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容臻附和,剧烈运动结束,缺乏锻炼的身体让他有点有气无力。
“知道说什么好看呢,你就嗯。”
“知道啊。”
“刚一会儿功夫,容老师就不要脸起来了?”张行客转过身,挑起容臻的下巴。
“不是说天好看么?”容老师心想自己明明最要脸了。
“当然是。。
说你好看。”张行客弯下腰,又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容臻的脸刷的又红了,他挣脱张行客的爪子,眼睛看向洞口,装作镇定,来掩饰自己的喜悦。
刚才可真好,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
洞前忽然晃过了一个人影。
“谁?!”容臻感觉背后一凉,身旁的张大佬像一只猫般警觉,弓起身子,竖起爪子。
他也看到了。
张行客迅速把地上的衣服抖了抖,披在容臻身上,眼睛直直的盯着洞口。
象鼻山半山腰的山洞,设过结界,普通人到不了,何况半中腰的山洞,也不怎么好找。那一晃而过的影子清瘦而挺拔,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
有点眼熟,容臻感觉在哪见过。
再次的,同一个人影再次在半空晃了一下,亮亮就在张行客的肩上,他们俩将前方看的一清二楚,一个完整的背影,闪了一下,就躲进了漆黑的夜里。
“谁!”张行客已经跳起来,今日来家里的客人太多了,很多人不怀好意,他非常警惕,已经凭空竖起两根指头,单手把容臻放在身后,准备接招。
那人却像是无意路过,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穿堂的风声。
张行客一个箭步冲到洞口,容臻没动,他在脑海里重新画了一下那个人的身形,他觉得他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去年一整年自己都在追逐着这个背影,他不会认错。
是简长宁,他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简长宁。
他一直在找的西京大学失踪老师简长宁。
“你确定是他?”张行客对自己刚跟容臻相认,情敌就出来捣乱,表示很郁闷,俩人已经从洞里出来,往天门山走去。
“操!”张行客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跟这个简长宁八字一定不对付。张大佬还没傻到被爱情冲昏头脑,这他妈是巧合么?绝对不可能。
容臻找了小半年的人,今夜突然出现在他家,跟踪了他们大半天,最后故意凌空飘在两人所在的洞口,并且身手矫健的躲开张行客的追击,这人厉害,而且很厉害。
厉害到,挑着时间出现,成功扰乱容老师的心。张行客忍不住拿眼睛瞥了一眼在思考的容臻,他现在很不爽,自己的白月光初恋就是容臻,眼瞅着容老师的居然不是他!
张行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着,让他想揍人。
“我去找一下赵一龙。”容臻开口了,来了龙虎山以后,这个家伙反常的厉害,总躲着容臻,这几天干脆直接玩消失,很不对劲。容老师捏紧了张行客的手,他不知道张大佬现在心中的那些圈圈绕绕,他没去想,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事不对劲,虽然在寿宴上是他被设计了,但好像不仅仅是针对他。
黑暗中的那只蜘蛛在收网。
“你去找一下家主。”容臻小时候就叫张亦风家主,“问问萧家这次来了什么人,来了多少人,我这就去找赵一龙。”话说完,容臻凭空画了一张符,像一缕灰一样,风一吹就不见了,张大佬半空里捞了一下,只着了一手灰。
“操!”张行客这回骂出了声。
容臻在狐狸府的房间里,此刻坐着一个人,手里也在捏着桌上的灰尘,那是檀香烧过的香灰,这人用食指和中指反复的把他们捏成一小撮,然后在半空放下,再捏起来,再放下,如此反复。
他的眼睛圆圆的,坠在那里,人都说他的眼睛生的像女孩,或者说,要是长在女孩子的脸上就好了,无辜又可爱,会很有男人缘,可惜,他是个男人。
这双眼睛就让他吃了不少亏了,不够厉害,不够有威望。
特别是比起某人。
容臻推门的时候,被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身子轻轻地退后了一步。
屋里那人眼睛也没抬,“容老师。”他先把手里的灰挨着桌子放下,才慢慢转过身,“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萧家家主的师弟,大名鼎鼎的萧心斋。
容老师眉头紧皱,品味了一下那句话,他们刚才在寿宴上才第一次见,怎么就成了好久不见?
