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怎么样!”季晨抓了一把兜里的姜黄纸,冲着秦弦就要打去,可秦弦的反应更快,在他够着自己之前,将手里的罐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季晨的手硬生生停在了离他不过一寸的地方,那莹白的魂魄就在他的跟前,可只是挡了一瞬,秦弦便立刻后撤了几步,又看了一眼何云起,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看来我抓错人了。”
下一秒,一道紫黑的光芒从他的指尖迸出,直直地朝着何云起刺去,季晨速度极快,冲着身边的人扑了过去,尽管他与何云起的身高差没办法让他全都挡下,但他还是奋不顾身地往上冲去,眼看着紫黑的光芒就要将他们吞没,一旁却闪出了一道更耀眼的光,一直沉默着的梁采薇举起了手里的旄节,冲着季晨的方向投下了一个光罩,这光罩坚固无比,那黑光打上来,连半点裂纹都没有留下。
季晨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姐姐隔离在了光罩里,他赶紧凑到了边缘,用力拍打着光彩流溢的**,冲着外边的梁采薇大喊:“姐!你放我出去!你不能一个人跟他对着来!”
秦弦手一收,将装着艾莎魂魄的罐子也放进了怀里,随后飞快地闪身躲开了梁采薇的第一次攻击,两人都没有用灵力,梁采薇持着短杖,秦弦的黑色木杖也早已拿了出来,病房里顿时生出一阵武器相接的闷响。
梁采薇一直以来的温柔都被狠历取代了,她每一次攻击都格外狠辣,挑着秦弦躲无可躲的地方下手。短杖从右侧劈刺而来,秦弦便往左闪躲,还没来得及躲开,便被梁采薇抽准时机一耳光抽了上去。那“啪”的一声脆响,即使在光罩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秦弦被打得脖子都快歪了,他扭过头来,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借着身体的高大优势,一侧身,揪着梁采薇的衣领便将她甩了出去,厉声道:“梁小姐,你真以为我是来打架的?季晨我打不得,难道你我还打不得了?”
梁采薇却全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被甩出去不过一瞬,又立刻箭步上前,与他缠斗在了一起,有好几次,她都险些从秦弦怀里扯出那装着灵体的两个罐子,可碍于身形的差距永远是短了那么一截。
光罩太过结实,季晨无论怎么敲打都没办法突破,他只能冲着外边大喊:“姐姐!他是怨灵!你快用符打他!打出来了就可以除掉了!快呀!”
梁采薇闻言,猛地从秦弦身边抽身,翻过了病床就要去够季晨的背包,而秦弦也绝不是吃素的主,季晨的话他当然也听到了,立刻紧紧跟上,长杖一横,抢先一步,把那沉甸甸的背包挑到了门口。
已经打了不知几个回合的两人这才总算是站定了下来。
梁采薇的眼底全是疲惫,从下午到现在,她已经筋疲力竭,她红着眼睛,将手中的短杖指向了门口的人,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出来替老爷子干活的,别这么凶行不行,江清远和艾莎,我都没兴趣,我要的很简单。”秦弦嘴角的邪笑更加放肆,他将那漆黑的木杖撑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睛在三人脸上走了几个来回才懒洋洋地开口:“让季晨跟我走。”
第75章 无力
梁采薇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她一贯是爱笑的,对家人,对同事,对陌生人都从不吝啬,但此刻面对着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她实在是挤不出温和的笑容来。笑容还未消去,梁采薇的短杖就已经先杀了过去,语气凶狠道:“做梦!”
