”不成,殿下既嘱咐了我当家,不论人鬼都不能放进。”
向晏道:“那你去问问其他木甲,他们都认得我。”人偶脸色一沉,嗔道:“大半夜的,想诱木甲出来,居心何在!”
向晏无奈道:“不出来也行,你就同红烧白灼知会一声,说公子回来了。”人偶别过头说:“不知会。”
向晏掩面问风渚临姜:“这人你们认识吗?”二人皆摇头。向晏不快道:“殿下怎么把王府交给这么个不认人的打理。”风渚笑道:“我看他倒是挺尽责的。”向晏一声嗟叹:“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通了,我先带你们去晴远那。”
向晏叩了叩门,晴远披了件衣裳出来,温柔一笑:“好久不见。”
三人走进行会。向晏介绍道:“这是我得意门生风渚,这位——”晴远道:“魏王临姜。”
临姜道:“你我似乎不曾认识。”晴远道:“不认识,但我认得你。”向晏解释:“你的人偶就在晴远这里。”临姜一听,眼神中莫名带了一丝敌意。
向晏道:“其实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向你讨个人偶,进京去救殿下。”晴远道:“明白。魏王的人偶我一直没动过,如今要用,怕是要一个时辰调整一下。”向晏抱拳道谢。
晴远又道:“我这里还有闲置的高级人偶可以给风渚,只是模样身型一时来不及改。”风渚道:“救人为先,模样不打紧,况且我也不会使刀弄枪,无需人偶多健壮。晴远先生只管老师和魏王便是。”
晴远道:“芳信已经为你造了一个人偶,就在王府中,我见过一回,神似得很。”
向晏啊了一声,恍然道:“殿下是在沙盘里跟我提到过。只是刚才去府上,进不得门,我再去试试。你们在晴远这里先准备准备,我回头来与你们汇合。”
向晏回到王府。那人偶小公子还坐在树下望月,一脸忧郁。
“这么晚了还不睡呢?虽说是人偶,可魂魄也要休息,你看看其他木甲们——”
“你给我出去!”这人偶嘴上凶得很,可一见向晏从屋檐上跳下,慌不迭往房间里躲去。向晏见状,施了一道法。那人偶全然不会武功,他轻而易举就将其定了身。
人偶挣扎道:“你想做什么?”向晏道:“我拿一样东西就走。我徒儿芳信给我做了一人偶,你可曾见过?”人偶想也不想就回说:“没有。”
向晏又问:“那你可曾听殿下提到过向晏的人偶?”人偶道:“向晏是谁。”
向晏心想:若是他见过人偶应该会认得我。他既矢口否认,若不是没让他看见过,就是在说谎。他轻叹一声,说:“没有啊……”又解了定身法术,改口问道:“我说小兄弟,这大半夜你坐在庭院里有什么玩的呢。”
人偶答:“我在等殿下回来。”
向晏听着总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意刻薄道:”今日这么晚,你的殿下不会回来了。“人偶才不理会,到树下坐着不走。
向晏又道:“他一时半会儿可能都回不来了。”人偶赌气道:“我知道。天子不放人,把殿下关起来了。”
向晏问:“那你今夜坐在这儿等有何用。”人偶仰头望月道:“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了,殿下之前说好,要和我一起过的。”
哎呀,这还显摆起来了。向晏有些急了,心想,殿下是喜欢沾花惹草,玩些人偶,但起码都是烟儿那样美貌的,近来怎么品味下降了。于是道:“殿下钟意的人偶我看可不少,你怎么知道他会来陪你而不是去陪其他人。”
人偶一听,也急坏了,说:“殿下待我极好。每次下雨天,他都会把伞让给我,自己淋得湿透。我出门他都会嘱咐我,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真面目。他总是轻声细语说我笨,再手把手教我——”
“明白了明白了,知殿下待你最好。”向晏没好气打断。
“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人偶仍要与他争。
“我不信。”
“我愿意代替他受刑。”人偶信誓旦旦。
“受刑算什么。”向晏凑近戳了戳人偶肩膀道:“有本事就为他让出这身体。”人偶犹豫了。向晏促狭一笑:“不敢了吧。”
人偶道:“谁说不敢,可我为何要无端让出这身体。”向晏道:“为了救你们殿下啊。”人偶一惊:“你有办法救殿下?”说罢,手中丢来一卷轴。
“这是什么?”
“万民书。”向晏道,“怀王因决策不当,导致十万百姓丧生,那些百姓抗议,才迫使天子将其下狱。如今我已将丧生的百姓从地府救出送回家中,这万民书就是那十万鬼魂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