“容老师,坐。”萧心斋个子不高,但贵在比例不错,属于小个子里显高的,他踢了一下面前的凳子,示意容臻坐下。
这里是狐狸洞,这位不速之客来的轻松,无人察觉,可见其本事之大。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容臻暂且依言坐下来。
“容老师,不要紧张,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来给你看一样东西。”萧心斋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薄薄的,用食指和中指从桌子上压着滑到他的面前,顺便抬头再次扫视了一下整间屋子,“容老师喜欢熏香?”
容臻没接信封,而是看了一眼萧心斋手边的烟灰,自己从不熏香,这灰他走的时候还没有,不知道是谁熏得。
“看来不是你熏得。”萧心斋眉头短暂的拧了一下,“不过檀木香,很好闻。”他把信封再次推过去几分,手在上面点了点,然后挪开了,他翘着二郎腿,双手顺势抱住了膝盖。“看看吧,我没有什么恶意。”接着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姿势看上去有些佝偻。
容臻自认自己是个表情单一的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萧心斋在他短暂的犹豫中,捕捉到准确的信息,这人很厉害。
他说他没有恶意,但他单独来找容臻这个行为本身就恶意满满。他就是织网的蜘蛛,现在到了捕食猎物的时候了,所以从暗处走了出来。
容臻拿起那个信封,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奶奶的字迹,张亦晴的字迹,信封上写着两个字,客儿。
是写给张行客的,张亦晴离开张家的时候,张行客还是个孩子,尚不曾冠上这一辈的字,“行”。
为什么给他看给张行客的信?容臻抬头看向萧心斋。
他还是那句话,“看看吧,跟你有关的。”
奶奶娟秀的字迹引得容臻伸手在信封上反复摩挲,这辈子,最温暖的记忆,都是这位老人给他的,是她教会容臻,无论何种境遇,都善良的面对这个世界。奶奶留给他的东西基本没有,自打他的宝贝玉佩丢了,这是第一次他再次碰触老人的东西。
容臻略加思索,把信拆开了。
客儿: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姑奶奶已经走了,亦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打小特别粘我,这一走,不知客儿会不会哭,姑奶想你知道,无论我在何方,都会为你祈福,祈祷你平安健康。
人狐混血,注定你跟两个泼皮哥哥不同,家里是要靠你撑起来的。无奈你父母生你的时候年岁已高,你母亲更是蒲柳之姿,狐族生子不易,她为了生你没了性命,可怜你从娘胎里带的先天之气不足,无论哪路的医生都说你活不久。
可是你这一代,张家人狐混血只你一人,若你死了,我们和狐族的契约就要到头了,我们必须要保住你,保住你,才能保住我们张家在四大家族中的地位。
先天之血不足,后天无论怎么养着,你都跟小猫似的,随时会断气。姑奶奶和你父亲是没有办法啊,我年岁已高,思来想去,唯有一途。我遍寻世间,终于叫找到一个阴时阴刻生人,八字轻与你相合,可实渡命之术。
渡命,此乃邪术。便是要偷了别人的命给你,然谁人的命都只有一次,偷寿数此事,逆天,必有天谴。
那便是要拿那个孩子的命给你啊,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想走这一步。他是个孤儿,我们把他养在身边,我收他为徒,教他伏魔除妖,让他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你们一同长大,都是天赋极高的孩子,姑奶奶瞧着你们可真好。
时间一晃便是八年,你身体每况愈下,我和你父亲是真的没法子了,只能给你着手渡命。这阴时阴刻生的孩子聪明伶俐,他已经十岁了,我每每看着他的眼睛,我感觉他知道我们要干嘛。
那天,红线穿过他的身体,这孩子的眼睛真漂亮,桃花一样,他这么小,明明身上疼的都受不了了,可他一声不吭,他在用眼睛跟我说,他愿意,他愿意救你,他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你一定要原谅姑奶奶,原谅我啊。姑奶奶下不去手啊,你们都是最好孩子,凭什么我们张家人的命,要让别的无辜之人来承受呢?功名利禄捂住了我们的眼睛,我们在这条罪孽的路上,走得太远了。
姑奶奶用这等邪术,已然命不久矣,也是咎由自取。你父亲嫌我妇人之仁,渡命不成反遭反噬,这孩子在山上也待不下去了,我思前想后,唯有带他下山了。我封住他的记忆,用咱们祖传的玉佩保他平安,将他托付给可信之人,算是尽全力弥补了。可惜我们客儿,姑奶奶见不到你了,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样了,姑奶奶这几日感觉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很想你,不知未来你们会过得如何,惟愿你们都能,心存善念,除魔卫道,无论何种境遇,不忘本心,锄强扶弱,方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姑奶张亦晴绝笔。
容臻看完了,真相摆在面前,他没有惊讶,似乎早有准备,往日封存的记忆蒙着纱,被有心人吹开了那层遮挡,他却很平静。
这几月来,他梦里被穿着红线渡命的人,果真是自己。而他渡命的对象,正是张行客。施术人便是张亦晴,她在渡命中途强行停止,使得自己遭受反噬,容臻的身体不仅愈合了,还拿走了她的寿命。
张行客的身体不知道张家想了什么别的办法,这些年好多了,至少看起来不像会随时死亡。
“怎么样,看完是什么心情?”