秦弦“啧”了一声,一闪身躲开了攻击,一打响指,只见一团粘满黑气的怨灵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两条苍白冰凉的手臂迎面而来,梁采薇一挥杖,又给病床上躺着的人罩下了一层防护。
没有魂魄寄居的身体很容易被别的灵体侵占,而一旦侵占,想要再将其逼出来就难上加难。梁采薇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不惜再耗费法力保住江清远的身体。秦弦到底是不是渡灵者?为什么他的招数这么繁杂?她顾不得细想,抬手便是一道光,打散了垂在眼前的怨灵。
秦弦一挑眉,抬手一挥,这次不同了,病房的两个对角里,两团黑气如霉菌一般同时生长起来,攀着雪白的墙壁迅速地爬了上来,在地上匍匐了一会,就立刻手脚并用,冲着梁采薇的腿爬了过来,一个满面血污,一个瘦骨嶙峋,死状都不算好看。
“继续啊,梁小姐,你想想这医院里有多少怨灵,你要多少,要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找来……”
“噗”地一声闷响,梁采薇头都没低,一抬脚跟,锋利的高跟直直刺穿了那抢先一步爬到她脚边的怨灵的脑袋,这方哀嚎才刚开始,那头的怨灵也紧赶慢赶地爬了过来,可还没到跟前,就被梁采薇一记高抬腿踢到了秦弦的跟前,好歹是被他招出来的兵,可秦弦愣是看也不看一眼,一个响指便将血肉模糊的怨灵打散了,饶有兴趣地笑道:“好啊,你们一家子,都挺有意思。”他顿了顿,将漆黑的木杖放到一边,合掌拍了几下,“那就一起来吧。”
从秦弦进来的那一刻起,这病房就已经进入了另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医院确实是个适合他的地方,生死轮回之地,怨气往往格外浓重,而秦弦本身就是寄居在人体内的怨灵,驱使的也是怨灵,再这样打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随着秦弦的驱使,黑漆漆的怨灵一个接一个的从脚下的地底冒了出来,梁采薇个子不算小巧,却能灵巧地在这一个个空隙中来回穿行,短杖出得极快极稳,将地上冒出头来的一个个怨灵打得灰飞烟灭,可这样急促的攻击频率对灵力的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的,在经历了一下午加一整晚的缠斗之后,梁采薇自己都不知道这还能坚持多久。
光罩越来越薄,越来越脆,季晨将手摸在上面时,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它因为外部偶尔袭来的冲击而产生的颤抖和碎裂。防护罩只有在施放者灵力不足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姐姐快撑不住了,可他的包被挑到了门的那边……
只有等光罩破碎的一瞬间,抓住机会冲过去才行。
眼前的流光逐渐变弱,那倒扣的半圆形开始慢慢变淡,不用多久就要消解了。季晨的眼睛很忙,他必须在盯着光罩的同时注意梁采薇的情况,那边的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如果抓住这个契机,说不定就能把江清远的魂魄抢回来!
季晨几乎是在心中掐着秒表倒数,随着一声轻微的破碎,那光罩从顶端裂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缝,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一道裂缝足以让整个光罩在短短数秒内散落成一地碎裂的星光。何云起第一次从内部看到这样的景象,而下一秒,比他矮近一个头的季晨竟突然将他拎了起来!
毫不夸张,季晨的手紧紧攥着他的领口,将他揪起,朝着数米之外的门口扔去!
他不敢想季晨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就这么短短的一瞬,何云起被扔到了门边,甚至一个趔趄跌出门去。这一路他踩了多少个怨灵,连他自己都没看清,只感觉每一次为维持平衡而下脚的时候,都能踩出一片嘶吼和腥臭,这小小的病房已经快被怨气冲天的怨灵填满了。
薄薄的一扇门,隔开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季晨趁着秦弦与梁采薇打斗而分心的短暂瞬间,将他从阴阳的另一边送回了人间。何云起回过神时,眼前只剩下了一扇紧闭的病房门,门缝里连光的不透,门的那一头,仿佛已经坠入了无尽的黑夜。
何云起愣了一瞬,身旁走过的人大都在诧异他为什么坐在这走廊的正中心,走过的时候还多看了他一眼,可他全不在意,他以最快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贴上了那紧闭的门扉,他感觉不到门内的动静,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走廊里有很多病房,来来去去的人有脚步声,运送药品的推车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病房里的电视机有音乐声,可偏偏离他最近的这扇门,这间他刚刚还待过的病房里,一丁点动静都没有。有一只手攥在何云起的心上,正拧着他的所有感官往最深最冷的冰窖里钻。
病房没有上锁,可无论怎么将把手拧到尽头,这扇紧闭的门都推不开。何云起用尽了全力,用力推,用力撞,身体与门板碰撞时有钝痛的闷响,但他没办法停下,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也没办法停下。
梁采薇还在里面,江清远还在里面,季晨还在里面!
他们的处境有多危险?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怨灵,面对着操控怨灵的秦弦,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们到底能有几分胜算?何云起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可每一个问题最终都归向了同一个点——他能做什么?
“砰”地一声,木质的房门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巨大的声响让何云起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可让他欣喜的是门打开了,病房里的灯依旧明亮,附带些微暖色的白炽灯就悬在天花板上,投下的灯光足以照亮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
季晨跪在病床前,双手握着旄节,尽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而他正对着的那扇窗子上,秦弦正跨开双腿坐在上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见何云起进来,秦弦的笑都张扬了几分,他吹了声口哨,缓缓地冲着屋内的二人展开了右手,他的手上带着黑色的皮质手套,而正中间的三根手指上,分别垂下了三个由链条悬挂的罐子,何云起已经见过了,那是他囚禁生灵的工具,三个……
三个?!
“这第三个本来该是你的,何先生,你说巧不巧,有人捷足先登了——”秦弦话音的末尾一如既往地上扬,令人讨厌到了极致,可他的挑衅还没结束,“季晨,考虑考虑我的建议,今天不巧,我只带了三个,下一次……”
他微一眯眼,将视线再次投向了何云起,发出了如鬼魅一般令人生寒的声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慢慢考虑吧,你能拖,这几位可拖不得,咱们……下次再见。”秦弦将那三个罐子收入了怀中,冲他们摆了摆手,向后一倒翻出了窗外。
季晨强撑着身体就要往前冲,可他刚一使劲,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重重地磕到了病床的边缘。何云起赶紧上前去扶,却发现在他被推出病房的这短短时间里,季晨的灵力已经彻底耗尽,这场争夺的胜负已经揭晓了,耗光了全部灵力的季晨浑身滚烫,可他已经失去了追击的能力,不可能再将秦弦追回来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姐姐,我姐姐还在他手里!”季晨怒号着,紧紧抓着病床的栏杆,憋足了所有的力气想站起来,可使不上力气的身体成了他的拖累,无论他怎样用尽全力,窒息的眩晕感还是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地抽走,他疯狂地推着身边的人,仿佛是何云起拖着他不让他站起来,嘴里不住地哭喊着:“走开!何云起!你走开!你让我站起来!秦弦要走了,要把我的姐姐带走了,把我的姐夫……我的……”
何云起默不作声地任他踢打,那些砸在身上的攻击实在是太过无力,如他此刻所感受到的无力一样。季晨还能拿起武器同秦弦斗上几个回合,而他呢?他从一开始,除了拖后腿,还干了什么呢?动不了,打不了,帮不了,追不了……
艾莎是被他拖累的,艾莎是无辜的啊!
也许是打累了,又或者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季晨狠狠冲着他的肩头咬了几口,可这啃咬也用不上几分力气,连让他宣泄几分的疼痛都不能做到。怀里的人像一块烧红的炭,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都烫得生疼,可何云起不能放手,这是他唯一能帮得上忙的,能替季晨做到的事。
梁采薇倒在窗与床的缝隙里,安静地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的脸还面对着病床的方向,在被抽去魂魄的最后一刻,她依旧想要扭过头来看那躺在床上的人一眼。
这一眼欠了太久。
第76章 痛
柔顺的刘海被冷汗打湿,紧紧地贴在了季晨的额头上。
他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连夜联系了艾莎家人,暂时安顿好一切的何云起才刚睡下,就在深夜被枕边人的动静惊醒。他赶紧将床头灯调出了微光。缩在被子里的人已经撑开了眼睛,可脸色实在是太难看,睡衣的衣领紧贴着后颈,已经被汗水黏透了。
“晨晨……不舒服吗?”何云起轻轻拨开被子靠了过去,将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少年搂入了怀中。
被子和他的怀抱一样温暖,季晨将已经紧攥到痉挛的手指微微松开了几分,寻求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何云起的睡袍。可即便如此狼狈,他还是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没有……”
他的否定在何云起这儿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何云起习惯了,也再没继续问,他轻轻拍了拍季晨终于停止颤抖的背,沿着那瘦削的脊骨慢慢地顺下去,抽出空来擦了擦眼前人布满了冷汗的额头,将被濡湿的额发撩开,慢慢的擦干泛着光的皮肤:“做噩梦了吗?”
季晨眼里的光闪了闪,虚弱地否认道:“没……”
“不准说谎。”
怀里的人总是能让何云起又无奈又怜爱,他手臂微微用力,将季晨完完整整地包进了怀里。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从梦中惊醒的季晨垂着眼,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何云起慢慢凑近,薄唇流连于季晨的脸颊与额头,最终停在了那被咬出齿痕的苍白的唇上,轻声说:“咱们在家,我还在这里,医院那边我找了护工安排好了,不管多着急,身体不能垮了,不然我们靠什么去把他们抢回来?梦到什么了,告诉我好吗?”