萧心斋那样坐着,说出这句话,让容臻想起自己的教导主任。
“你从哪得来这封信的?”
“张亦晴自知大限已到,咳咳。。。死前把你托付给她的俗家弟子,然后找了个山洞作古,这封信是在洞里找到的。”
彼时张亦晴已经和四大家族断绝了关系好几年了,随便找个洞作古,萧家人都能找到这封信,可见其中的“用心”。今日如果不是“恰好”王家的洒酒问灵帮容臻冲破了张亦晴的禁制,让他想起了往事,光凭萧心斋拿出这封信,容臻是不会相信的。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一步步,容臻只是提线木偶,踏着萧心斋的节奏而来。
萧心斋:“看到张家只是利用你给小少爷续命,容老师倒是很平静。”
“萧家也有人需要续命么?今日席间听说萧大师您近来的身体不太好。”容臻反问道。
萧心斋抱着膝盖,笑了,“容老师的想象力很丰富么。”
容臻:“如果萧家没人需要续命,为什么您这么大费周章的针对我?再者说,莫羡聪的命不是已经续给你了,萧大师怎么还这么迫不及待?”
“哦?”萧心斋笑的更厉害了,他前后摇晃了一下座椅,“何来针对二字,我只是来给容老师讲讲事情的真相。”
容臻也弯下了腰,让自己的眼睛和萧心斋处在平行的位置上,“紫府庙的事跟你有关吧,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简长宁呢?是不是也被你扣起来了?”
“容老师果然是个很特别的人啊,难怪张家小少爷跟着你个把来个月,就被迷得老爷子的话都不听了。”萧心斋松开了膝盖,两只脚落在地上,双手撑在大腿面上,交叉并住。“可惜,我看张家似乎对容老师充满敌意,容老师这么聪明的人,若是不想交待在这里,不妨跟我去齐云山,那边的风景和这里。。很不一样。”
萧心斋在挑拨离间,自己的问题他一个也不回答,容臻不明白,张家和他的关系,很重要么?“张家已经不需要我渡命了,不存在敌意。”
“哈哈,这,容老师是从何得知的?”萧心斋假笑了两声,“即便渡命没有这么迫在眉睫了,张家还是无法接纳你。今日在宴会上,张亦风是如何反应的容老师不会没看出来吧。”
洒酒问灵是在张亦风的支持下进行的,换句话说,这儿是张家的山头,没有张家的允许,萧心斋再嚣张,也不能压着容臻的头让他喝水。
“张小少爷是半人半狐,容老师已经知道了吧。”萧心斋继续道,“张家御灵术对狐族的控制是绝对的。可说白了,御灵术不是多难的术法,只需修习者多花点心思,为什么偏偏张家和狐族有这么绝对的粘合呢?”
容臻想了想张行客和胡岚,答案脱口而出,“血缘。”
“容老师聪明,一点就透。”萧心斋漂亮的眼睛忽闪了两下,“正是血缘,张家人世代都是靠血缘和狐族保持绝对的忠诚关系的,也就是说,张家的每一代家主都需要和狐族的纯正血统生子,产下半人半狐,来同时统领狐族和张家。动物是不会相信人类的语言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他们只相信血脉的力量。”萧心斋把身体又向前近了一步。
“张行客是要做下一任家主的人,老狐狸那边已经默许了,连媳妇都给挑好了,半道子杀出一个容老师您,张亦风能放过你吗?”他说完话立刻躺回椅子背上,浑身都舒展开来,“如今,张家没有退路,而张行客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容臻,他的眼神在说,“现在您把唯一的出路堵死了,张家会留着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